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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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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明亮。
这样的天气,我一直不喜欢,好象是睁不开眼的感觉。
我跪在明和苑的青石地之上,只觉双膝冰冷,身子禁不住微做颤抖。
而四下里一片安静。
低垂了头,我所能见的,只有面前的一片青涩石块,此时,因了明晃的阳光而映出一片方正的光斑来,更是趣味。
末几,我听见低沉的叹息声。
我知道那是皇帝的,我认得子扬的声音。
“你起来吧。”
“谢皇上。”
我缓缓站起身,不知是因了地板太冷的缘故,或是自己从不曾跪过那么长远的缘故,一时竟有一点晕旋,立个不稳,身子不禁向后一退。
“安!”
我听见他急促的叫唤,立牢了身。
一时君臣皆失。
“安,安住身子。叶画师虽然题不合意,然画艺精湛可见一斑,以后就留在明和苑听候差谴吧。”
我不曾抬起头,不知道他的表情。我所在意的,是我厌恶这样的生活。
陈公公拉了拉我的袖子。他的手,因了年岁满布皱纹。
“这似乎与礼不合。”
说话的乃是谢若然,我再也顾不得所谓的礼仪,猛的回过头去,只见谢若然此时轻皱了眉头,拱手在前,一派良相风度。
“你是?”
“臣乃兵部尚书谢举远之子,也是参与此次画师招选之人。所谓国之取士必以其道,如今叶画师纵然画才出众,但他的画离了题,再留在明和苑似乎无此先例,国之法度不可偏颇啊。”
“你,你,,你的意思是,即便朕决意让他留下也不可?”
“当然可以,皇上。”谢若然跪将而下,只是,那气势傲然,端是风采逼人。“只是,那叶画师就只是皇上的私臣,明和苑乃是国家依律招选画师的地方,却有所不妥!”
“哼!”
他的愤怒,饶是谁都看得出来。
可是,国家法度的力量,有时候,即便是愤怒的皇帝也不得不遵守。
“既然是朕的私臣,那就虽朕回宫去!”
“皇上。内宫多事,恐有不便啊。”
这次第是陈公公的话,他惶恐的音调,颤抖的话语,宫廷,这样的地方,果然是令人变得怯懦不堪,想到这里,我忽然开始担忧,那个人,若是一生都不能离开,该是怎样的痛苦。
“有何不便!”
皇帝激动的话语,折转了身子,便要离去模样。
自始自终,他都不曾问过我的意见。
“皇上。”
我窃窃说话,又跪将下来,而阳光推移,落了我身,可是地板冰冷依旧。
他停下匆忙的步履。
在万千的注视里回过身来。
“叶卿家还有何事?”
其声傲,其神肃。
所谓君王仪度,他并没有失了什么,只是,做为子扬,那曾经待我如友的子扬,他什么也不是。
“臣不愿入宫。”
“为什么!”
他几乎是咆哮起来,下意识地我的身子向后一惊。
“为什么你要画画呢?为什么不去做官呢?”
“为什么你要在这里卖字呢?为什么不去做官呢?”
“为什么你要离开呢?为什么不去做官呢?”
终于到了这一日。
我不得不面对自己,面对那许多的话语,面对这个男人的质疑。
究竟,我想要的是什么?
“臣想离开杭州。”
“为什么?”
他的语气平服下来。
“臣想离开杭州。”
“为什么?”
我听出他话语里的温情。
“臣想离开杭州。”
我站起身来,也不顾那许多人正看着我与帝王的奇怪对话,不顾这是所谓的君臣礼度,我已经不在乎那么多了,我想要的,不过是离开这里而已。
“为什么。”
经过子扬身边的时候,我听见他低沉的话语,仿若诅怨。
“大胆叶子安,来人啊,给我拿下!”
也不知谁喊了这一句。
“住手!”
我听出那是子扬的声音,可是,我已经被许多兵士包围起来,擒住四肢一如刺客。而茫然人海之中,我只见那帝皇的顶带不住摇曳,其音苍茫如坠我心。
就这样结束。
身上中了狠命的一击,就真样昏沉了过去。
真好。
这样,就不用去入宫了。
这样,就不用去报仇了。
真好。
仿佛是雨的声音。
可是,我记得,那一天,天气好得要死,好得令人恶心。
那时候是艳阳天气。
我记得很清楚,阳光刺眼。
父亲转身离去的时候,天空中还高挂着艳阳,四下里都是明晃晃的。
“也许,我是错的,你知道么,安。”
在离开之前,他说了这样莫名的话语,我一时无法明了。
“父亲,父亲。”
他回过头对我笑一笑,终于又折返过来摸了摸我的头,满带温暖的笑。
“安儿,以后无论遇见怎样的事情,都不要放弃自己。”
“放弃,自己?”
“若是觉得寻见了对的,便不要放弃。”
“比如画画?”
“是的,比如画画,比如,你觉得,你想要的安静的。”
说到这里,父亲长长地叹息,那神色带了决然的快感,并不为我所熟悉。我这时候,懵懂之中明白,原来,即便是父亲和我在一起许多年,我始终不曾看清楚过他。
落泪。
“父亲,等一下,等一下。”
他忽然转过身来,又一笑。
“怎么了,安儿?”
“为什么,这样做,您觉得很快乐?”
“是的,即便,也许,我是错的,安。”
他笑起来。
那声音好象是诀别的歌,满带了苍老。
然后,忽然就坠了雨。
我看见他从刘将军的腰间拔了剑。
我看见,鲜艳的血色。
落了雨。
沙沙的声响。
而我晕阕过去,不愿苏醒。
——
我道德沦丧,我心灵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