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背壳的蜗牛

2、初见

　　青阳城是个历史古都，时间给了它最好的沉淀。在历史翻滚风云交替中，它并没有被巨浪淹没也没有掀起怎样的惊涛，但确是这漂洋过海少数的幸存者。现代文明人，比起独独繁华奢靡的后起之秀，青阳这种文化熏香下掩藏的灯红酒绿更有韵味也更得青睐向往。
　　穆家大宅位于青阳城郊，占地面极大，是座百年大宅，虽也经了几番修整，在现代文化气息下却也保留了青阳浓厚的历史古韵。而这有百年寿命的大宅，随时间流逝，也逃不过人丁萧条，物是人非，曲终人散。
　　几天前，穆家便刚经过一场丧礼白事。据说穆家老爷子刚过半百，却因长年孤独抑郁，既无贤妻相濡以沫，又无儿女膝下承欢，寿终正寝。只剩下一个刚从美国回来的儿子，还没赶上老父临终最后一面，却急急接任家产，落得个冷酷无情，不尽孝道的臭名。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老梧桐上越发凌乱聒噪的蝉鸣好像预示了那天的一切……
　　夏天的小鸟特别多，叽叽喳喳便叫来了清晨窗外的第一缕阳光。温木和阿婆已在医院守了一夜。她闻到阳光的味道混合着医院的消毒水，温和的却又刺鼻的，竟也意想不到的协调。
　　她缩在阿婆怀里，抬头轻轻问：“舅爷会好么？”
　　她看见阿婆再次红了的眼眶和额 头上又深了一层的皱纹
　　“木木，舅爷爷会等你叔叔回来的，”阿婆抖了抖右手抚了抚她的头顶的碎发。
　　她把视线移向病床上的穆家老爷子，氧气罩挡住了窗外的阳光也挡住了他的半张脸，从那刻在额头上深深的纹路她才能发现与阿婆相似的地方。温木不明白，那个总是仰着头背着手抿着嘴站得挺挺的，就像她最喜欢的老梧桐的老头儿现在为什么显得那么沧桑而孱弱，仿若抽去了他赖以维持的所有力气，就那样了无生气的躺在白得无一点杂尘的病床上。
　　“乖乖，手怎么这么冰？哎，昨晚没睡好吧！”
　　阿婆搓着温木的手，好似这原始的摩擦能驱散一切不安。
　　她只是寻着这点温暖往阿婆怀里钻了又钻。
　　“哎，木木，好孩子，舅爷爷会没事的，阿婆去让你华姨煲点儿粥带来，一会儿就回来，你听话在这看着你舅爷爷。”
　　“知道了，阿婆，您赶紧去吧，木木没事的。”
　　病房中的空气似乎随着门框的撞击跳了又跳，终又回归安静。
　　“舅爷爷，这里有好多梧桐树，可梧桐叶没大宅里的大，树干没有大宅里的粗，小鸟也没大宅里的漂亮，你一定不喜欢这的，对吧？”
　　温木又往病床前坐了坐，她想和舅爷说会儿话，她相信舅爷能听到。
　　“我也不喜欢这儿，我知道你和木木一样喜欢大宅里的那棵老梧桐。舅爷爷，虽然你总是皱着眉头冷着脸不爱说话，可我知道你和木木一样，爱和夕阳下的老梧桐说话，爱和池塘里的小鱼儿说话，爱和地上的小蚂蚁说话。但你更想和表叔叔说话，就像木木更想和爸爸妈妈说话一样。”
　　病床上躺着的人好似听到了般，颤了下睫毛。
　　“舅爷爷，你醒了，醒了么？”
　　老爷子手指又抖了下。
　　“阿婆，阿婆，阿婆，舅爷爷醒了……。”
　　温木大叫着跑到门边，手还未触到门把，便听到“咔”的一声，门从外面打开了。
　　“阿……”
　　她只是看到了堵在面前的一个又高又大的身影，一只温热的大手挪了一下她的肩膀，便快速地闪了进去。
　　她愣住了，那是爸爸的手么
　　阿婆从后面过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低沉沙哑又显急切的声音。
　　“姑姑，快叫医生。”
　　温木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记得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没了一丝阳光的味道。只剩下一个个白色的身影在眼前晃动。
　　温木害怕了，她模糊的想到了救护车的兜兜转转的警铃和嘈杂拥挤的人群，在苍白色的走廊尽头，是爸爸染着血的手。这可怕的令温木发抖的一幕，已经藏了好久，好像只等着她的一声呼唤，就要占据她整个感官。
　　最后的最后，她好似看到了一双陌生的吸人的却又似曾相识的猩红的眸子……

作者有话说

　　阿婆就是奶奶，奶奶的弟弟是舅爷，舅爷的儿子是叔叔，实际上是表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