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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两年后 ...

  •   九月中旬,首都大学门口的迎新横幅终于撤下,各社团招新用过的桌子横七竖八地堆在传达室外的角落里,在浓雾的天气里看去像是一团又一团叠加的灰影。
      不过是两周之前,首都大学气派的石门边还挤满了合影的新生,望不尽的人群围着那块标志性的石刻招牌挤成一团,一个接一个抢着去合影。
      如今盛夏已经过去,因为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而志得意满的新生,和因那群新生所带来的热闹都随暑热散去,首都大学的校门口终于清静下来,吹起了秋风。

      离家一年,温榆对于季节的感知渐渐迟钝下来,再加上几乎一整个暑假都在公寓房间里赶画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周前穿着短袖短裤与寒流撞了个正着。
      她在这阵秋风里紧了紧外套,两手揪紧了领口,阻止冷风朝里灌。若是平时的话,柏桉的车一定掐着点准时地停在面前了。可柏桉这周末正巧有私事要忙,来接她去今晚应酬的是公司的建模师徐洋,以温榆与他极少的几次交往来看,并不是一个非常靠谱的人。
      首都大学的钟声穿透了傍晚的薄雾飘进温榆的耳朵里,已经六点了。温榆在冷风里跺了跺脚,又向道路的尽头张望了几回,一无所获。直到六点二十三分,那辆红色的小轿车才姗姗来迟地停在温榆面前。徐洋甚至没有时间道歉,和投资方约好七点的饭局位于城东的荷江饭店,与尚在城西的他们之间不知道隔了多少条晚高峰的马路。

      结果当然是迟了。
      投资方来了两个中年男人,长相十分油腻,似乎早已深谙酒桌文化的精髓,借着迟到来回罚了他们四五回酒,徐洋既没有柏桉那种迎合周旋的能力,也没有家财万贯的底气,只得点头哈腰地喝了,菜还没吃一口就去洗手间吐了两回,说了几句胡话后瘫在圆桌边上睡着了。温榆唯一比他强的就是酒量好,不知多少杯白酒下肚,面上不泛一点红,反倒是投资方那边开始醉了。温榆瞥见那两人的眼神有点迷离,便学着他们的话招呼他们喝酒,希望借此早点结束这场饭局。
      谁知两人不醉倒好,醉了之后手脚反倒不老实起来。那位姓李的老总一壶酒灌满了贼胆,右手直接顺着温榆的大腿摸上去,面上还带着痴痴迷迷的笑:“你这小姑娘真好看。”
      温榆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把抓住那只手往外推,也顾不得什么得罪不得罪了,语气生硬了起来:“请您不要这样。”
      “你是大学生吧?还要打工赚这辛苦钱,不如——”见温榆起身,那位李总也扶着餐桌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一个踉跄撞倒了服务生没来得及收走的高脚杯,砸在鲍汁捞饭的盘子上,溅开了一片汤汁。
      温榆转头开门就走,出生以来第一次遇见这种让人揩油的脏事,又惊又怕,双腿有些发软。那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的李总却不依不饶地跟到了走廊上,在她后面口齿不清地讲了几句大学生就业现状的胡话。温榆哪里管他说了什么,走廊两边的包厢都关着门,也全然不见服务生的影子,这加剧了她的不安。冷汗湿哒哒地把衣服黏在她的肌肤上,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的响声格外地惊心,见走廊上没人,她也顾不得让人看见奇怪了,撒开双腿跑了起来。李总见自己跟不上,就伸手拽她,虽然没能抓过她的胳膊,还是让温榆挨了狠狠的一下掐。温榆见他动了手,更是吓得两腿都使不上劲,连跑带摔地转进了拐角里,一头地撞上了什么东西。
      “这是怎么了?”
      温榆觉得这声音耳熟,立刻抬头去看,上半身狠狠地使了力,却忘了腿还软着,看清旁边站着柏桉后差点跪在他面前。就在膝盖就要这么撞上地面的前一秒,她面前的人迅速地蹲下身,把她拉进怀里。
      被相同洗涤剂的味道浸透的布料就这样抵着她的鼻尖,她已经无需去确认他的脸,或是尝试辨识他的声音,至亲只要靠近身边就能懂得。温榆几乎是无意识地开口去唤他,“哥哥。”他的脸颊紧紧地贴着她的头发,温热的鼻息近在咫尺:“我在,不怕了。”

      荷江饭店八楼套房的空调开得很足。
      “你怎么在这里?”温榆说话的时候不去看他,双眼盯着面前冒着热气的白瓷茶杯,上头有细细的花纹和荷江饭店四个大字,被俞枫放在她面前颇有古风古韵的矮木几上。
      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年前她还没上大学时候,自那之后两人之间一点联系也没有,兄妹两人几乎是形同陌路了。如今以这样的方式再会,温榆觉得颇为尴尬,试图完全忘记方才一头扎进他怀里大叫哥哥的场景。
      所幸对方也没打算去提。
      “有事。”俞枫把桌上的几个文件夹随意扔进打开的行李箱里,直接使蛮力把箱子盖好拉上,最后像是收拾完毕一般拍了拍手,在温榆的面前落座。
      温榆同他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知道他十有八九就在等她了,连忙从茶杯上移开视线:“我已经好了,现在就回去。”
      俞枫点点头,捻起桌上的房卡,拖着拉杆箱往门外走。
      温榆见状急忙环顾了一圈周围,眼疾手快地把床头柜上的手表抓在手里。她知道俞枫的自理能力无限趋近于零,住酒店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她站在房间门口给他戴手表,感觉他的手腕好像比记忆中细了一些,但是这块表扣上去却刚刚好,看样子是新的。
      “哦。”俞枫看到她手里的手表,淡淡地说道:“你不在的时候丢了好几块。”
      温榆懂他的意思,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替他戴好手表,无意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有银光闪过。那枚戒指明显有些大了,指根附近有反复摩擦的红痕。
      那种东西你倒是没弄丢。
      温榆的心里短暂地闪过了这种想法,又替他重新系好了两颗错位的扣子。
      俞枫打车和她一起回到了首都大学附近的公寓,夜已经有些深了,在周围三三两两吃烧烤的学生也散尽了,只有夏末快要散尽的蝉鸣和路灯下斑驳的树影。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四轮的行李箱压过小区的砖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温榆想问问他回去的飞机的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有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六十平方米的空间实在算不上大。
      更何况她和俞枫在青禾市住了十多年的那套别墅是俞家祖先的房产,甚至有一块历史文物的小牌子贴在院墙上,多的是华丽的装饰和用不完的房间。俞枫作为俞家的名门之后从小在那幢漂亮的大房子里养尊处优地长大,有着让温榆羡慕不已的文雅风度。
      在温榆看来,文雅的俞枫显然不怎么适合这样拥挤的空间。
      他本人却不在意,四处走动,把一眼就能望尽的一居室的角角落落都看了一遍。最后把刚在酒店合上的箱子在她眼前摊开,从一叠一看就是佣人整理好的衣物中扒拉出了一套睡衣裤,往浴室走过去。
      这样的发展实在出乎温榆的意料,她在原地愣了两秒后立即从柜子里抓出一块干净浴巾跟上去。无奈等她冲到浴室门前的时候水声已经响了起来。她大声问道:“你今晚要住在这里吗?”
      水声停了下来,她听到俞枫的声音,在问她说了什么。
      “你今晚要住下来吗?”她重复道。
      俞枫顿了一拍,随即用温榆隔着一扇门也能听明白的愉快声调,肯定地回答“好”。
      她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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