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中囚》醉别三千里

1、上

　　天边只余一抹嗜血的残阳，枝头寒鸦悲鸣。
　　此时正应人静之时，然竖耳聆听，远处依稀传来痛苦的叫喊。再走近些，惨叫声愈发清晰，撕心裂肺般，让人不禁头皮发麻。我加快了步伐，想快点看到他。听见鞭子抽打□□发出的沉闷的声响，和着嘶哑的惨叫：“别打了！别打了！我招！我招！”
　　心中了然，皆在算计之中。两旁随从闻声缩了缩脖子。刚跨进门，狱卒便殷勤地上前：“大人，大人，李斯方才认罪了。”一挥手，下边便有人扔给他赏钱。那狱卒几乎笑没了眼睛，一边在前面引路，边说:“骨头可硬着呢，大人，打了几乎快一千鞭，才肯松口。”
　　打开一扇牢房的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个人被吊住双手悬挂在空中，仅足尖着地，满头乱发蓬乱如稻草，脸上、身上，血痕纵横交错，有些结了血痂。但是，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明亮，充满了强烈的恨意。新鲜的伤口上不断的往下滴着血，滴滴嗒嗒，如绽放的梅花。我贪婪地看着，压抑住自己想要舔舐那些血珠的欲望，心知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像一头嗜血的饿狼。
　　这还是曾经的李丞相么？这是如今的阶下囚。曾经享受过常人无法想象的荣华富贵、权势滔天；又官袍加身、手持相印，到头来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是我一手造成的。
　　他听见脚步声，勉强抬起头来，在看清来人的一刹那，眼底的恐惧便被滔天的愤怒取代，咬牙切齿地用嘶哑的喉咙喊道：“赵高！我自认为未曾得罪过你，沙丘之谋你我更是同谋，你为何不惜落井下石，陷害于我？”
　　“丞相做了几十年的官，难道不知官场无情？更何况……”我压低了声音，缓缓凑近他的耳朵，“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丞相可知否？”我的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脊梁处升起一股颤栗，他却丝毫没有意识到。我没再多看一眼，转身离开，回忆着嘴唇刚刚碰到柔软皮肤的触感。
　　“赵高！你这奸佞小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身后传来尖利的咒骂，惊起枝头一对飞雀。余音不息，在耳边回荡。
　　谁让你官高位显,挡了我的路。我在心里默念。
　　但是，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几日后，有下属来汇报，丞相在狱中写了一封书信要呈给陛下。拿来粗粗过目了一遍，无非是写为官三十年间如何对秦国有功，如何呕心沥血助先皇以成大业。
　　倒是巧舌如簧，若是陛下看了，免不得要心软。只是可惜……现在，你的生死掌握在我的手中。
　　“罪犯安能上书?扣留下来，不许呈交上去。”
　　“是。”
　　我想着他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庞，扬起的双眉，不甘的眼神。心中一热，真想去看看他。
　　转念一想，突然心生一计，叫来心腹：“你找几个人假扮成御史、谒者、侍中，去审问狱中的那人，若是他不认罪……那就严刑拷打，直到不再改口为止。”
　　这回，任凭你有三寸不烂之舌，抑或是再聪敏的脑袋，也逃不脱了。
　　我知道我很变态，要么就是因为他着了魔。
　　想看他流血，想看他痛苦，想看他一向目中无人的眼里流露出愤怒的恨意，这时我的心里又爱又恨，一面想舔去他身上的血，跪在他脚边，祈求他多看我一眼；一面又忍不住施展手中的权力，想让他臣服。
　　我知道这样不对，他永远不会知道我对他……可是我没有办法，只有这样他才会记住一个叫赵高的人，深深地，刻骨铭心地。
　　我觉得我很可悲。但是，我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了，一日又一日，十年复十年。我不会再放你走了，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我会让你再逃出我的手心。
　　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