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策》曲风荷

99、求太平剖腹食龙子

　　顾珩之听江慎初说完，不由得皱眉：“官家子嗣单薄，现下宫中只有两名帝姬，并无皇子。年前皇后有孕，本是件大喜事，可惜腊月的时候滑了胎，连累宫中今年都没能过个好年。若延福宫中真有宫女在此时有孕，谢皇后为了皇长子的位置……怕是干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谢皇后是上柱国家的嫡女，由太子妃一路升到中宫皇后，可不是个良善人物。

　　江慎初道：“此事牵扯到皇嗣，又牵扯到观自在，其中怕是大有蹊跷。”

　　顾珩之打开折扇，轻摇了两下，嘴角露出个若有若无的笑：“可不是么，观自在本应在三年前就被斩立决，谁能想到，他活到了现在。你可还记得官家那只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死去的五色神龟？我总觉得，有些事情，快要水落石出了。”

　　说完，顾珩之便叫来了个伶俐的仆从，去宫中给玉枝公主捎个口信，说是顾郎君又得了个新鲜玩意儿，想送给公主，请玉枝公主出宫一叙。

　　江慎初托着腮，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和公主……”

　　顾珩之摇摇头，披上大氅：“官家不待见我呢，快走吧。”

　　江慎初叹了口气，也拿起氅衣：“总还是要想想办法，这样拖下去，对你和公主都不好。”

　　顾珩之脸上的笑真诚了几分，他打趣道：“你这是自己好事将近了，又开始操心别人的了？”

　　江慎初点头，同顾珩之并肩走出顾府：“可不是嘛，我现在恨不得天下有情人皆成兄妹。”

　　“嗯？”顾珩之啧了一声，反手便用折扇的尾端轻敲了一下江慎初的额头，“风太大，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江慎初猝不及防，捂着额头道：“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侣，行了吧？”

　　顾珩之这次满意了，他低头轻笑出声，道：“会的。”声音不高，却坚定得很。

　　外男不得进内宫，通常顾珩之都是约玉枝公主在宫外不远的一家胡姬酒肆见面，江慎初是第一次来这里，却发现这里确实是个妙去处。

　　去之前，顾珩之先领着江慎初买了二两白糖糕。

　　二人在胡姬酒肆等了还不到半个时辰，玉枝公主就风风火火地来了。她看到了白糖糕，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向江慎初和顾珩之道了声好，便伸手去拿糕点吃。

　　顾珩之眉眼带着笑意，替玉枝公主斟了杯胡姬酒肆里特酿的果酒：“慢点吃。”

　　等着玉枝公主将她喜欢的白糖糕吃完，顾珩之方才将延福宫那名宫女的事情说与她听。

　　玉枝公主因为先帝的事情，与官家生了些嫌隙，平日里无事就待在公主府，对后宫的事情知之甚少，顾珩之和江慎初细问起内宫的事来，她竟有许多不知道，只是听到观自在的名字，她就忍不住皱眉。思量了一会儿，玉枝公主道：“这件事就交给我，你们放心。”

　　顾珩之见玉枝公主这样说，反倒是更加不放心了。他看着玉枝公主，目光严肃：“你一定要小心，去哪里都要带着葳蕤姑姑，当年的事情，不能发生第二次。”

　　葳蕤是玉枝公主当年出事以后，顾珩之特意找来保护她的人。

　　玉枝公主想到当年的事情，整个人不由得颤栗了一下，半晌，她才缓慢道：“好。”

　　顾珩之的心尖上仿佛被人扎了一下，他干咳了一声，然后看向江慎初，江慎初心领神会，立刻起身道：“我衙门里还有些事，就先走了，你们慢慢聊，慢慢聊。”

　　说完，江慎初便走了，出门的时候，还特意把门给关好。

　　不过两日，江慎初就得了顾珩之的消息，请他去顾府一趟。

　　江慎初从京兆衙门里出来，便匆匆赶去顾府，到了顾府他才发现，今日这里怕是有一出好戏——到顾府来的，不仅仅有玉枝公主，大巫和延福宫的那个宫女也来了。

　　江慎初眼神一凛，随即面上摆出个倜傥从容的笑，走了进去：“顾兄，公主。”

　　他目光扫过大巫，大巫恍若未觉，静静地站在那名宫女身边，她一袭鹅黄色宫装，梳着高高的发髻，露出明亮的眼睛和光洁的额头——和当初那个裹在一身黑袍里，冰冷肃穆的女人简直判若两人。

　　顾珩之的折扇握在手中，点了张椅子，道：“慎初来了？快坐，这是南边来的新茶，你尝一尝味道如何。”

　　江慎初不慌不忙地坐下，轻啜一口后，放下茶盏，同顾珩之笑道：“清冽回甘，好茶。”

　　顾珩之又让人上了两道茶点，同江慎初和玉枝公主说起了汴京城里又要上一出新戏，还是常春儿排的，这次是个上古传奇，讲的是司春的青帝和风神封十八姨的故事。

　　玉枝公主见江慎初和顾珩之就像没看见站在堂下的二人时，不由得有几分踟躇，她探寻地看了一眼顾、江二人，然后拉了拉顾珩之的袖子。

　　顾珩之按住玉枝公主的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江慎初面上倒是露出个笑来，他和顾珩之原本是想晾一下那二人，毕竟三十六计攻心为上，可惜玉枝公主先不忍心了。

　　玉枝公主不忍心，顾珩之便也不忍心了。

　　江慎初看向大巫：“好久不见了，大巫。”

　　大巫抬眼，对上江慎初的视线，攒了个笑：“江大人还是叫我端月吧。”

　　江慎初叹了声：“端月，真是个温柔动听的名字。”

　　端月，也就是大巫，但笑不语。江慎初问：“端月娘子为什么找到我？我不过是区区一个京兆尹，哪里管得到皇城内宫里的事。”

　　端月轻笑道：“江大人过谦了，您不仅能管，而且，只有您能管。您可知道，皇后让观自在告诉官家，食龙子可得长生。素娘肚子里的孩子与官家命数相冲，不宜降生，但若剖腹食子，可保我朝国运百年昌隆。”

　　江慎初和顾珩之面色皆是一变，剖腹食子，未开化的蛮荒之人尚且不做这样的事情，官家如何狠得下心来？

　　顾珩之问：“官家同意了？”

　　端月看向那名唤素娘的宫女，素娘挤出个笑来，道：“官家现在还未答应，但是，这孩子怕是难保得住了。”

　　素娘是一副温婉柔顺的好相貌，可内宫之事，江慎初和顾珩之不好多说，毕竟，一个宫女能怀上龙嗣，还能想方设法地找到外臣，怎么看都不是个简单人物

　　江慎初挑眉：“端月娘子，不如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从观道长手下逃脱，又是如何成为了延福宫里的一名宫女的？”

　　端月和江慎初四目骤然相对，二人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却好半响没有人说话。

　　顾珩之端起了茶，又递给玉枝公主一块茶点。玉枝公主接过茶点，咬了一口，眨了眨眼睛，让人搬上来一张椅子，给素娘坐下。

　　素娘向玉枝公主道了声谢，她坐下时，轻轻拍了一下端月的手臂。

　　端月看向素娘，又落到江慎初身上：“人总是要想办法活着不是吗？”

　　对于端月这样一句无头无尾的话，江慎初不置可否，他只道：“大巫的汉话说的真好，当年在三危山，可一点都看不出来。”

　　端月笑出了声：“江大人对当初的事情，执念真是深呐。那些陈年旧事，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让它过去了，为何非要翻出来？”

　　江慎初奇道：“大巫说这样的话，倒让我惶恐了。年月不能倒流，人死不能复生，你和观道长，本都应该变成一抔黄土才对。可现在你们都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若大巫不能说清楚这件事，那我只能相信三苗人有起死回生之术，也相信观道长所说，只需剖腹食子就可换我朝百年的昌盛国运。仔细想一下，还倒是笔合算的买卖。官家还年轻，不缺这么一个孩子。”

　　端月闻言，咬了咬下唇，她垂下眼睛，似是在思索。

　　顾珩之漫不经心地打开他的扇子，道：“二位放心，今天你们在这里说的话，出你们的口，入我们的耳，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江慎初端起茶盏，也道：“给端月娘子也添一把椅子吧。”

　　椅子送上来，端月坐了下来，她双手交叠，背脊挺得笔直：“江大人想要问的，不外乎是两件事，一是我三苗一族和观自在的牵扯，二是在我入汴京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慎初点头：“对，我还想知道，先帝的死，和你是否有关系。”

　　端月抬手，将她额角散开的一绺头发别到耳后，嘴角上扬，道：“有啊，观自在懂什么，忘忧蛊是我炼的。准确来说，先帝死了三次，第一次死于疾病，观自在带我到汴京的时候，他身上都已经出现尸斑了。第二次死于忘忧蛊，蛊虫钻进了他的身上，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养着蛊虫的容器。第三次死在阿姅和那位顾相公手上，蛊虫死了，容器自然也活不成了。想想也是可怜，你们汉人讲究事死如生，可叹一个九五之尊的帝王，空有帝陵埋骨，却无尸骨可埋。”

　　江慎初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调，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端月似是不解，她一边的眉毛微微上扬，笑道：“江大人这话问错人了，不是我要这样做，是官家要这样做，是他想救活先帝。我们从头到尾不过是一把刀，刀柄握在官家手上，他才是刽子手——可你们拿他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把刀给熔断。但刽子手就是刽子手，你们断了一把刀，他还会找出第二把。这个刽子手在亲手杀死了他的父亲以后，又把刀尖朝向了他的孩子。江大人，你们这些讲道义的人，当初没能救得了先帝，现在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孩子去死吗？他做出了什么，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初升的朝阳是什么样子，就被剥夺了活下去的权利，何其残忍。江大人，你们这些口口声声说着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士大夫，就是在做着这样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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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为什么会断更？
作者：清明节出去玩了……
读者：没有存稿敢出去玩？
作者：我以为我能够每天晚上9点回酒店码字的……
读者：结果？
作者：结果……回酒店光顾着发朋友圈，发完就到1点钟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