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期知行》漠上雁

2、哥哥弟弟初相见

　　第二天，天刚微亮，陆知行就醒过来。看着睡在自己身旁的小孩，感觉心里有一股没由来的冲动，他摸了一下小孩儿红润的脸蛋，这几天来第一次有一种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念头。
　　自从娘躺在床上虚弱的几个月不能下地，爹就一日比一日忧愁。其实村里的大夫说娘的病是之前逃难留下的病根，好好将养着还可以多活些日子。可是娘在知道自己的病是没的治之后就开始夜以继日的给自己和爹缝补衣物，又让人从城里的铺子买布料，缝新衣、纳鞋垫，等到病的不能下床后，又让爹买来好多罐子，腌制各种各样的咸菜，酿米酒和果酒。在感觉自己快要不能下地后就蒸了好多菜窝窝……
　　不久前，爹听村里的老一辈人说山上有一味草药可治百病，却并不易得。这草药长在潮湿阴凉的地方，名字叫‘百日生’，据说不管人病的多严重，只要吃下这草药，都能恢复以往的健康。只不过有这草药的地方定是有狼群在此活动。
　　爹就准备去山里寻寻。他一直觉得娘命的不该绝，一定有办法让娘好起来。有一日，娘再次昏睡不醒，爹就拿着从张铁匠那里买来的大刀和家里的弓去了山上。
　　两日后，爹被村子里去山上打猎的猎户抬回来。当时天气寒冷，爹的胳膊和腿上都有伤，却没流多少血。大夫说致命伤在心口，有一个比人手掌大得多的掌印，现在还能活着是心里有股气在吊着。
　　一起回来的还有那把刀，它生生的从中间断了去，断口有一个大掌印，听他们说像是熊的掌印。
　　爹躺倒娘身边，终于认命了，他陪着娘度过最安宁的一天。
　　娘曾说，遇见爹是她这世上最幸运的事。为此，她的前半生颠沛流离，随着西边的逃难队伍一路来到这个村，由村长做主和同行的几个姑娘嫁到村子的几个娶不上媳妇的人家里。当天，她盖着红布被爹挑走，开始了她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
　　身体不好的她总是生病，在和爹生活的第一年里都没有为爹生下一儿半女。和她一起来的几个姑娘陆陆续续生下孩子，有的还一举得男。她当时愁的头发都变白了，日日去村口的庙前求子。
　　后来爹还笑她，那个庙供奉的是保四方太平的神仙，可不是什么送子娘娘。娘还回她：“既是保四方的神，就应该保的人事事顺心，这不就让四方太平了！”
　　爹是个嘴笨的，争不过娘，只能每天给娘摘些山花过去，让她日日拿着去庙里求子。他看着娘每次都空手去庙里，别家都是拿着水果和自家的窝头去的，别人嘲笑她，她还理直气壮的说：“我对神的信都在心里，不在这些外物上。”
　　爹知道娘这是舍不得家里的东西，不过，自从爹摘花给娘之后，她总是留几束花放到家里一个破口的罐子里，日日换水。终有一日娘怀上了我，她就把那日的花当成了神物，让爹在家里种了一片月季。
　　有了我之后，娘的病更是年年加重，不过在爹的悉心照顾下，娘总算是看着我长到十四岁。可谁知去年冬天连下了几场大雪，最后一场更是把娘的病加重了。
　　娘常说爹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可他心里有娘。因着娘的病，爹把自己变成了娘的丫鬟、仆人，天冷了就熬姜汤，加衣服，暖被窝；天热了就熬绿豆，开窗户，铺凉席；病了伺候着，气了干陪着，真是把娘宠上天。
　　爹其实一直不敢跟娘说，他天生命硬，克父克母，最后连他几个兄弟姐妹都比他早去。他怕娘也和他的那些亲人一样，早早的离他而去，就拼命的对娘好，让她离不了他。可不管他怎么拼命的护着娘，她还是在他眼前日日衰弱。
　　娘说她十六岁跟了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可她过的比任何人都舒心。娘说能陪着爹十多年是上天看她苦了半辈子，给她的一个‘大馅饼’，砸的她晕晕乎乎的不想醒过来。
　　娘说，她这辈子活够了，就是放心不下我。我觉得，娘现在也该放心了，因为我也有了一个‘大馅饼’。
　　陆知行看了一眼天色，慢慢的蹭下床，回头看小孩睡的一脸甜蜜，忍不住又摸了一下他的脸，伸一下懒腰，穿上衣服去做饭。
　　想着小孩正病着只能吃一些容易克化的食物，又想将他之前受的苦全都补回来，一时之间真是不知道要做什么饭。好在家里以前有病人，他跟着爹也学习做饭也有些底子，觉得喝菜粥或是肉粥比较好，既养身体又好喝。洗漱之后从柴房里抱着一捆柴到厨房。
　　好！烧火做饭！
　　从房檐下掐了一把干菜洗洗剁碎放到碗里备着，又把昨天在山上采的新出的蘑菇洗干净切块放到菜板儿上。看着东西有点少，又从地窖里拿了几根红萝卜切碎。水烧开后把淘好的米倒进锅里搅拌几下，放上箅子把馒头也热上，盖上锅盖，添几根木头。
　　这时天渐渐放亮，陆知行又洗了下手，蹑手蹑脚的回房看小孩醒了没。
　　唉，还没醒……
　　把饭做好后，陆知行轻轻的把小孩扶起来，拿着勺子一点点喂。这小孩虽然不醒，但知道吃东西，喂着喂着就下去两碗饭，也不知道他吃饱了没。
　　陆知行试着摸了摸他的肚子，嗯，鼓起来了，应该是饱了吧……
　　小孩昏迷了一天，第二日终于有好转的迹象。
　　叶期醒了有一会儿，但是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一下觉得回到家，一下又到了逃难的路上，等他脑子里不在胡思乱想时才能看清现在在哪儿。
　　他看着这间温暖的屋子，明白自己是被两位赵家哥哥送到别人家里。他心里明白，不管自己再怎么听话，他们也不会一直带着一个累赘逃难的，更何况自己已经发烧烧的迷糊的走不动路。其实自己发烧已有几天了，开始还能跟着他们不至于拖后腿，后来就觉得整个身体不像自己的，再然后就睁不开眼、迈不开腿，眼前一黑就事事不知……
　　现在只是感觉身上有些黏糊却又懒懒的不想动，这个房间里有淡淡的花香，就像以前娘种在窗户下面的几株花泡出来的花茶的香味，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药味。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享受着来自灵魂的舒适感。
　　想着这样也不错，只要自己病好了，以后整天干活，这家的哥哥就会赏口饭吃，只要能好好活着就行。
　　陆知行一进门就看见小孩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安静的躺在床上。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饿不饿，一会儿饭就好了。”
　　叶期听着这有些低沉又不失温和的声音有些失神，这个人……
　　“怎么了？还不舒服吗？”陆知行摸摸叶期的额头，“还有点热，不过醒过来就没什么大碍了。再等一等才能吃饭，你要起床还是躺着？”
　　叶期不说话，把头缩进被子里，直愣愣的看着他，试探着摇摇头，这个哥哥真好……
　　“不起就不起，等你好透了再下床啊！”
　　陆知行看小孩有些防备的样子，心情却十分美好。可算是好了，还能动能表达自己的思想，没傻就行，听别人说发烧时间长了容易烧坏脑子。
　　“你以后就住在我家，我来照顾你！对了，我叫陆知行，你叫什么？多大了？”
　　叶期看他嘴巴一张一合的说话，默默的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好半天才回答：
　　“我叫叶期，树叶的叶，期待的期，十二岁。”
　　“你的名字真好听，期待…...嗯，是个好名字。”陆知行十分满意，就是觉得小孩太过瘦小，自己十二的时候就已经快赶上爹的肩膀那么高，这小孩现在还是个小豆丁，“你以后就是我弟弟了，来，喊我哥哥。”
　　“…哥哥。”
　　“哎！阿期，你等着，我去厨房看看饭好了没。”
　　叶期看着陆知行…哥哥的背影，依稀和爹的背影重合，泪水止不住的从眼里涌出来。
　　哥哥，等我的病好了就……好好干活，我长大了一定报答你，等你老了我就给你养老，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