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误》四夕米又

8、鸡翅

　　“哼哼，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自荷花池破功后，苏艾艾痛定思痛决定采取迂回战术，此刻她正咬着一截白布，笑得眉眼弯弯。“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胃。”

　　半刻之后，十根芊芊玉指已缠满纱布。苏艾艾对着光打量了一下这熊似的爪子，“会不会太过了？”她沉吟片刻，又拆下几根指头上的纱布，再左右打量，才稍稍满意，蹑手蹑脚地向厨房走去。

　　“很好！”苏艾艾用棍似的手指握住锅铲站在一口大锅旁，朝一个伙夫模样的人招呼“这个酱油，你多放一点，不然不入味！”

　　“这个蜜要刷得匀匀的，你在搞什么？！”

　　“恩，对，这个粉你慢慢地裹。”

　　“好了，下锅！”六只腌入味的鸡中翅翻入油锅中，“刺啦”带起一阵香。

　　半刻后，鸡翅金黄诱人，看得苏艾艾都忍不住咽下口水。昔日，她就是用这脆皮鸡翅拿下杜昭远的胃，往事重演，再加上这王府一等厨师的手艺和她的苦肉计，苏艾艾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记住了，要有人问起来，这菜可是我亲手做的！”苏艾艾压低声音，挤挤眼睛，往伙夫手中塞入一块碎银子。

　　香！实在是太香了！她腾出右手高兴地又拍了拍伙夫的肩膀，“谢了哈！胖大海！”

　　“嗨！庞大海！是庞大海！”伙夫抄着一口河南话中气十足地朝苏艾艾离去的方向拼命喊道。

　　她驾轻就熟地往王府翰墨轩跑，按孔方讲的，这个时辰王爷定是在此处。

　　这翰墨轩两层楼高，坐落于正院偏东处，是王爷平日读书办公之地。轩中终年熏香，不是什么昂贵的龙涎香之类，倒是一些用柚皮炼制的果香，提神醒脑极佳，冬日香过之处连青蛙也不想冬眠。

　　苏艾艾到时只见大门洞开，有位侍女守在门边。她正想着该如何开口，这侍女却先笑起来，“苏姑娘来找王爷呀？”

　　“恩，”苏艾艾吐吐舌头，“我就进去一会……”

　　“不必多说，”这侍女突然欺上身来耳语道“苏姑娘，往后叫我汐儿便可，王爷在二楼看书，上去就是。”说着展开一个和煦万分的笑容。

　　这也！太好通融了吧！苏艾艾喜滋滋地回以微笑，“蹬蹬蹬”朝楼上跑去。

　　赵晏听到动静，放下手中书本，刚抬眼便看到苏艾艾一溜烟朝他跑来。

　　“王爷！尝尝我亲手做的鸡翅！”这“亲手”二字咬得极重，苏艾艾献宝似的捧上一个食龛。

　　“你这手？”十根手指用纱布包了六根，显然比龛中的鸡翅更抢戏。

　　苏艾艾慌忙将手指收于胸前，咬着下唇，甚是忸怩，“这鸡翅不太好做，所以……”

　　“哎呀，王爷不准笑话我！”她小脚一跺侧过半边身去，又飞去一个娇俏害羞的眼神。

　　赵晏看着那双手，纱布洁白干净毫无血色透过。十根手指放在胸前，若是有伤口又怎会这样紧紧相握。最可疑的是，做菜还会将左右手的小拇指弄伤？几番打量之下，赵晏已是了然于心。

　　“原是包扎之用，我看苏苏包得甚是新颖，想必在东都包扎界也能引起一番时尚与流行。”赵晏甩甩筷子去夹那橙黄鸡翅。

　　苏艾艾兴怏怏地回转身去找凳子。哼，不是威胁就是嘲讽。这位先生，难道你的字典里就没有“怜香惜玉”吗？难道你不会说，苏苏小乖乖有心了嘛？难道你就连哎呀我的妈呀，这个鸡翅看起来好好吃哦也不知道表达吗？

　　她拖着把椅子，“咚地”放在赵晏正对面，撑着头看他吃鸡翅。“咬”、“撕”、 “嚼”，分明是杜昭远吃鸡翅时的样子，哼，等你想起我苏艾艾是谁了，让你好看！

　　脆香的酥皮在齿间辗转，鲜嫩的鸡肉和几着分汤汁搅拌在舌间。赵晏已吃下四只鸡翅，不自觉又去夹第五只。却瞧见对面美人用包得跟小人参似的手撑着头，她嘟嘴，皱眉，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赵晏心中微微起了几分波澜，他夹起那第四只鸡翅，在面前掂了掂，“手艺不错。”

　　果然，苏艾艾瞬间长眉舒展，她用下巴指着碟中鸡翅，眼中几分狡黠得意“那当然，我可是肯爷爷的关门弟子！”

　　“肯爷爷？”赵晏眉头轻蹙，“这姓氏倒少见。”

　　“少见多怪，”苏艾艾翻一个白眼，“坊间名曲——‘有了肯德鸡，生活好滋味。’喏，你吃的这就是‘肯德鸡’！”

　　赵晏微微低头，挡住了嘴角的笑意，他伸着筷子去夹那最后一只鸡翅。

　　“嗳……”苏艾艾眼巴巴望着最后一只鸡翅被赵晏夹走，，无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黑色筷子调转方向，戳进鸡肉中。鸡翅被赵晏串了起来，推向苏艾艾。少女展颜一笑，伸出两只熊爪去接那筷子，她盯着嫩黄的鸡翅，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苏艾艾的名字倒是没查到什么，不过她的确不会用毛笔，那日所写之字，虽能与我们的文字对应上，但有好些都未曾见过。还有，先前苏姑娘下榻的脚店是悬灵司的暗伏之地……”

　　赵晏咀嚼着孔方的话，他沉沉看向少女，心中竟隐约希望她与诸事无关。金黄的碎屑粘在她的嘴角，赵晏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你……”

　　“恩？”少女咬着鸡翅腾不开嘴，只扬眉看他。

　　他眸色深沉，像藏了诸多秘密“明日，随本王陪伊凡出访悬灵司。”

　　苏艾艾一愣，随即笑意满脸，她眯眼斜看赵晏“好呀，这次可只陪同参观哦！”

　　长筷点在碟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王爷，孔大人到了。”汐儿无声无息地就出现在了苏艾艾的后方。

　　“正好，让他上来。”

　　布衣少年走路带风，他眼眸扫到苏艾艾时，满脸“哟呵，你果然在这里”的神情，苏艾艾皱皱眉，使了个噤声的眼色。

　　孔方不再管这苏艾艾，只偏头向赵晏呈上一份文卷，“王爷，梁总官都整理好了。”

　　王爷却不接，眼神向苏艾艾飘来。不料孔方陡然神色大变，语气凄厉，“王爷，当真！……我！……”

　　赵晏又点点头，才见孔方将那文卷依依不舍得朝她递来，“苏姑娘，你……哎，上面是明日访问悬灵司要用到的一些外文词汇，你，哎！”说着竟掩面欲哭之状。

　　“嗳？孔方你怎么？……”

　　“闲的，打一顿就好了。”赵晏扫过孔方一副不想理的模样。

　　“王爷，到悬灵司一窥可是我孔方毕生心愿！哎，我资浅力薄，去不了也就罢了，白白让这丫头捡个便宜，真是不愿！”孔方语气委屈至极。

　　“这，悬灵司是……什么地方?”苏艾艾牵牵嘴角，十分的尴尬。

　　“悬灵司是什么地方？呵，‘揽天地之奇异’。明儿个，你可要大饱眼福了。要不是因为伊凡大人，那可是你这辈子也别想去的地方。”

　　“哎，世间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可都在这悬灵司，”孔方满脸神往，“况且……”赵晏眼锋扫过，这声音才慢慢弱了下去。

　　“嗨，我当什么？”苏艾艾意会几分，她掂量着手中文卷，不以为然地，“不就是个国家博物馆嘛？我怎么去不得！”

　　“博，物，馆。”赵晏轻轻念着这几个词，含笑看着苏艾艾“苏苏说的不错。”

　　“怎么可能只是……”孔方依然气鼓鼓的想要说点什么，却又湮没于无声。

　　“咦？难道还不只是博物馆？”苏艾艾翻着手中文卷，随意地接话。

　　“只是博物馆。”赵晏直视她，目光炯炯有神。

　　苏艾艾也不深究，她垂首将文卷塞于袖口，微微起身又将筷子和碟子放入食龛。“好啦，孔方兄，明日我看到之物，得空都与你描述一番？别难过了。”她递过一块洁白手帕，“来，擦擦你眼角的泪痕。”

　　“我！没！哭！”孔方朝着那娉娉婷婷的背影气急败坏。

　　“哦，原来是今早没洗干净的眼屎。”苏艾艾转身掩面，十分的娇俏模样。

　　刚出书房，苏艾艾便健步如飞朝后院跑去。悬灵司，她怎么会不记得这个地方。

　　苏艾艾一个健步跨到自己床边，在右上角的床垫下摸出一张纸条。黑色字迹遒劲有力，龙飞凤舞间，写着的是“袜子巷，角芷药局。苌草三钱，当归两寸。”

　　“哎，这悬灵司的脸真是变得太快了。”她耳边回响着秦苌的声音。

　　苏艾艾把纸握在手中，心里砰砰直跳。王爷和孔方的态度也甚是奇怪，这样看来，悬灵司应是一个神秘组织才对，又怎么会是“博物馆”？她复看向那纸条，少顷，居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真是的，她瞎紧张什么，到底这个世界的事情与她毫无关系。

　　苏艾艾想着赵晏将那鸡翅缓缓推向她的模样，心里更添喜悦。这次，算是小小成功，只等她再放个大招。苏艾艾将那纸条藏入床角，痴痴笑了起来。

　　往后，苏艾艾再想起此时此际要生出多少悔恨。她其实只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诸多事情就能避免。她这样懵懵懂懂朝悬崖走去，只等被推那最后一下，幡然醒悟也再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