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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心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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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年认为他的人生像开了挂,日子顺利得不可思议,父母友爱,自己拥有稳定的工作和可观的薪资,还有一个非常爱自己的妻子。
虽然20-22岁那几年备受着心脏病的折磨,但在23岁经过换心手术后,身体也恢复了健康,还很幸运地没有出现不良反应,只不过偶尔会有些歌声浮在他的身边,女声,细细碎碎的,让人听不真切,但是显得很温柔。还有在做梦时偶尔会出现一个女孩的背影。那个背影拥有浓密的长发,穿着浅绿色的长裙,漫步着走在田野上,看起来静谧而美好。
听说有研究表明,每十例换心者便会有一个人出现性格上的改变,其习惯或性格会变得跟捐赠者类似。不过他应该不属于这十分之一的情况,他的性格的确发生了很大改变,但他相信,大部分人经过大病大痛后,性格都会有相应的改变,这属于正常现象。
这些歌声和背影并不是他遇到过的,想来是那名心脏捐赠者的记忆。他从不知道那名捐赠者是谁,也没见过她的家属。之所以会认为是女的,是因为他的脑海浮现的大部分是女声。他非常感激她,也曾试着去报答她的亲人,不过医生告知他,他们并不愿见他,想来是怕触景伤情,只让医生转告他,时刻开心,便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
他自然会学着让自己开心,经过生死大关后,他时时对生活抱着感激。他知道这世上很多事都不是理所当然的,例如可以每天身子轻松地呼吸新鲜的空气,而不是浓浓的消毒水味。这世上美好的事真是太多了,他还有很多都没尝试过,自然要尽情地享受人生。
他和她的妻子是在公交车上认识的,他对她一见钟情。她的妻子瘦削而窈窕,头发细软,正好是披肩的长度,一双眼睛迷离地望着他这边的方向,眼泪要流未流,带出些光芒,甚是动人。
他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她是在望着他,他往后面的窗外望去,是一片黄灿灿的油菜花田,它们迎着风儿在飘动着,迷离着人们的眼儿,也在昭示着春天的到来。
春天来了,最适合心动了。
他的心儿以难以置信的节奏在鼓动着,砰砰砰,跳动得非常快,震动着他的心腔,他甚至怀疑周边的人也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有许多的情绪泛滥开来,让他的心房被充实得满满的,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句诗,“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他竟是那么地思念她,他一个大男人,竟不禁也流出热泪起来。他把脸侧过一边,不让她看到他的失态。他宽慰自己,或许,因为心脏是女性的,所以,他也变得有些感性了吧,连带着对感情也是如此细腻。
他听到自己的心声在告诉他,就是她,除了她,谁也不行,你要对她非常好,让她不再孤单一人。他无法抗拒她在他心上的驻扎,这是最原始的本能,他对这场心动,也甘之如饴。
他在她下车时,也跟随着下去,鼓起勇气走到她的面前,以尽量真诚的口吻询问,“你好,我知道这样显得有些唐突,但我很想问,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他看到她睁大双眼,吃惊的样子,怕她误会他,更着急地解释,“ 我并不是对感情随便的人,我如今25岁,还没有拍过拖,我原以为我对感情淡漠,但是在看到你之后,我便明白了我是在等着你。”
她的唇口张开又合上,合上再张开,眼睛越发红了起来,最后轻轻地说:“我原以为不该信的,但现在,我信。”
他和她很快便在一起了,两人契合得不可思议。他很喜欢往外面跑,风吹雨淋地,也感觉畅快。她也是,无论跟他走多远,竟是一句喊累的时候都没有。自从有了她后,他真正明白以前一个人虽自由,但始终是有欠缺的,在夜深人静时,拥抱着她让他觉得心安。
虽然如今的身体没有不适的情况,但是他并不想瞒着她,他想对她坦白,如果她介意的话,他会还她自由。
他忐忑地对她说,“我曾有过心脏病,这颗心是曾换过的,我很感激捐赠者,让我拥有重新生活的机会。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但我有时候也会怕,怕什么时候这颗心会与我的身体出现排斥的反应,美好的事物总是那么易碎。”
他忘不了她的温柔与包容,她把纤手放在他的心脏,眼神坚定,带给他力量,“不怕,只要你的心还有跳动的一刻,我便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你孤单一人。”
她是名钢琴教师,有首很喜欢的曲子,down by the sally garden,经常会在琴房里面弹奏着,偶尔还会歌唱起来,
“She bid me to love easy,as the leaves grow on the trees”(她要我爱得简单,就像大树长出叶子一般)”…
“She bid me to take life easy,as the grass grows on the weirs”(她要我活得简单,就像湖畔长出小草一般)
她唱得很温柔,沉浸在一个她自己的世界里,让人不忍打扰。他初次遇到这情况时便觉得这情景十分熟悉,不可思议地,让人很怀念,似乎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一股热意满溢心腔。
她在他第一次听时询问,“你在听这曲子时,想到的是什么?”
他不知为何并不想先回答她,反问,“你第一次听时在想什么?”
她站起来,把手摩挲在琴键上,眼神的方向似乎是在他这里,又似乎并没有焦距,淡淡地噙着笑,“我第一次听是在19岁,当时我并不懂这曲子,只觉得主人公错过了他的爱人,在追悔着,除了悲伤我并没有其他的体会。但参赛题目便是弹奏这个,只得强逼着自己听了一遍又一遍,弹出来却始终没有味道。”
他走近她,把她的双手捧起来,想温暖着她,“不会,我现在听了觉得很感动,让我觉得应该更珍惜眼前人和生活。”
她想起了什么,噗嗤一声笑起来,“我当时的状态的确不行,被老师数落了很多次。后来,直接把我安排进合奏组,让我的搭档带我,我才弹得比较像样了。”
她停顿了下,缓了缓再说,“我获得的第一个奖项便是由这曲子带给我的,其实奖项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它是我弹奏风格的转折点。19岁之后的我不再片面追求弹奏技巧和准确率,加上了我的个人情感和感悟在里面,而不是单纯模仿。一首曲子让10个人来弹会有10种味道,就像10个人来听,想到的情景也都是不一样的,我迷上了这不同带来的韵味。”
听了她的话后,他脱口而出补充道,“即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期弹出来的味道也是不一样的。”
她怔仲地看着他,眼神又迷离起来,“你说得不错。”很快她又恢复清明的状态,“你有没有兴趣学爱尔兰风笛呢?你对音乐也是有感悟的,这曲子特别适合与爱尔兰风笛进行伴奏。”
“爱尔兰风笛?”
“是的,爱尔兰风笛。”
她从中间的柜子上拿出一个盒子,里面便是装着爱尔兰风笛,指着具体部位向他解释起来,“这是风箱,可以夹在右胳膊和腰部,不需要用嘴吹,靠肘部给气囊鼓风,由气囊带动簧管发声。”
她所演奏的曲子还是down by the sally garden,风笛声带着穿透力,悠远而又婉转,持续不断地传到他的心灵深处。
还是很熟悉的感觉,一首曲子那么短,又似乎穿过了非常漫长的时光。他想学,想把爱尔兰风笛学得好好的,骨子里的血透出热忱。
他每天一下班就赶往她的琴房,每天花上3个小时,周末的话便抽出一整天困在自己的房里练习,舍不得停下。而那时候,她会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非常专注而沉迷。他觉得他是应该会这个的,如果不学,是非常可惜的。
有时候他练习得特别累时,会躺在床上,迷茫起自己为什么要学习这个,脑海里偶尔一闪而过放弃的念头时,他心里就难受得厉害,像是放弃了非常珍贵的东西。继续练习下去,这样他才会开心,这是他心里最真实的声音。
当他能娴熟而又富含情感地奏出down by the sally garden时,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漫长到窗边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他在她面前演奏,未听完她便红着眼,压抑不住地流下了泪水,背过身不想让他看见,唯留下颤动的背影。他把头往上仰起来,克制自己从心房泛起来的泪意。
她背对着他坐在了钢琴前,“你再演奏一遍,我配合着你来。”
钢琴与风笛声的结合响彻在琴房里,这是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时光,这也是他们的第一次配合,但她对他的风格很了解,两人合奏竟是没有出现差错,像是天生一对般。
他在此刻向她求婚,右腿跪地,左腿向前迈一步呈屈膝状,将戒指捧在她的面前,“只要我的心还有跳动的一刻,我便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你孤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