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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梦还(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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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维娇姐弟仍旧在屋里陪着吃茶,阿楚隔着帘子望了一眼,并未进去。
“多早晚时辰了,还不做公去?”苏宜瞧了瞧屋内的滴漏,与单维娇道。
单维娇乃康颐公主府记事参军,大小是个从六品上的文官。单维娇赔笑,“公主府里当差并不像衙门那般严苛,无需闻鼓而入,何况表姐亦不为意”。康颐公主的生父含光君与单珺懿一母同胞,康颐公主与单维娇是舅表姐妹。
苏宜正色道,“殿下宽宏,你作为臣属却不能马虎,需知君臣大义远重于骨肉亲情”。
“父亲勿恼,女儿这便去”。
单景瑞亦准备告退,苏宜叫住他,“可是气方才四郎落了你颜面”?
单景瑞摇头,“我只是看不惯他每日里指桑骂槐的猖狂样”。
苏宜笑笑,“嫡庶有别,你原不必与他争”。
“嫡庶有别、夫侍有别,所以父亲才从来都由得母亲纳侍取小么?”
苏宜一怔,良久方道,“五郎长大了”。
单景瑞看着他。
“世上男子,谁不盼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又能有几个如意者?硬揪着不放,不过自己难堪而已”。见单景瑞神色郁郁,苏宜轻笑,“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世上总还有些痴情女子,单说京中,那定西侯可不就只有叶郞主一人?”
单景瑞想起前世侯府那些日常,也渐露笑颜。
“好了,不说这些不相干的。倒不如随我去库房挑些布料,也好做两身衣裳”。
“父亲挑的必定是好的,儿子昨儿个晚上委实睡得不好,这头胀得实在难受。”
“也罢。你且回去,但切不可误了饭食!”
单景瑞应了退下。
苏宜皱了皱眉,唤了阿楚进来。“阿楚,我怎么瞧着五郎似有心事?”阿楚乃是苏宜的陪房,妻主姓钟,管着苏宜京郊几处庄子。
“我方才也问了锦秋几句,锦秋说日里来少爷行事与往日并无不同,学里一应皆好,还得了先生几声赞;应了几场诗会,亦出了几篇佳作。枫景园那位,亦没敢往璞悦居凑”。
苏宜嗤笑一声,“那位的脾性,与宋氏年轻时倒相仿”。
阿楚笑笑,“他这般的才好拿捏”。
苏宜不以为然,“不过是个庶子,左右一份嫁妆而已,我拿捏他作甚?只是他若不改了那脾性做派,不知日后还能惹出什么事端来”。
这却不是阿楚作为下人所能言说的了,便只将单景瑁的回话禀了。苏宜也未说什么。
却说单景瑞回了璞悦居,自袖中取了那信笺出来,打开一看,上书某某某、容貌如何、年岁如何、家世如何、秉性如何,最后又嘱咐“阅后即焚”。原来是那单维娇将素日留心的尚未婚娶的世家贵女做了个名录,供单景瑞参详。单景瑞皱了皱眉,这信笺他并不陌生,前世单维娇便偷偷地替他打探过京中排得上名号的世家小姐们的情况,只是他又认真看了一遍,这一回,竟然没有范瑾澜的名字。这没有道理!
他倚着美人卧,闭目琢磨,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梦里混乱一片。一会儿是血崩的范瑾澜强撑着做起来质问他,“多年夫妻,我有何对你不住,你这般害我?”一会儿那范瑾澜又如无事儿人般,冰冷冷的盯着他,“这般毒夫,我侯府是供不起了。今日便是舍了这颜面,绝了相府的情谊,也要休了你!”而后便见仆役们将他的嫁妆统统抬了出去,范瑾澜却对着郎君柳氏温言软语,“终究你对我方是真心,回头我便禀了母亲、父亲,扶你为正,日后我们二人,和和美美、自在安乐”。他又愧又怒又痛,冲上前去便要拉开二人,眼前却变成了灵堂,范瑾澜脸色灰青,安静的躺在银杉木制的棺材中,二姐神色雀跃的对康颐公主说道,“定西侯只得这一棵独苗,这会子范瑾澜去了,她伤心不过,卧床不起,端佑公主可是少了一大助力”。
“少爷,少爷!”眼见单景瑞脸色苍白、额间冒汗,神色极为痛苦,锦秋连声轻唤,好不容易单景瑞醒了过来,锦秋忙奉了杯热茶与他。“少爷可是魇着了?”
单景瑞只觉得头且沉且痛,喝了三两口热茶,又觉得喉间生痒,复又躺了回去。锦秋暗道不好,“少爷且原谅小的放肆”,便伸手往他额头探去,竟是火炉般滚烫。当下唬得什么似的,赶紧着人去请大夫。
那厢苏宜听了禀报急急赶了过来,“怎的大夫还不来?”
“方才已着人请去了,因着府里惯用的常大夫住在寺贝通津那头,需得费些脚程”。
苏宜皱眉,“往日不过请些平安脉,便是等等也无妨,现下五郎都烧成这般,还劳他作甚?阿楚,你紧着往一等承恩公府上请了他们家那宋大夫来”。
阿楚心知不妥。这一等承恩公却不是普通勋官,乃是今上的外祖,更是先帝朝的内阁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师,地位极是崇高。打嘴的说一句,若现下病的是单阁老,着人请去倒还罢了,却万没有因了个小辈就上门叨扰的道理。只这话现下是断不能说出口的,因劝到,“那宋大夫原是圣上心疼承恩公年高体弱,特遣了侍奉跟前的,怕是离不得身。听闻定西侯府上的崔大夫亦是杏林妙手,犹善针灸,府里往南太常胡同去,也不过打马的功夫”。
“你是个稳妥的,快请去吧”。
阿楚飞驰往南太常胡同去,“原不该为这事儿打扰府上,实在是病来得急,我家老爷忧心不止,这才冒昧上门”。阿楚递了拜帖,好声说道。
“阿楚掌事言重了,您且先坐着,小的这边通报去”。京中世家多有往来,下仆间亦有脸熟者。是以门房并不敢怠慢,邀了他入里在廊下歇脚,才往主院禀报去。不久便出来了着灰白色绨制深衣的男子,乃是定西侯郎主跟前的洪掌事。阿楚心定,知这多半是允了的。果然那洪掌事道了好,便说道,“原该留您喝杯茶,只怕您这边着急,倒显得不美。已着人请崔大夫去了,您且稍等。”
又半盏茶功夫,便见一中年男子乘轮椅而来,后头跟着一个约摸十八九岁的儿郎,背着药箱,估摸着是崔大夫的徒儿。
洪掌事冲那男子欠了欠身,又与阿楚说道,“这位便是府上供奉崔大夫了”。阿楚忙道了好。洪掌事又转身向崔大夫欠了欠身,“今日可得好好劳动您了。大体情形想来您已知道,详细的还得劳您到了那头府上再瞧瞧,这头备了轿,小的令二门的七宝跟前服侍,有什么事儿您只管支使他便是”。崔大夫应下,那徒儿与七宝便服侍他登轿。
阿楚见那洪掌事对崔大夫份外尊敬,而崔大夫亦受得自然,心下又定一分,想来这崔大夫是极有本事的,故此侯府方这般优待。
一行人匆匆而去,范瑾澜只瞧见了背影。“我恍惚瞧着,前头那个是扶苏?”扶苏便是崔大夫的徒弟。
“姐儿好眼力”,门房赔笑,又如是解说了番。
范瑾澜笑笑,“内眷的事儿,我倒不该打听了”。自往里走去,却不是回珑翠居,而是往昌华苑去了。
“姐儿倒回来得早”,洪掌事方回了话,退了出来便碰上范瑾澜了。
“父亲可在里头?”洪掌事乃是范瑾澜父亲叶柏诚的陪房,为人本分,故此范瑾澜亦给他几分薄面。
“正看账本呢”。
叶柏诚早听到外头声响,使人请了范瑾澜进去。“今日倒早”,范瑾澜身为兵部郎中,往日都是申初方散值,故而叶柏诚有此一问。
“女儿领了差事,往万安一趟。午时便走”。
叶柏诚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方叹了口气,“想来又是你自己求来的差事。你那点心思,也瞒我不过。他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你便是要娶他为郎主,我也不拦着,可好歹得定下个章程来。你如今二十又三,旁人如你这般大,运气好的,儿女都有三两个了。我只一句,年前你若是还定不下来,就别怪为父替你做主了”。
范瑾澜抿着嘴,好一会儿功夫方开了口,“晓得了”。
叶柏诚又是一番嗟叹。终究是自个儿的独女,出门在外怎能不担心?忙紧着着着人收拾东西去。几身换洗衣物、三两罐丸药、散碎银子若干、干粮若干。又取了数张银票,有二十两的、有五十两的、有一百辆的,叫范瑾澜收好。
又将随行的侍儿叫前来嘱咐了几句,方放他们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