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谎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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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君阁主着人连夜将缪清辉的尸体抛下山崖去，而君信陵和天枢，一直呆在那院子中，枯坐了一宿。
缪清珞来寻缪清辉时，已是次日的晌午。
彼时一切罪恶的证据均被销声匿迹，日光穿照而下，透过繁茂的枝叶，在光洁如初的石板路上投掷了粼粼光斑。
君信陵抬起头的瞬间，缪清珞看到的是他眼底的青灰和眸中化不开的颓废，可当他看见自己时，那颓废又渐渐褪去，露出无助与迷茫。
缪清珞心头一紧，忙走向前去，脱口问道：“发生了什么？”
被这清冽的声音一惊，君信陵才恍然拉回了思绪，借着缪清珞伸来的一只手站起了身，闭眼掐了掐眉心，瓮声瓮气道：“阁里出了点儿事，一宿未眠而已，不打紧……”
缪清珞哪听不出他话里的搪塞之意，只道是涉及枕汾阁内里的事，不便同他这个外人细说，于是只苦口婆心地劝道：“解决不了的事便搁一搁，可要去回房休息一会儿？”
“无碍。”君信陵不动声色地松开了他，摆了摆手，旋即望着他，镇定地问道：“贤弟找我何事？”
缪清珞懊恼地拍了拍头，歉疚地笑道：“我今早去清辉那儿，下人却说他昨夜醒来时闹着要来还那件披风，还不准让人跟着，结果一夜未归……”
君信陵从容地看着他，坦然道：“他未曾到过我这儿。”
缪清珞一脸担忧道：“这孩子，会跑去哪里？”
君信陵藏于袖中的手握了握，喉头滚动了几下，终是说道：“我派人去找……”
缪清珞忙拱手拜谢，却又觉自己给他造成了困扰，当即羞愧道：“给信陵兄添麻烦了。”
君信陵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后唤来苏岸，让他带些人手去寻找缪清辉的下落。
苏岸偷偷地瞟了君信陵一眼，却也未多话，只依言行事去了。
之后君信陵便邀缪清珞进屋小坐，只是他为着缪清辉的事到底是坐立难安，时常眺望着院门处苏岸是否回来，而君信陵则端着一盏香茗，用茶盖轻拨漂浮着的茶叶，神情氤氲在雾气里，看不真切。
待苏岸前来复命时，已是酉时。
当缪清珞瞥见那素色衣角时，便立即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快步朝苏岸走去。
“怎么样？找到清辉了吗？”他使劲抓着苏岸的肩膀，心急如焚地问道。
苏岸的眼神有些闪躲，随后望了一眼倚在屋门处的君信陵，低下了头。
落日熔金，缪清珞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夕晖竟如此灼目，让他有了晕眩之感。他强装镇定，又字字清晰地重复道：“找到清辉了吗？”
“找到了……”苏岸盯着脚尖，声如细丝地补充道：“在山崖下……”
最后那半句话还未出口，他便被缪清珞推向了一边，见缪清珞向院门外冲去，他忙大喊了一声，又着急地回头看向君信陵：“少阁主！”
君信陵眯了眯眼，道：“跟上！”
缪清珞赶到时，山崖下挤满了人。他粗暴地拨开人群后挤了进去，在一片唏嘘声中，那被草席仓促一裹的尸体横呈在了他的眼前。
他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平静地蹲下身，平静地伸出手，平静地掀开草席的一角。
残阳如血，映照在那张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脸上，竟凄美到极致。
缪清珞将缪清辉的尸体抱进怀里，声音轻柔，仿佛下一刻便要被这西风吹得支离破碎：“清辉，大哥找到你了，你别怕，我找到你了……”
默默站在他身后的君信陵身影一晃，若非苏岸暗中扶了一把，他险些要在众人面前失了态。
“少阁主……”苏岸微微掀了掀嘴皮，担忧地小声唤道。
君信陵将袖中紧握的双拳慢慢舒展开，随后举步上前，伸手按住缪清珞的肩膀，艰涩道：“我会查清此事的……”许是心虚，他说到最后时，声音颤抖得厉害。
可缪清珞就像失了魂一般，只愈发用力地搂了搂怀中冰冷的尸体。他的衣襟已然沾上了灼目的血渍，他却毫不在意，眼神迷茫地看着前方，双瞳中一片死寂，像个疯子。
“缪清珞……”
君信陵低低地喊了一声，垂落的碎发掩住他此刻的神情，却偏偏露出了颓废一夜后新冒出的胡茬。
“缪清珞！”见缪清珞仍是万念俱灰的模样，君信陵怒火中烧，当即厉声吼道，可当缪清珞抬眼望向他时，他又陡然向后退了几步，凄惶地笑道：“他已经死了……”
缪清珞愣愣地垂下头，像是没反应过来，喃喃道：“死了……”
可随后，他又一把抓起缪清辉至死仍紧拽着不放的狐裘，举到了君信陵面前，哀哀地笑了起来：“你看，他是去找你的，他怎么会死了呢？”
君信陵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而他的眼睛是那般的清澈，即使现在阴霾将眼底的情绪掩盖，可君信陵只需一眼，便仍能将他读懂。
“你怀疑我？”明明是质问的话，君信陵却说得极为肯定，已至语气中夹杂了几分嘲讽，令缪清珞如芒在背。
君信陵了然地点点头，旋即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并指对天立誓道：“我若杀他，不得好死。”
“少阁主！”苏岸惊呼出声。
缪清珞反手紧拽住君信陵的衣摆，将脸深深地埋进其中，至此方才抽泣了起来，语无伦次地哽咽道：“为什么……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君信陵叹了口气，跪倒在地，俯身将他抱住，温声安慰道：“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可是我不后悔。
他仰首看了看天边那抹跌入山岚中后再也无影无踪的霞色，将决绝刻入眼底，勾勒出唇边凉薄孤傲的笑意。
泪水于衣衫上洇开了一圈湖光水色，衬得他的眸色粼粼，他轻声对缪清珞低语道：“我会陪着你。”
之后，君信陵遣人将缪清珞送回一枝春，自己却亲自将缪清辉的尸体收殓。
棺盖快要阖上的那一瞬间，他倏然将手伸进了棺里，阖棺的枕汾阁弟子一时不察，未及时收手，那棺盖便径直撞在了君信陵的手肘处，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却惊得在场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阖棺的弟子浑身一颤，连忙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告罪。
君信陵连眉头都未皱，也未搭理那人，只伸出另一只手驱了驱被腐肉的味道吸引而来的蝇蚊，再将棺盖向外推了推，弯身看向安睡在棺中的人，轻轻触碰他脸上那一道道狰狞的伤口和隐隐可见的白骨。
苏岸惴惴不安地看了君信陵一眼，便越俎代庖地示意了那跪在地上告罪的弟子起身。
“苏岸啊……”
不愠不火的声音传来，其中夹杂的气势震慑得苏岸打了个冷战，忙忐忑不安地上前问道：“少阁主，可是属下做错了？”
君信陵没有回应他，只将手抽出，提起衣袖仔细擦拭着指腹上无意蹭到的血迹，然后将十指分开，高高举起，任由黯淡的月色透过指隙落在他的脸上，将轻柔的话语淬炼出些许嗜血的寒意。
“你看，血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苏岸垂眸静立，不敢接话。
君信陵漠然看了他一眼，旋即抬手叩了叩棺盖，淡淡地吩咐道：“好生安葬。”
说罢，他便负手离去。
初夏彻夜的蝉鸣总是容易扰人清梦，不过卯时一刻，缪清珞便抱手倚靠在回廊上，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睡不着？”
肩上蓦然多出一件披风，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再感受不到风露蚀骨的寒凉。君信陵站在他身后，替他理了理衣襟。
缪清珞佯装气恼，夸张地吸了口冷气，揉着天灵穴叫苦不迭道：“你这枕汾阁处于灵气充溢之地，连带着这些未开化的都个个生龙活虎，只是苦了我这个远来之客。”
“那可如何是好？”君信陵蹙了蹙眉，又拱手行礼道：“还请贵客多多担待些，在下立刻着人将它们一锅端了，以泄贵客心头之恨，可好？”
缪清珞不禁失笑，忙不迭地摆摆手，道：“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
君信陵也跟着笑了起来，伸手要帮他按压天灵穴，却惊得他往后一仰，险些翻进身后的池子里。
君信陵忙一把拉住他，指掌交握的一刹那，两人皆是一愣，随即君信陵一用力，便将缪清珞整个人都带进了自己怀中。
缪清珞不由地涨红了脸，不断挣扎着，却在下一刻被君信陵一手揽住腰，一手将他的头死死地扣在自己的脖颈处，令他动弹不得。
透着死死凉意的夜风拂过缪清珞的发梢，却让他的心如火灼伤般滚烫。
“你还是走不出来。”
湿热的气息携了略带着沙哑的声音掠过他的耳畔，却让他怦然跳动的心骤然紧缩，手心竟被激出一层薄汗。
君信陵将他扳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肃然道：“清辉若见着你如今这般模样，会是如何的心伤……你忍心看他九泉之下还不得安宁吗？”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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