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短影》提刀砍柴

17、第十七章

　　郁泽楚的鞋里确实可以养鱼了，他是不想那么麻烦，水倒掉了鞋也还是湿的，将就穿着也没差什么但是似乎他老板怕他的鞋底漏水脏了车。

　　现在这时节一场秋雨一场凉又是寒从脚起，陈瑛也怕郁泽楚感冒了，还是脱了鞋的好，其实陈瑛说这话是有顾虑的，毕竟是大老板的车，好在大老板发话了。

　　郁泽楚没穿袜子，赤足垫了几张纸巾踩在鞋面上，规规矩矩坐着，沾泥带水的裤腿离车座隔着距离，江东南脸色更难看了，郁泽楚不明所以，坐得更端正了，尽可能的减少与车座接触面积。

　　孟冬及时打破尴尬，“江总，什么时候走？”

　　江东南松了领带，解下西装外套扔到郁泽楚身上，“现在”。

　　“穿上。”

　　郁泽楚莫名其妙了一把，“我不……”，要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江东南打断，“生病了误事。”

　　郁泽楚脸上拒绝的神色很明显，江东南看过去，话头顿了顿，“万一生病了要请假，剧组不可能等你一个人”。

　　“我不冷。”

　　郁泽楚把衣服递回去，江东南不接，郁泽楚也不收回手。

　　后座的两人僵持着，陈瑛不知道怎么开口，孟冬余光瞥着后视镜其实很想跟大老板说，他泽哥很见生，他朝夕相处跟了快三年他泽哥也不见得会穿自己的衣服何况您呢，当然没敢开口。

　　“小泽哥哥”，坐在两人中间的秀秀拉了拉郁泽楚伸着的手，“你穿这个”，秀秀把身上披着的衣服塞到郁泽楚怀里。

　　“哥哥不冷。”郁泽楚一只手往秀秀身上披衣服。

　　最后，秀秀身上披着江东南的外套，郁泽楚穿回了自己的衣服，江东南的脸上冷得冒气。

　　车停在篱笆院门的时候，秀秀下车坚决不要郁泽楚背了，自然养育的女孩儿，哪会怕水，虽然有个大哥哥的感觉真好，趴在他的背上像过年的时候爸爸回来了趴在爸爸的背上一样，可小姑娘也知道心疼人，小泽哥哥太瘦了，身上的骨头都硌人。

　　“小泽哥哥我们来比赛吧，比谁先到屋，不许打伞，下雨的时候，我和海燕他们经常这么玩”，秀秀兴致勃勃的提议。

　　“瑛姐……”

　　郁泽楚一开口，陈瑛就觉得不妙，果然下一秒郁泽楚跳下车，秀秀也窜下去，郁泽楚拎着双鞋淌着水，玩兴大起，反倒不急着进屋，和小姑娘在院里你一脚我一脚踩着水玩。

　　陈瑛和孟冬下意识的往后看大老板的反应，嗯，老板脸色还很差。

　　郁泽楚跳下车的那一秒，江东南恍惚觉得自己是伸出了手的，他想抓住什么的，可事实上他知道，他留不住。

　　“江总、江总……”，陈瑛试探性叫了两声，江东南才回过神来，“什么？”

　　“江总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没有了，你们进去吧，今天辛苦你和孟冬。”

　　“不辛苦。”

　　“不辛苦。”

　　陈瑛和孟冬忙不迭。

　　陈瑛拿了伞刚推开车门听见江东南的声音，“回去煮个姜汤。”

　　因为大雨，接到导演组的通知晚上的拍摄取消了。

　　天气预报说是小雨，结果瓢泼一场大雨还停电了，郁泽楚洗完澡和秀秀点着柚子灯，两个人在八仙桌上摆盘玩起了跳跳棋，这个跳跳棋还是秀秀教会郁泽楚的，陈瑛坐在一旁看着，郁泽楚显然是在陪秀秀玩呢，不着痕迹放水。

　　江东南开车去了季星云那，这两人认识起初是因为傅励的关系，正所谓朋友的朋友，何况大小一个圈，常能碰面，加上偶尔傅励组局，男人间的交情百分之八十是在酒桌上积累的，于是两人最后混成了洒肉朋友。

　　季星云住的民宿离秀秀家走路才十分钟左右的，开了车分分钟到，江东南一身湿透进了屋，季星云见了，呦呦呦，江总这是打哪儿水深苦处来。

　　江东南擦着头发出来，季星云在给傅励打电话，“你都不知道是有多艰难困苦，下个雨能停电，现在还点着蜡烛，拍戏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山沟里呆这么久，老子这回是为你两肋插刀了啊，记着这个情，回头要还的。”

　　“可拉倒吧，你就别操心了，有他那个经纪人在能有什么事，他总不能这么大人了怕打雷闪电吧。”

　　郁泽楚倒不是怕打雷闪电，听季星云说雨下得挺大，又是山区，傅励担心的是别的。

　　“总不能山体滑坡泥石流，我看这雨明天也就停了，没什么事，人江老板多惜命一人都不畏艰险地来了。”

　　“江东南啊，还能有哪个江老板”，江东南走过去，季星云拿下手机示意江东南讲两句，江东南接过调侃了几句，没什么事就挂了。

　　季星云进屋里抱了个陶土酒坛出来，不无得意，“本地特酿，统共两坛打算带回去的，你这趟赚到了。”

　　关于喝酒，只要有好酒别的讲究那都是本末倒置，季星云和江东南两人一人一茶杯，矮方桌上对坐，三杯下肚再说其他。

　　季星云絮絮叨叨上了情路坎坷，酒入愁肠，恨不得当场流到腮边两滴相思泪，江东南沉默着一杯一杯续茶似的碰，“来”，

　　夜雨穷杯，各怀心事，醉不解休。

　　“小泽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啊？”

　　片场补妆，剧组化妆师晶姐笑着问郁泽楚，片场工作人员一开始叫郁泽楚郁老师，郁老师一听连忙摆手都结巴了，别、别别叫我老师，叫名字就行，后来片场差不多就按年龄泽哥小泽的叫了，晶姐儿子都上高中了，叫郁泽楚就叫小泽了。

　　“嗯，有点。”郁泽楚闭着眼睛，语音温和，晶姐拿着遮瑕笔给郁泽楚眼底涂描。

　　“最近拍摄是挺辛苦了吧，话说回来，干你们这行的，休息好了状态才最好，按说你这皮肤可是万里挑一的好，干干净净的也不长痘，你不喜欢涂涂抹抹平常给你化的都是最清淡的，不过，最近黑眼圈是重了点皮肤也有点干，要多睡觉多喝水啊。”

　　陈瑛在一旁听得忧心，要不是上回老板来的那天的下大雨停电，她都不知道郁泽楚在失眠，而且据她这一阵子观察看来是有一段时间了。工作性质关系，圈中这个症候群的人不少，有行程的时候郁泽楚的作息晨昏颠倒也是有的，但是陈瑛从没想过郁泽楚会严重到成病症的地步，因为郁泽楚只要有行程都是状态饱满加上他一进剧组就会瘦，向来都是这样，她以为最近也只是工作太累。

　　那天夜里风雨闪电交加，陈瑛睡得浅，一道惊雷下醒来，床头拿过手机一看2:53，木格子窗没关严实，风吹得哐当响，陈瑛起床把自己房里的窗户插销落上了顺道想着把外间屋的窗也给关上，这是一进式的两房，里间的房门关上就是里外两间，外间用帘子拉了两个隔间住着郁泽楚和孟冬，郁泽楚在有窗户那边。

　　尽管郁泽楚说自己也是因为雷声醒了，可电光闪现间郁泽楚的脸照得清清楚楚，不像是睡了醒来的样子。女人的第六感往往异常的敏锐，陈瑛存了疑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有心观察，结果发现情况不能比想像的更糟糕。

　　陈瑛找了个时间问郁泽楚是不是有什么事，郁泽楚只说有一点失眠，不肯多说。可这哪是一点啊，凌晨两、三点还没躺上床，早上六、七点起床开工，满打满算也不知睡够四个小时没，白天工作量大，除了吃饭基本上就是在拍摄，陈瑛跟在片场叫孟冬时刻盯着，真心是怕出点什么事。

　　陈瑛怀疑是不是前段时间微博上的“潜规则”事件闹的，事发之后，公司官方一再澄清，可收到的辱骂诋毁人身攻击仍然不少，甚至有一些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的人私信发恐怖照片诅咒，恶毒下作的语言触目惊心，陈瑛把郁泽楚个人帐号的私信关了，评论转发却不能关，魔芋粉们会留言，陈瑛想也不用想郁泽楚是不会让关的。

　　尽管陈瑛一再让郁泽楚不要登录微博，可她也清楚郁泽楚未必就真会一丝不苟照做，难保不会看到些什么。陈瑛一方面是认定郁泽楚不会这么“玻璃心”的，在这个圈里什么颠倒黑白的事没见过，所凭的不过君子坦荡荡，郁泽楚的性情她自认为了解不到十之八九也是十有七八，可另一方面，除了这个原因陈瑛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原由至此，她下意识里忽略了脑海里一晃而过的某个隐约苗头。

　　人们都愿意选择自己愿意看到的去看，选择愿意相信的去信，私心偏袒的总是最好的。

　　休息的空档，郁泽楚在监视器前看回放，岑导一把小方凳坐在中间，郁泽楚和段层墨还有季星云三个人稍后坐，旁边围了一排的主要工作人员。画面上正是郁泽楚的一个长镜头，岑导反复倒了两遍，剧组的摄像杜默突然看向郁泽楚，“小泽哥，最近的拍摄是不是排的有些紧了？”，言外之意不可谓不明白而含蓄了，掌镜的人最能放大演员身上任何细枝末节，何况还有打光下的特写。

　　岑令旌转头看向郁泽楚，端是从头到脚，“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难得向来词严厉语的岑导温和了一回，郁泽楚进组以来岑令旌看在眼里，确定是有才质的又是个沉得下来的，不骄不躁，只是这孩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待在片场也能看出是瘦了些，本来就不见肉，这会儿细看竟像是瘦骨嶙峋了。

　　“有一点失眠最近”，郁泽楚话里带着歉意。

　　段层墨和季星云也问过，谁问郁泽楚不讳言也不多说，就是最近有点失眠，没什么事。陈瑛越来越心焦，签了合同就得履行职责，这个戏结束差不多还得有两个月，郁泽楚现在这个状态就是无限接近饱和的气球，再撑下去随时能爆。

　　陈瑛深深浅浅找过郁泽楚谈了几回，甚至开门见山说，我知道你失眠到哪个程度因为我留意有一阵了。陈瑛希望郁泽楚至少不要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压着，哪怕是有什么抱怨呢说出来也好，尤其是吃他们这碗饭的，压抑得大了会出事，可不管陈瑛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郁泽楚始终就是洗耳恭听，一句没事。

　　某一天一场吊威亚的打戏下来，郁泽楚一落地说了一句“我应该是太累了”，接着就倒下去了，旁边的人都赶不及扶住。片场大乱，紧急送医，可这地方找了个小门诊输了一天液也不管用，查不出什么，人也没醒。

　　陈瑛电话打到江总办公室，江东南打了几个电话联系到了当地市卫生局，托了关系从市医调动人手接车转机回了京城，救护车等在机场，江东南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