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该死》章鸮笑

8、捌 到底在算计什么？

　　次年春，她害怕这个季节。
　　卢生说井下阴寒怕她冻坏，封了井一个人在下面倒腾。
　　一日却从门外回来了。
　　她一直没有迈过门槛，窝在这个破屋子里头，闷。所以她也习惯了闷。
　　她决定出去，因为卢生带回来王瑕小产的消息。
　　夏末怀上，冬末流产，凶多吉少。
　　急了。
　　卢生抹平她的眉，递来一盏着蓝火的酒，她一口灌下，被卢生用裹了雪的麻布把脸一擦，火灭了。人就不那么躁。
　　其实是痛的，因为脸上占了着火的烈酒，烧完了，就着起脸皮。
　　痛可以清醒。
　　卢生的指甲划在她脸上，撕撕凿凿。
　　她感觉卢生嘴里含了什么药，一股井里的潮气。他舔舐她脸颊，冰凉的，却比烈酒醉人。
　　再看，卢生盘腿坐在她面前，头倚在怀里端的铜镜上，睡得好香。
　　镜子里没见过的脸。
　　像是扶苏和王瑕的孩子？亲切极了。
　　她快要爱上这副面孔。开心，就吻了卢生的耳朵尖。他耳朵上尖俏的骨骼，冰凉凉似乎是甜。
　　趁他睡，跑了。
　　敢故意放走她，说明卢生有信心，她现在出去，没人当她是“笑笑”。她一路跑到长公子府，正大光明走进王瑕院里。
　　紫藤和蜂箱都没有了，换了一尊黄铜双耳三足四水牛纹五百斤大鼎。
　　一地的，蜜蜂尸体。
　　鼎里有一堆枯萎的荷叶与莲蓬，乌黑的。
　　她直接冲进去，像愣神一样走错到偏阁，回头看见内室床上纱帐长垂，王瑕坐在床沿，膝盖抵着纱，背后靠着绒被和四角镶穗子的方厚枕。
　　一双哭肿发青的眼睛，隔着挑花纱帐和坠珠子头面看着她。但是没有看她的那个温柔眼神。
　　或者根本没有眼神。
　　她看不清，也不敢确定。折身，双腿把床构一钩，倒挂着一步步缓缓靠近王瑕。屏息，与她仅仅一纱之隔。看清了，王霞瞎了。
　　她突然出声儿，莺歌婉转，像有形一样流出，仿佛顺着她嘴角流入她鼻腔，把她淹没掉，溺毙。
　　调整一下，她喊了声妈。
　　王瑕大叫，一把搂住她脖子，扯下来，缴在膝上。
　　她在喊，婴啊，婴，你怎么都长的和笑笑一样大了还是这么轻？你和他们说的一样，是鬼魅乎？
　　她抽身，伏地。见过女主人。
　　一巴掌抽在她刚刚长好的脸皮上。
　　“这么久了还不够吗？这么多了还没死绝吗？你这个叛徒，死了都不安宁！你们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笑笑，哈哈哈笑笑！妾身亲手杀的！之后来的这些废物哪一个有她周到体贴？哪一个有她半分可怜？都是毛坯，都是次品！笑笑啊，你是报复我？我不该杀你的。”王瑕以为那个自己杀的才是真笑笑。她甚至以为之后的笑笑们都是扶苏宽她的心。也以为扶苏对于笑笑背叛公子府，借机假死，都是骗她。
　　“所以我的孩子死掉了啊，没来得及看看天就死掉了。男孩子，可白净了。那时候他与我还是连着的，我感觉到痛啊。”
　　她抱住王瑕说，我是真的。
　　王瑕推不开她，力气一泻，靠滑在床内。她抚摸着王瑕一双闭紧的瞎眼，认真道，我是真的，你还在，我也还在，阿婴还会回来的。
　　“阿婴，真好听。笑笑死了，妾身看见她抱着那个白头发的方士，妾身知道她最喜欢这类方士，她会走的。妾身不能让她跑脱，夫君要她助力。你不是笑笑。笑笑早就会说话了，不是你这个声音。”她彻底傻了。她早就和王瑕说过话吗。那么，哪个“笑笑”恰巧早就和王瑕聊过天，又和卢生抱在一块叫王瑕看见了？太早了啊。
　　她总是明白了，卢生比她，早准备太多了。
　　她想看看孩子。那个早产出世，早早夭折的阿婴。
　　王瑕轻轻巧巧就睡着了，身子虚，心疼人。
　　她倏忽间走去门外，厢门高高门槛，外面低低的平整青石板阶梯，光滑的反射出来屋上飞檐。阶梯最矮一级，一道清瘦背影躬身背对着坐。
　　她可以说自己宁愿死，也不要此时功亏一篑。但是她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他相信。
　　每一个笑笑都没戴那支簪子弯的镯，他公子扶苏亲手弯的。这是一个天大的漏洞。镯子她在找到卢生之前特地去掉留在王瑕处。
　　不能叫卢生赢太轻松。因为不止这一局可以定胜负。她如若全压卢生，那成则她假死跑路，败则直接全部被佐惑芗活活打死扔到荷花池底。
　　有保留，随时回来抱长公子大腿，免得被卢生这个妖精卖掉。
　　但是所有人都早有打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