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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尾声,中断有时候很恐怖。

      我终究没有离开杭州。

      许是因了陈公公的一番话语的缘故吧。
      又或者,是因了,我始终不能抛下这里的一切,何况,我并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

      这世上,哪里不是皇土,哪里有世外桃源。

      就这样,在杭州蒙混着又过了几年。
      卖咸鱼的赵大爷一次淋了雨,生了大病,此后就不再来摆摊。少了这古怪的味道,我的书信摊位生意多少好了一点,更何况,似乎隔一段时日便有人来买我的画,手里多了不少积蓄,或许再过几年,我便可以娶妻生子了。
      说到这里,刘欣雨倒是很早就出嫁了。自从谢若然成为宫廷第一画师之后,刘将军便做主将女儿许配给了他,倒也算是小民中常见的才子佳人故事。
      其余的,便没了。
      除了,杭州的雨,依旧阴冷,不时地坠,不时地散。

      直到有一天,谢若然来找我。
      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阳光明艳,是我最不喜欢的天气。

      “别来无恙。”
      许多年了,这个声音,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一抬起头,却是谢若然平淡的笑。
      “是你?”
      “也许,有些话我们可以谈谈。”
      “我不过是一个替人写字的家伙,与您这样的人又能谈什么!”
      不知觉的,我的话语里带了许多的愤懑,只是,谢若然今时居然只是浅淡一笑,连丝毫的生气的表情也不得见。心下不知怎的,竟是抽痛。
      “你不生气?”
      “与你这样一个替人写字的家伙,又有什么好气的。”
      俱是苦笑。

      寻了锦泰茶楼的贵宾房坐了。
      谢若然似乎常来这里的缘故,点了几盘小菜,一壶钱塘龙井都是佳物。
      “叶兄请用茶。”
      “多谢,”我看他轻巧举壶,悠然使出凤凰点头的茶艺,又将上客之茶送于我,不禁悚然,“多谢,大人。”
      “恩,哈。”
      他终究也只是笑笑而已。
      “这几年,入了官场养了许多习惯,连雨儿都抱怨我老了。”
      谢若然说话的时候,我仔细盯看他的眼睛,当真有几丝纹落若隐若现。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他的衰老,只能说,他变了,当年轻狂争胜的谢若然早就变了宫廷第一的画师。
      笑。
      “雨儿还偶尔和我提起你,说是她亏欠你许多。”说到这里,谢若然的眉眼微一挤,似是一个少年,只是那欢笑一闪便逝,看不甚真切。
      “刘欣雨?”
      谢若然点点头,奇怪地看我。
      “我几乎忘记了。”
      刹那,我望出谢若然脸上的失望,又或者,还有别的什么。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明明,你可以留在皇宫里,也许,你会超过我,不,你一定会超过我。我看得出来,皇上不过是喜欢我的画艺,对于你,确是,确是不同。”
      尴尬笑。
      许久不曾喝过龙井,口舌早就惯了浓茶味道,竟是太淡。
      “这里的茶确实太浓了些许,初入口确实难受,等到明前新茶出来,定要再请叶兄一起来喝茶。”
      叶兄,我心下苦笑。
      谢若然这样的话语,与那个将我打倒在地,狠命相踩的少年决然不同,更难有当初一并与画院一争的神采了。只是,我忽然想起小雨。这个男人口中的雨儿。
      若非如此,如何能在朝中生将下来。
      笑。
      “有话直说吧。”
      将茶三口饮尽,是为品茶之道,虽是许多年相过,我依旧记得所谓茶道规矩。
      谢若然也笑起来,话语缓慢,神情闪烁,竟似难堪。
      “我想问,那年,你的画究竟是什么意思?”

      阳光折进房来。
      虽然是贵宾房,终究也不过是一门两窗的地方。这世上本没有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本没有,不是王土之处,何况此时,我生在帝王脚下。
      我依稀记得,那时候,子扬着了帝王的架势来明和苑寻我,那时候他信心满满以为我一定会依了他的计算画出“深山藏古寺”这样宁静的画来。
      他果然很了解我。这是我最拿手的题目。
      恰如我也很了解他。
      所以,我不过画了两个人,悠然漫步而已。

      “这个有关系么?”
      我腆起脸问他,我并不是愤怒,我只是,只是,不甘心。
      这世上,为何没有桃花源。
      “这几日,蒙古军又大举来犯,朝中是和是战两派争论不定,皇上,皇上,只是在书房中看你那副画。”
      他垂下头去。
      声音低沉。
      很干。
      他抄了茶杯,一把饮尽。
      终于喃喃说话,“那时候,我父亲指望我成为宫中画师便能猜见君心。可是,现在我,我,实在没有办法。是战,是和,若是我父站错了边,怕是身家不保。”
      谢若然抬起眼看我,眼角的皱纹如此清晰。
      “那不过是寻常的画而已,与军国大事何关。”
      “我。”
      他说不出话来,长叹了一口气。
      “求你看在雨儿的份上。”
      才说完,他又垂了头。

      不见子扬已经有三年零六个月了吧。
      或者,我见过子扬,也不过才三次而已。
      至于我的画。
      那不过是一个玩笑。

      “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告诉你。”
      我站起身来。
      那个男人还在叹息。
      关于国家,关于天下,这个话题沉重到他无法呼吸。
      也许,一个人生活才是好结局。
      “我想,我还是比较喜欢安静的生活。”
      临走前,我留下这样的话语,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又过了几日。
      朝廷便宣布了皇帝要御架亲征的消息。
      朝中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至于谢家如何,我倒是不曾听说。
      只是,有一日,我的小书摊上忽然来了陈公公。
      他将我当年与子扬一同所画的那副行舟图送还与我。
      我细看那画,才发现多了子扬的题字。
      “江海飘摇多辛苦,不如归去做田翁。”
      就这样,我收了摊位,与陈公公一同前去岭南,一如我当年所画的。
      深山藏古寺,终究要有人同去参见。
      只是,那个人,如今为了守护他的天下,再也不能与我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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