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该死》章鸮笑

5、伍 恶犬易主

　　次年初夏。
　　长公子府后院极高的围墙立起四方井一样的天空。淡蓝，深远，仿佛可以看见星辰。
　　院中围着鳞次栉比的青砖，缝隙间卧龙般盘虬着枯瘦的植物根茎。自院落正中向外发散开去。
　　这些根来自一株紫藤花。
　　或者说紫藤树。
　　树上瀑布般零零落落地垂挂下层次斑驳的花簇，覆盖住枯骨般的嶙峋茎杆。俯瞰去，爬地而生的这株紫藤像一条紫色的鱼，浮游于空彻的井水里。
　　阳光下，树间似有粼粼波光，灿烂如金箔镶饰。细看去，是蜂蜜。蜂巢依紫藤而筑，紫藤攀蜂巢而伸。层层叠叠，不知在院中共生了多少年月。
　　夏花微摇，含苞如食，粉艳若香。
　　本白色衣裙的娇媚少妇站在云间流出的光晕下，似是站在水波千层的湖面，像一朵微阖的白莲，恰恰吐黄。
　　少许希冀的看向花稍，抬手扶正绢白珠花，又凝望那专注花间的蜜蜂。
　　回头看门廊阴影下猫咪一样席地酣睡的黑衣女孩，轻轻唤醒。在她惺忪睡眼中微微蹙起黛眉，抿嘴浅笑，好似撒娇。
　　她支起头，眯眼看那条紫色的花鱼，在长长的哈欠中站起来。
　　倏忽间足尖踮起，从少妇身边带起一阵微凉的风。一双洁白如玉的腿在黑色裙裾中撺动，踩在孱弱的花枝上，那花竟也未残未损。
　　本来想要轻盈落足少妇面前，将花簇插在她发间。哪知道她回身欲降时，少妇带着一脸的欣喜，提裙向她碎步跑来。她一时慌乱，竟不知在哪里落脚，踩在根条之间。
　　眼看就要摔倒，她伸出的胳膊却还未收回，随手向前抓去。
　　顺手就把少妇宽松的衣领扯了开来。
　　她侧身倒地，仰视那殷红的脸颊，泛泪的杏眼。紫藤花散开随她坠下，撒在她脸上，撒在她铺散一地的三尺青丝上，撒上她眼帘，遮了少妇洁白无瑕的香肩、不盈一握的腰肢和胸前一片雪白。
　　少妇呜呜欲言，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轻轻咬唇，娇艳若夏花。
　　她看呆了。
　　又一串紫藤花不合时宜的堆到她脸上，完完全全挡住了视线。
　　“居然看着流口水，你自己……难道不是个女人吗？”听见这声音，她立刻坐起来，紫藤花串滑下去，她看见一只玉一样干净透亮的手，伸在她眼前甚至看不到纹路。纤纤素手，如葱如脂。
　　那句调笑自然也是来自这手的主人。俏公子依旧挽着女气的髻，只是夏季朝服薄死板僵硬的外披松松的挂在了少妇身上。
　　“公子，妾身先穿笑笑的衣裳，回房再换，这个……不是女子可以穿的。”少妇有些局促，不知道应该如何。
　　“也可。不过你是我的娘子，在我的地盘上穿我的衣服，有什么不对的？”公子还是那调笑的模样，柳眉微挑，竟是雌雄莫辨。嘴里说什么娘子相公，倒像是姐妹一般。
　　不过确实是夫妻了。
　　少妇是王家长女，年方十七，生得一副好皮囊，遂许给他大秦帝国的长公子。她王瑕，他扶苏，新婚三月。
　　自古燕尔逢难别，她家公子下朝回来，一番浓情蜜意都被她压回去，哪里可以再添麻烦？她连连摆手，踩墙面而行，飞身翻过碧瓦琉璃，屋檐阙栏，翻入西厢。
　　眨眼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条宽宽的锦披。
　　王瑕脱了朝服，恭敬还于公子手中。稍整理被扯变形的衣襟，披上锦披。这样看去确实没有什么不妥。
　　可是天公不作美，在这时候忽然云开雾散，青天被艳阳灼着，转为深蓝。青砖上反射的零零波光也被提亮，仿佛是抽干了井中的水，那紫藤花鱼也像是搁浅一样。
　　一时间，蜜蜂嗡鸣，空气渐温，院中徒增燥热。王瑕裹了锦披，香汗慢慢渗出鬓角。
　　公子懒懒一扇衣袖，似乎要抚去暑气。“天气会越来越热，你去寻个可以避暑纳凉的去处，最好近一点，以后常去。”她领命，思索着刚刚是不是回来快了。公子揉了她头发，重复了几遍“太热了”的念叨，催促她快快动身。
　　她转身又是直接越出院墙。
　　她听见身后轻叹，“有笑笑这样一个孩子多好，乖巧，有一身脚不落地的本事，生得又可爱讨喜。可是她为什么不和妾身说话呢？”
　　她是他公子扶苏养的狗罢了，有什么资格同女主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