94、血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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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里是在这天早晨恢复的。
年轻人在神父震惊的目光里，不知廉耻地凑上去亲了亲神父的脸颊，“早上好，神父。”
“你怎么会在这儿？”神父推开他，问道。
捡到的猫咪一夜之间变成了图谋不轨的养子，安德里可不想叫神父受到这样的惊吓，不然恐怕一段时间之内，这位神父都要对那些亲近他的小动物产生心理阴影了。
于是安德里道：“我昨晚走错了房间。”
神父似乎对这个赤|裸出现在自己房间的养子忍无可忍，他转身将自己衣柜里的睡衣拿出来扔在了安德里的身边，“穿上。”
背对着安德里的神父并没有瞧见，他的养子是怎么样抿着笑，换上那件带有他气息的衣服的。
“神父，我换好了。”安德里道。
他像个孩子一样张开双臂让神父检查他穿的是否得体，但是这个动作，看起来又像是在向神父索要拥抱。
神父没有理会他，将他赶出了房间。
被赶出来后，安德里带着点愉悦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他在屋内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瞧见米丽安的身影，于是就换了衣服，离开了神父府。
在他变成猫的前夜，他让罗杰德注意主教多伊尔的动向，可是没等他做些什么，意外就发生了。
他变成猫后，无论是罗杰德还是鲁珀特都曾经来府上找过他，那些有关于外面的信息他也只能从他们与神父闲谈的只言片语中了解。
圣特里萨大教堂、教皇的手令、出入教廷之上的陌生人......
不久前，来自恶狱的黑魔法叫安德里解开了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凯瑟琳夫人和多伊尔主教竟然是母子关系！
可是安德里并不确定多伊尔的父亲是谁。
谁敢和皇室的遗孀偷情？
谁又能将他带到教廷之上并加以庇佑？
安德里的心里有两个人选，一个就是前主教巴尼·杰理。
安德里没有见过这位主教，但是传闻他在世时是个相貌英俊，身材高大的美男子，那位生性轻浮的夫人对他产生好感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让自己的孩子来继承自己的位置，也符合一个父亲的心理。
至于另外一个......安德里认为相比之下的可能性要小上许多。一方面，凯瑟琳夫人与他年龄差距悬殊，另一方面，那位夫人没有必要在曾经的情人眼皮子底下生活。
无论是哪种情况，凯瑟琳夫人的逝去对于多伊尔主教来说都将是一个打击。
安德里可不希望那位主教在悲痛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给教廷招致丑闻，这也是他让罗杰德关注主教的原因。
而现在，安德里觉得他的猜想可能要成真了。
* *
斗兽场区是德罗斯第最富有生活气息的一片区域，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这里总是热闹非凡，挤满了商贩和行人。
路边的西红柿、土豆、卷心菜码得整整齐齐，像是一个个正在接受行人检阅的骄傲小士兵。它们早上还在枝头或者地下，中午就被带到了人类的集市上。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堆成小山的各色橄榄，它们在阳光的暴晒下散发出清甜的香味，叫人总是忍不住停下来问问价格。
穿过这片圆形的斗兽场区域去威利大道是最便捷的，但是现在罗杰德后悔选择了经过这里。
人群将他挤得无处落脚，不过短短几十米的路，他就被踩了两次。鼻尖还悬停着一个正散发着霉湿稻草味的脑袋，那脑袋还好几次差点磕到了罗杰德的下巴。
对于圣徒来说，保持身体的清洁也是他们的每日功课之一。想必聆听祷告的光明神也更很愿意回应那些修整过仪容的信徒。因此对于罗杰德来说，这样的气味实在是难以忍受。
为了叫自己好受些，罗杰德小心地摒住了呼吸，并且悄悄往后缩了缩脖子。
然而罗杰德并不知道，他的这副窘态早已被人收入眼底。当他差点因为躲避那个后仰的脑袋而撞上摊子的时候，一双手拉了他一把，叫他免于被围观的尴尬。
罗杰德感激地转头，瞧见了那个带笑的黑发青年，阳光透过摊位上支起的轻薄亚麻布棚席照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叫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端肃，多了一些稚嫩的朝气。
“安德里!”罗杰德惊诧地喊出声来。
有人听见这边的声响转过头，安德里用眼神示意罗杰德到另外一边说话。
“你怎么舍得回来了？”罗杰德压低了声音质问他。
“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安德里并不愿意多讲，带着笑反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罗杰德知道，安德里避而不谈的东西即使他再追问也不会得到结果，出于对同伴的信任，他也没有再追问。
“监工。”罗杰德指了指威利大道上的一个高耸的建筑，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建筑外面搭筑的木支架。
那是圣特里萨教堂。
这座位于中心区域的教堂是整个德罗斯第，乃至整个国家最大的教堂。
与其他教堂不同，这所教堂是由巨石垒建的，这种巨石和用于建造教廷之上的巨石一样，它们可以削弱魔法的攻击，虽然在末法时代，这样的功能并没有什么实用性，但是足可见这座教堂的特殊性。
那座巍峨的，区别于周围其他建筑的教堂如今已经有了四百多年的历史，而现在，它作为教堂的命运即将结束。
一周前，德罗斯第周边技艺精湛的工匠们都被召集了起来。当他们接到前往德罗斯第的命令的时候，都因为过短的工期和半遮半掩的工作内容而摸不着头脑。而威利大道在工程开始后就被暂时封闭用于材料运输，这条最大主干道的停用给这里的商业和居民日常生活都带来了很多不便。
仅仅是翻新一座教堂可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
聪明的人会发现那些不同寻常的指令都来自于同一个人，而那位向来不问世事的教皇，似乎对这些擅权僭越的行为容忍度极高。
这让人不禁猜测，教皇冕下是对这些事情无动于衷，还是因为衰老而有心无力。
罗杰德并不是一个太敏锐的人，在原著的后期，相比于安德里的其他跟随者，他能与之相比的，或许就只有那份从认定安德里开始就始终没有动摇过的忠诚情谊。
可是这一次，即使是罗杰德也察觉了不对劲。
作为监工，他自然知道这次圣特里萨教堂的翻新工作有着不同寻常之处。当他拿到图纸的时候，简直大吃一惊——复杂的地下通道、用作关押的地牢、隐蔽的哨岗、需要的加固壁垒,圣特里萨教堂改造的目的昭然若揭。
“看起来，有人是想要仿造一座南方的姆兰堡。”罗杰德开玩笑道。
“去瞧瞧。”安德里道。
两位圣子候选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圣特里萨教堂内部走，周围的工匠看到了他们都纷纷停下来行礼。
穿过教堂的正门就是前殿，其后是中庭和后殿，中庭被高高的建筑墙面围住，呈现出一个回字形结构。这样封闭内敛的结构攻难守易，的确和姆兰堡有共通之处。
此时的中庭停着不少白鸽，在地上和花坛边缘休憩。
当安德里和罗杰德经过这里的时候，几只胆大的鸽子跟在他们身后，有一只甚至啄了啄安德里的脚面。
但是这两个披着白袍的人类显然要让它们失望了，他们并没有停留施食的意思，一直朝着后殿去了。
在工期结束之前，恐怕都不会有人来喂它们了。
后殿的穹顶有百余米高，这里的宽阔、典雅之美，是其他任何地方的教堂都无法比拟的。圣特里萨教堂最辉煌的时候，这里曾经同时容纳了上万个信徒。
这里的壁画是由百年前的画匠创作的，即使历经漫长时间，它们也没有剥落的迹象。四周的壁画大多是讲述历史和神迹，顶部则描绘了天堂的场景。
安德里来过这里一次，这里的壁画大多只是循规蹈矩地重现了神圣经典中的一些场景，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只有一幅绘于窗户边上的壁画曾叫他驻足停留过。
那是一幅少见的讲述神罚的壁画：乌云将白日遮盖得如同黑夜，食腐的红眼鸦停在屋顶等待饱餐，地下的爬虫和鼩鼱四处可见，它们妒忌人能获得神的宠爱，因此在人们面对灭顶之灾的时候窃喜不已，一柄巨剑悬在城市上空，它代表着神的愤怒，画面的最角落，是一群跪在地上哭泣的罪人。
无论是正统的宗教典籍还是野史传闻，从来没有过关于神罚的故事或者神怒的形象，没有人知道圣特里萨教堂的建造者为什么要将这样一幅奇诡的画绘制在后殿之中，而圣特里萨教堂的无数壁画中，只有这一幅壁画没有名字和出处。
当安德里经过窗户的时候，他又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那幅带着暗沉沉血色的画夹在圣徒布道的壁画中间非常醒目。
通往地下的通道位于后殿，就在神像之后，有一扇人高的窄门。
安德里和罗杰德先后进入了那扇窄门。顺着阶梯往下，这里的四壁都亮着烛火，显然这段时间有人频繁走动。
“这里是圣战时期开辟出来的避难所。圣战之后，除了这边教堂的神职人员，几乎没有人想得起还有这么一个地方了。”罗杰德道,“鬼知道主教是怎么知道的。”
“显然，这并不是一个近期才定下的计划。”安德里道。
尽管改造圣特里萨教堂的工作这个月才展开，但是无论是选址、筛选工匠、图纸设计还是材料供应，都需要耗费时间。而这之前的一切工作，竟然都是秘密进行的。
* *
米丽安哼着歌走进屋子的时候，艾伯特神父正好结束了谈话。
“那是谁？”米丽安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背影。
“一个推销香料的商人。”艾伯特神父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那他为什么要走窗户？”米丽安问道。
“也许是想在夜晚活动活动手脚。”
这样明显敷衍的答案叫恶魔很不满意，但是这位神父一向对恶魔缺乏耐心，所以米丽安只能一只魔气鼓鼓地坐在一边。
神父手上正拿着一张地图，神情专注，看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米丽安的情绪。
就在这个时候，肥啾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它没有看见气到隐身的恶魔，所以毫无戒备地绕过米丽安往自己的小窝走。
恶魔看着这只蠢鸟，忍不住踢了它一脚，叫无辜的肥团在地上滚了很多圈，一直滚到了神父的桌子底下。
“唧！”谁踢我！
神父听见桌子底下的声响，于是弯下腰把脚边的肥啾拎起来，掸了掸它身上的灰尘，然后把它立在地上。
肥啾抖了抖毛，又精神抖擞起来，
“你怎么了？”神父抬头问那只幼稚魔。
“安德里今天恢复了。”米丽安可怜巴巴道，“你不担心吗？”
“我需要担心什么吗？难道他会找不到回家的路？”神父道。
“当然是我的安危！”米丽安大喊。
堂堂一个大恶魔，竟然会担心人类的打击报复，要是被米丽安曾经的恶魔同伴听见，它们能笑掉大牙！
“他现在可没有时间理会你。”神父安慰道。
小半个月的事务堆积在一起，安德里这段时间恐怕有的忙了。
米丽安显然对安德里有很深的成见：“你怎么知道他就连一点儿空都没有呢？万一他吃饭什么的时候就想起来我干的好事了呢？反正我是不指望他忘记这件事情的，毕竟他这样小心眼的人。”
恶魔在书房里唉声叹气，一会儿呼唤它的深渊母亲，一会儿又嘴里嘀嘀咕咕什么遗忘咒语，叫神父都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
“你可以保持安静吗？”神父心平气和地道。
“你都不关心我！”恶魔控诉道，“我可是为了你才会被安德里记恨的！”
神父道：“好，有机会我会替你向他求情的。”
恶魔开始嘤嘤嘤地假哭，见神父没有反应，又开始絮叨起自己以前的事迹，“我可是影响了人类历史进程的恶魔！如果不是我换掉了皇后的儿子，又叫那个男人起死回生，现在坐在皇帝陛下位置上的人就不会是现在这一个了。哼哼，要我说，他们都给为我立碑写传，以感谢我对他们家族的贡献。”
那位神父好像对它的话提起了些兴趣。
“让威瑟斯一世起死回生，你是怎么做到的？”神父问它，“你现在还能做到吗？”
“死而复生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情。”米丽安嘟嘟囔囔地说道，“这已经不是魔法的范畴了，而是神的范畴了。”
但是米丽安曾经不只一次被请求做这样的事情。
有时候，未亡人的痛苦更甚于亡者，这种痛苦倘若无法向神告解，他们就会转而求助于恶魔。
米丽安还记得最后一次召唤自己的那个男人，战士的身躯、坚毅的面容，那柄斩杀了无数恶魔同族的银色长剑就插在地上，他半跪在地上，向自己请求救活他的爱人。
褐色的头发低垂，遮住了那个男人的神情。
米丽安接着看向躺在不远处的男人，他已经死去多时了，双眼闭阖，嘴唇惨白。
两天前，一个混入队伍的恶魔将自己的手伸进了威瑟斯一世的胸膛，然后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尽管那个恶魔很快被反应过来的陛下反手割下了脑袋，但是为时已晚，那颗英勇的心脏已经被捏碎。
同时捏碎的，还有那位陛下向爱人许诺的未来。
尽管队伍里有最好的随军医官，也有擅长治愈术的魔法师，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位陛下不可能活下来——人怎么可能在没有心脏的情况下存活呢？
“请你救他。”跪在地上的男人道，“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我没有能力叫人死而复生，因此我不会拿走你的一切。”恶魔道，“但是我会告诉你如何救活他，而作为代价，我会拿走一点微不足道的情感。”
恶魔是最精明老辣的商人，它们将一切都明码标价，拒绝任何的讨价还价。
那个男人答应了。
“我只知道一样东西可以叫人复活，那就是......”恶魔发出窃笑声,“神的血肉。”
多么恶劣的物种！它们只给人一瞬间的希望，随即就将那希望掐灭。
“哈哈哈没错！救活他的办法就是喂他一块神的血肉，快去向光明神祈祷吧！祈求祂赐下一块自己的血肉！”恶魔笑得太开心了，几乎想要在地上打滚。
当那柄愤怒的长剑架在恶魔的脖子上的时候，恶魔才停下了大笑的举动，但它看起来依旧笑嘻嘻的,“不要失望嘛，世上又不只一位神明。你的朋友里，不就有一位神明吗？”
米丽安的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它恹恹地趴在桌子上，“要是在一百年前，我还能有办法。但是现在......”
恶魔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能已经被吃完了吧。”
作者有话说第94章 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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