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策》曲风荷

96、遇困境沈无定相救

　　江慎初拉着薛木青往温泉池边靠，薛木青皱着鼻子，她方才记了半天的地图算是白记了，谁能想翻个身，就反转了个乾坤？

　　温泉池不大，水雾缭绕，池子倒是砌的精美。江慎初翻出温泉池，又拉了一把薛木青，将她从温泉里捞了出来。

　　薛木青一边拧干身上的水，一边道：“咱们得找个地方出去。”

　　江慎初见薛木青拧衣服觉得有趣，揉了揉她的脑袋。薛木青一头长发俱已湿透，散在脑后，像海藻：“往这边走。这一趟也不算来，我刚刚不过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就看见不少熟面孔。你说这群士大夫可真有意思，道貌岸然成了这般模样，日子竟也过得下去。”

　　薛木青拧完自己身上的水，又低下头给江慎初拧了拧衣裳：“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人性里本身就有对这种东西的渴望？”

　　渴望欲，渴望坏，渴望打破常规。

　　做好人多累啊，还是做禽兽好。

　　江慎初看着薛木青帮他拧衣裳，叹息一声：“其实说到底，还是活得不清醒，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像他自己，就清醒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哪怕在这样声色犬马、光怪陆离的场子里，他也能岿然不动。

　　江慎初拉着薛木青往门外走，温泉池之间相连的小路修得曲曲折折，倒让人想起瑶池九曲，难怪这里要叫做神仙洞府。

　　又走了半个时辰，薛木青忽然脚步一顿，她拉了一下江慎初，二人迅速躲到了一座石雕玉女像与墙缝形成的夹角里。

　　脚步声由远及近，江慎初和薛木青连呼吸都放缓了。

　　“都指挥使大人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自然是要好生招待。”

　　江慎初乍一听就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仔细想了想，才辨认出这正是上柱国谢斌的声音。

　　“国公爷说这话，可真是折煞沈无定了。”

　　江慎初心下一咯噔，这一声都指挥使，当真叫的是沈无定。沈无定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既然他来了，那魏景韫会不会来？

　　江慎初一颗心脏仿佛跳到了嗓子眼，他忍不住想要探出头看看外面的情况，幸好薛木青手快，一把按住了江慎初，死死拽住他的手臂。

　　“观道长怕是要久等了，来，无定，这边走。”说这话的，正是魏景韫。可比起魏景韫也在这儿，观道长这三个字，却是让薛木青和江慎初都头皮一发麻。

　　这个观道长，难不成，是观自在？

　　那几人已经走到了江慎初和薛木青藏身的石像跟前，可他们没有停留，又继续向前走去。

　　薛木青拉了拉江慎初的手，附在他耳边道：“跟上。”

　　温泉池道路虽然曲折，但也不是走两步就有一座石像能够给他们做遮挡，而稍有不慎，那群纵横在官场里、心眼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的人就会发现他们。

　　薛木青想要跟，江慎初却犹豫了，他很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不能跟上去，但似乎，他们别无选择。

　　观自在如果能够安稳地活到现在，那这个朝廷，未免也太令人心惊了。

　　向前一步是万丈深渊，退后一步……不，他们退无可退。

　　江慎初和薛木青一前一后，还是选择跟了上去。他们不敢靠的太近，幸好这群人走得并不着急，边走还要便说话，这倒是给江慎初和薛木青提供了机会。

　　但他们的好运气似乎并没有持续多久，从温泉暗道里出来就是后堂，随着出口将近，光线越来越亮，甚至还有人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眼看行踪就要暴露，江慎初拉着薛木青，毫不犹豫地潜入温泉水中。

　　水面泛起了一圈又一圈圆晕，哪怕他们有意放轻了动作，可到底是惊扰到了其他人。

　　沈无定最先回头，但他像是什么都没看见，又神色不变地转过头，露出个笑：“几位大人不妨先走一步，我想起来，还落了些东西，恐要回去找一趟。”

　　沈无定站的位置不偏不倚，刚好挡在了上柱国和魏景韫的前面。

　　魏景韫与沈无定交好，对他的话不疑有他，只问道：“可要陪你一起去？”

　　沈无定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多谢魏兄，这倒不必了，不过几步路，观道长还在外面等着，魏兄还是和国公爷先过去，我一会儿就来，替我温好酒。”

　　魏景韫应了声好，上柱国伸手拍了拍沈无定的肩膀：“落了什么重要东西，非得这时候亲自走一趟？”

　　沈无定轻轻摇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过是个坠子，一直收在袖袋里，刚刚却发现不见了。这坠子虽然寻常，但是我母亲留下的东西。”

　　沈无定母亲去世的早，这事情在场诸人也都知道。上柱国闻言，也没什么为难他的心思，只道：“你且去找，我们先过去，找不到，就去问问秦娘。”

　　沈无定闻言颔首：“多谢国公爷。”

　　上柱国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你帮了景韫不少忙，算是自己人，不必这么客气。”

　　沈无定负手而立，他目送着上柱国和魏景韫的身影消失，又打发走了身边的人，才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温泉池旁，冷冷道：“出来。”

　　在水下已经憋得脸色发紫的江慎初和薛木青迫不及待地探出了头，也不管外头是个什么情景——纵然是铡刀，他们也认了。

　　可惜江慎初出水后只看到一双清亮的桃花眼，冷淡又漂亮。

　　“跟上。”沈无定的话分明冷淡极了，可江慎初却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他，立刻拉着薛木青从温泉池里爬出来，跟在了他后面。

　　沈无定选择了一个相反的方向，一路捡着僻静无人的地方走，直接把他们带出了山庄。外头新月初上，北风带着来自塞外的冷意，吹得薛木青和江慎初直打哆嗦。

　　沈无定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然后把外袍解了下来，送到薛木青手上。

　　“我不知道你们俩在胡闹些什么，但有些事情不是你们能掺和的，赶快回去。”

　　薛木青迟疑了一会儿，就接过沈无定的外袍，披在了身上：“多谢沈大人。”

　　江慎初倔强地梗起脖子，看着沈无定漠然的脸，想要争辩，可迟疑了一会儿，只问道：“宋仲舒在这里面吗？”

　　沈无定轻轻摇头。

　　江慎初又问：“你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快走。”沈无定近乎粗暴地打断了江慎初的话。他素来养气功夫极好，可万万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见到江慎初，“不管你们想要做什么，都不要再做了，有些地方，不是你们该来的。”

　　薛木青见江慎初还想要同沈无定争论，忙拉了一下他的手臂，道：“我们这就走，沈大人多保重。”

　　薛木青向沈无定道了别，便借着月色，握住江慎初的手，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山下不远，白先生早就带着人等候多时。

　　薛木青和江慎初一言不发地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里没有准备热茶，薛木青倒是翻出了个手炉，塞到了江慎初手上，江慎初接过，又塞回到薛木青手上。

　　马车外白先生似乎察觉到了里头的动静，挑开帘子瞪了这浑身湿透、狼狈万分的二人，先是骂了一句：“该！薛菀啊薛菀，我跟你讲了多少遍，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少做，你难道不知道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吗？”

　　骂完了，他又递了个暖手炉进去：“再忍忍，半个时辰就到府里头了。到时候请大夫来看看，寒冬腊月的，别折腾受凉了，连年都过不好。”

　　江慎初和薛木青齐齐点头，他们在马车里一路无话，等回到了薛木青的院子，二人换洗一番出来，坐到饭桌上了，江慎初还有些闷闷不乐。

　　薛木青捧着红袖熬的热姜汤，捏着鼻子灌下去一碗，然后砸了砸嘴巴，吃了三颗话梅糖。

　　“慎初，先把姜汤喝了。”

　　听见薛木青叫他，江慎初回过神来，端起姜汤喝了干净。一碗姜汤喝完，他却觉得嘴巴里面什么味道也没有。

　　薛木青扣了扣桌子：“慎初，你还记得当初在三苗寨里，沈无定埋下的震天雷吗？”

　　江慎初微微一愣，抬眼看着薛木青。他怎么不记得，沈无定是埋下了震天雷，可里头填充的火药量，却远远不够。

　　想到这里，江慎初还是摇摇头：“我还是不懂，当年在三危山的时候我就不懂，回到汴京了，就更加不懂了——人为什么会忽然变得面目全非呢，他能够把震天雷埋在三苗寨，也能够把你的身世捅给魏景韫，你说，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薛木青没有办法给出答案，她思量了再三，道：“我想，沈无定总有一天会给你一个答案的。至于那山庄的事情，我们恐怕没有办法继续查了。不过我觉得，我们可以信沈无定一次。”

　　就像当初在三苗寨那时候一样。

　　江慎初揉了揉眉心：“现在朝廷里局势很不好，顾相公回到政事堂以后，又将新法继续推行下去。魏景韫拉着保守党沆瀣一气，怕是卯足了力气想要再把顾长怀赶出去呢。上柱国的女儿是中宫皇后，魏景韫身上更是有开国圣祖赐的丹书铁劵，顾相公想要全身而退，太难了。”

　　薛木青不置可否，只道：“其实这一切，还是要看官家的态度。若是官家愿意像先帝一样，支持顾相公变法，那不管是上柱国还是魏大人，都不足为惧。若是官家不信任顾相公，那……”

　　以江慎初对庆历帝的了解，庆历帝怕是根本就不相信顾长怀，他很是无奈地看向薛木青，摊开双手，似乎是没了办法。

　　薛木青犹豫了一会儿，她的手下意识地敲了敲碗口，不规律的响声似乎在掩饰薛木青心里头的彷徨和不安。

　　“我想看一看顾相公留给我的那个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