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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八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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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宝老婆确诊了,进了隔离区域,他这下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还好陈知让每天都能找到那边医院的医生帮忙问一下情况,算是他唯一的安慰。陶宝爸妈大约也是爱子心切,叫他把人留在武汉,自己先回去。陶宝气得在电话里第一次和他妈大喊大叫了一通。
随后他又很泄气,觉得全世界好像都认为他老婆、孩子死定了,连父母都不抱有希望。
陈知让忙得没空安慰陶宝,紧接着医院就通知他们把通讯工具暂时关闭,不让他们和外面联系。因为最近外面谣言很多,很多记者找机会打进来,跟医护人员乱问消息,然后又在网上散播虚假消息。医院现在主要精力在抗疫上,没什么好的办法进行舆情管理了,就只能一刀切,暂时让医护人员全部先关机。
这些,陈知让都没来得及提前和家里人说。
封城之后,武汉并没有因为切断了和外界的人员流动而变得情况乐观起来,反而有一种暂时变成了孤岛的沉闷气氛。疫情的扩散,救助情况的不乐观,以及每天都在增加的确诊病例,让整个城市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病菌还在肆意行为。
医院的物资紧缺是最大的问题,然后就是医护人员不够。陈知让这样的小医生自然不用去考虑那么多大局的事,他每天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多抢救一个人。他甚至很少想起许泽安,睡的时候就是纯粹的睡,吃得时候就是纯粹的吃,人也不挑食了,番茄炒蛋顿顿吃,一点不剩,吃得饭盒干干净净,要是许泽安看到都要惊掉眼睛。
但是没在城中的许泽安从新闻上听说了武汉封城之后,整个人就不好了。打陈知让电话一直关机,这更让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安。最后实在联系不上人,他又厚着脸皮去求黄国风,把医院群里每天的消息告诉他一点,他至少要知道陈知让是不是活着。
两个人暂时没有别的联系方式,而且他听说武汉开始缺物资了,超市被哄抢,缺这短那,许泽安的联想开始越发丰富,甚至出现了一些丧尸片才有的内容。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没跟着陈知让去武汉,想着如果去了,还能有机会带着陈知让跑出来。他把这些想法和毛毛说了,毛毛觉得他太夸张了,还说陶宝也在武汉呢,有事总会第一时间在群里说的。
许泽安的焦虑一点都没有消解,达到顶峰是过年那天,原本大家还说聚一下,结果黄国风忽然发消息说他们医院一起去的一个女医生感染了,情况不太乐观,还不能转移回来。
聚会许泽安没去,一个人在陈知让那栋大房子里面呆着,抽了两包烟。
陈知让才走了十一天,他感觉好像已经十一年没见到他了。
还好,那天半夜陈知让忽然打来了视频电话过来,许泽安接通电话,看着视频那头是一张凌乱的脸,他差点就哭出来了。
“你咋才给我打电话,关机那么久,我都要急死了。要不是黄国风给我看你们群里面的消息,我都要去武汉了。”
“医院有要求,这几天没开机。”
“我前两天还在都准备开车去武汉周围的县上等你,然后你找个地方跑出来,我接你走。”
“我医院都出不了。别想东想西了。我没事。”
“你胡子好长了哦。”
陈知让摸了摸脸,“没时间刮。现在每天上大号都不敢蹲久了。”
“你眼睛咋了?”
“哦,护目镜戴久了,发炎了。”
“肿这么厉害,你自己也弄点药擦啊。”
“不管用,你看我这个脸上,这些东西回来再慢慢弄。不行我就去整形科做个手术,他们说本院医生可以打折。”
“你脸咋了?!”许泽安在视频里看不清楚,只看得清楚陈知让眼睛发红,他现在一说脸,许泽安顿时着急了。
“回来你再看嘛,不是啥大问题。”
“还有19天,你一定要好好的,听到没有。”
“听到了。”
“等你回来我给你做锅巴肉片、烤羊排、香辣蟹、蒜香排骨。”
“哎哟,你不要馋我了。烦死个人。”
“快点回来。我一个人,每天都睡不着。”
陈知让点点头,“我妈那边,你明天去看看哈。大年初一她一早要去烧香,庙子里面人多,你劝劝她别去。她要是非要去,你就陪她一下。”
“放心,年货我都买好了。一早就去你家楼下等着。”
“你们出门必须带口罩,不要在人多的地方停留。家里每天不都要用酒精消毒,回来换了鞋子把鞋子也消毒一下。暂时别吃冷冻的肉,买新鲜的。对了,把上次苏佑威拿来那些分一点给邻居,我看网上说外面口罩都炒到天价了。这些卖东西的人发这种财,简直恶心人。”
“好,好,我不吃冷冻肉。我们这边没得那么多病例,更不至于满街都是。倒是你那边天天都接触,我不放心得很。”
“嗯。”
“有空还是给我发个消息,哪怕发个句号都行。如果病了,不能瞒着我。”
“嗯。”
“陶宝的事,你也不要有负担,他一个大男人,自己婆娘自己晓得照顾。”
“嗯。”
“多穿点,袜子一定要穿,寒从脚下生。”
“嗯。”
两人聊到这里就被打断了,陈知让的同事叫他去吃饺子,这算是医院过年唯一能给医生们准备的了。吃完,还要继续在一线抗疫。
大年初一早上六点,王洁看到许泽安头都大了,她故意装作不认识他,许泽安狗皮膏药一样贴上去,还要帮她拎包,她紧张地抓着自己的手包,连连翻白眼,仿佛许泽安是来抢劫的。
“阿姨,陈知让喊我送你去烧香,他还说,能不去就不去。”
“他在那边那么危险,今年这个香我必须去烧。”
这一点许泽安也认同,虽然他不是很迷信,但是中国人嘛,很多都是功能性拜佛,有所求的时候便讲究信则灵那一套了。他虔诚地跪在菩萨脚底下,祈求陈知让平安回来,还往功德箱里捐了一百块。王洁看他捐钱,也想捐,但是身上没带现金,还好,功德箱上可以扫码,她立刻拿出手机捐了香油钱。
王洁大概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居然能跟许泽安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看许泽安跑上跑下把一路上的事安排得明明白白,脸上的厌烦也没那么明显了。虽然小时候的事她绝对不会原谅,但是现在许泽安能为陈知让做这些,她还对许泽安少了一点儿敌意。毕竟活到五十多岁人情冷暖看得多了,也品得出这俩孩子是真的关系好,她这一辈子就没有这样的朋友。
陈耀辉大年初一下午打电话来,说他才知道儿子去了武汉,王洁冷嘲热讽一番之后挂了电话,但是心里还是期望着陈耀辉能不能有通天的本事,把儿子弄回来。然而陈耀辉比她还不如,隔行如隔山,她知道还能打听到了武汉医院里的情况,陈耀辉连边都摸不到。王洁等了两三天看陈耀辉不吭声,就知道他又放了个哑屁。
许泽安这辈子都没有焦虑过这么长的时间,他一般所有的烦恼都会被天生的性格控制在48小时,就算当初田昕欠账要和她离婚等等麻烦事,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长时间的陷入焦虑之中。
要说陈知让如果出了什么事,他简直不敢想。
两次他们通话的过程中,陈知让忽然被人叫走,电话就断了。他就握着手机,一直看了很久,心里难受得不行。
以前他们当兄弟的时候,他对陈知让的牵挂就不一般,现在关系变了,他更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刑架上,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疼,太无能为力了。
许泽安常常半夜起来连续的抽烟,他回忆着各种和陈知让的事,有些细节过去没有细想,想在回头去品味才知道陈知让对他的好是特别的。
他真的不想在他刚刚决定好要一辈子对陈知让好的时候,人却不能回来了。
武汉的消息在网上看来看去都不太乐观,原本以为几个星期就能控制住的疫情,却疯一样的蔓延侵蚀着什么。陈知让是医生,眼下做的一切都是他的使命,但是许泽安却害怕这种使命。
他总觉得命运一直在针对自己,这一次,希望是个例外。
如果陈知让能全须全尾的好好回来,他一定好好珍惜、加倍疼爱他,把过去陈知让的一腔热情和付出都变得值得和不悔。
陶宝老婆的情况恶化,进了ICU,如果不是陈知让托了人关照,怕是这ICU也轮不上。
然而进去之后,每天的情况都不好,到后来他老婆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陈知让给好几个同学、朋友打了电话,求情的话说得嘴皮都破了,也没能让陶宝进去见他老婆最后一面。
大年初七,她去世了,肚子里了的孩子还不满四个月。
陶宝情绪基本已经崩溃了,后事也不管,就只会哭。陈知让没办法去那边医院,只能再托朋友去帮帮陶宝。可他那个朋友也是医生,自己的事情都忙不完,安排床位、开药这种事情还能行点方便。但是人死了,医院现在根本没办法留,谁也帮不上忙。
陈知让死马当活马医,在各个微信群里问,看有没有人认识在武汉的、没生病的、还敢出门的人,他愿意出五万让人来帮忙处理一下陶宝老婆的后事。
群里的人都说帮忙问问看,但是并没有好消息回复他。
许泽安也在各种社交软件上转发。说来也巧,他一个在武汉的朋友都没有,却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帮他把这事儿解决了。
李友芳看到许泽安在Q Q空间发的求助信息,主动找他说话了。他们俩上一次联系还是李友芳结婚,请他去婚礼,但是因为远在温州,许泽安就发了个小红包,说了些客套的祝福,并没有去参加婚礼。那时候,他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和李友芳再联系上。
许多年不联系,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近况,但是眼下许泽安着急,也没有寒暄,李友芳问他具体什么情况,他就赶紧把陶宝的事说了,还强调是自己特别铁的哥们。
李友芳说,他们家在武汉有个店,店里的伙计现在正闲着,可以帮忙,而且不用这么多钱。
许泽安千恩万谢,忙把陈知让的电话发过去,又发了陶宝的电话,告诉她这两个人可能不一定能马上接,请她店里的伙计多打几次。
虽然帮忙的人找到了,但是殡仪馆排队,火化费用也不便宜,甚至来医院拉尸体都要另外加价,而且就算加价也不一定排得上,得看运气。他们几个厨子又没什么人脉关系,居然联系了半天,没有一家能立刻来拉尸体的,而医院还在催陶宝二十四小时内必须处理。
这个情况陈知让并不知道,他一忙起来就几个小时不可能看一下手机。
伙计们联系了老板娘,李友芳倒是大方,见许泽安也不在那头,便主动给几个伙计转了些钱,让他们想办法多花点钱先帮人把事情赶紧办了。事后许泽安知道了,非要打欠条给李友芳,李友芳却在电话里豪爽地大笑,“要是以前我肯定就要你打条子了,现在不用了。就当我谢谢你当初帮我打了那帮烂人。”
“桥归桥,路归路。知道你现在是大款了,但是我朋友的事,就没有让你出钱的道理。”
“你朋友的事,也不需要你来打欠条嘛。”
“不分这些,我写了给你拍个视频发过去。”
李友芳做生意之后见过了嘴上说一套、行为另一套的人多了,看许泽安这么讲义气,想起他们以前在沁园春的事,她就觉得自己没看看错人,许泽安果然有些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的侠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