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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寇淮安无奈退亲事 ...

  •   薛木青下意识地绷紧了背脊,她脸色不变,看向来人,问:“你是谁?”

      “我姓魏,任太子少师。”魏景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在汴京的夜色里无端有几分迷离,“是你父亲让我来接你的。”

      “父亲?魏大人,你是在说笑吗?我父亲在我两岁那年就去世了。”薛木青面上浮起了个清清浅浅的笑,这位魏大人想带来她父亲的消息,恐怕得先去阎罗殿里走一趟。

      魏景韫不赞同地摇头:“薛菀,我不是来害你的,你何苦要对我这般戒备。走罢,我带你去见你的父亲,顾相公已经等你很久了。”

      “顾相公?”薛木青低声重复了一遍魏景韫的话。

      魏景韫笑了,眉梢眼角都温柔得很:“怎么,你不知道,顾相公曾经也是薛老先生的学生啊。”

      薛木青犹豫了一瞬,放下了马车帘子,坐进了马车内。

      上元节大火带来的各种麻烦平息起来并不容易,政事堂的几位相公连带着京兆尹衙门,这几日都忙得天昏地暗。行刺太子的刺客在顾相公、江相公和寇家小将军等人的轮番审问下,终于招认了,的确是辽人作乱。寇小将军当即便领命,即刻就要赶回西北,北境战事似乎已经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离开汴京之前,寇淮安去了一趟江府,把和江府的亲事退了。

      江一沉在书房里见了寇淮安,江相公也是个最会粉饰太平的,他永远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藏得滴水不漏,不论何时,面上总带着三分笑,问:“淮安为什么要退亲,可是江娴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寇淮安拿捏不准江一沉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便把准备好的话全盘托出:“不干江娘子的事,是我的问题。都是因为我,江娘子现在还躺在床上。经过上元节的事情,我终于明白,匈奴未灭,何以言家?寇淮安不敢自比霍去病,但也想一扫北境的辽人,还天下一个安稳太平。战场上刀剑无眼,也不知道那一日就马革裹尸了,怎么敢耽误江娘子?”

      江一沉双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少说这些虚话,你要是真的害怕耽误江娴,当初就不该过来提这门亲事。”

      寇淮安后背直冒冷汗,江一沉为官数十载,常年身居高位,一个眼神就能压得寇淮安这一个生死边缘走过几个来回的人不敢说话。

      “顾长怀找你说过什么了吧?”江一沉问道。

      寇淮安本能地想否认,可等他回过神来就知道他的否认毫无用处,因为他的反应就在告诉江一沉,你说对了。

      江一沉把玩着手里的扳指:“想废除更戍法?”

      寇淮安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

      我朝开国太祖皇帝以兵变起家,格外担心手下的将领们再走上和他一样的路,故颁布更戍法,以禁军分驻京师与外郡,内外轮换,定期回驻京师,但将领不随之调动,使“兵无常帅,帅无常师”。虽然有效防止了将领专权,却也极大削弱了军队战斗力。

      寇家军虽然名震西北,但寇家父子在更戍法下却过得并不容易。

      寻求江家的庇护,寇家只能躲得了一时,要想真正改变我朝重文轻武的现状,必须从废除更戍法开始。

      顾长怀前夜和他密谈了一晚,他笃定江一沉不会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但政事堂里的那些老狐狸,观一叶落而知秋,江一沉轻而易举地就从他的行为里推导出来了因果。

      江一沉看着寇淮安:“你和江娴是真的没有缘分,从此以后,各自再嫁再娶,都不相干了。”

      寇淮安向江一沉一长揖后告辞。他走之前,看了一眼江月度院落里的方向,他永远忘不了江月度舍身救他的那一幕,他原本都做好了不论江月度是生是死,她都是他一辈子的妻子的打算,没想到,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顾长怀执意要他放弃和江家的亲事,虽然说顾相公和江相公在政见上不合,但也未必到了这般地步。汴京的水太深了,寇淮安眉头皱了起来,比之战场上丝毫不逊色,厮杀不见血,却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江一沉当晚又去了政事堂,顾长怀也在里面,听到江一沉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江公。”

      江一沉颔首:“官家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处理?”

      顾长怀放下手上的卷宗,平静地道:“官家已经死了,死在腊月。那位三苗寨的小姑娘说的很清楚,忘忧蛊是给死人下的蛊。江公也看见了,现在的官家哪里还有一点人的样子?若是官家知道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一定会先杀了自己。至于太子,早已及冠,也到了可以承担责任的时候。”

      江一沉压低了声音:“可是顾止,你想过没有,官家变成了怪物这件事,一定会被压下去。而你现在要做的事情,一个处理得不好,就会变成弑君!”

      顾长怀点头:“可总要有人去做这件事,你们不做,我便去做。那个三苗寨的小姑娘快要镇不住官家了,难不成我们还要继续去做观自在做过的事情?汴京城这百万人口,能养活官家多久?”

      江一沉又点亮了一盏烛火,露出个苦涩的笑来:“你总是这样,执意推行变法是这样,在这件事上,又是如此。”

      “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顾长怀看着江一沉,答得干脆,“江公,顾止所作所为,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天下万民。”

      盛世之下,暗藏弊端,朝廷里的士大夫们,难道都没有看出来的?连江慎初这种涉世未深的小郎君都知道该变法了,可谁又有顾长怀的勇气、魄力和手腕呢?

      顾长怀见江一沉半张脸落在烛火的阴影里,又宽慰道:“江公和我不同,江公身后系着整个江家门庭,自然有许多事情不能去做。但我不同,珩之早就能够自己照料好自己,我孑然一身,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既然这些事情一定要有人去做,我去做就是了。”

      “君子无一朝之患,有终身之忧。”江一沉摇着头感叹道,“长怀,我不如你啊。”

      官家病逝的消息在三天后传了出来,上至文武百官,下至百姓万民,对这个消息都很平静,在大家看来,官家缠绵病榻了这么久,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福泽深厚了。

      没有人会知道真相,很多时候,你能看到的东西,都是上位者愿意给你看的。谁也不知道深深宫墙后面埋葬了多少秘密,但最好永远不要知道。

      新帝继位,年号庆历,称庆历帝。

      年轻的帝王已经几宿没睡了,他躺在宽大的龙床上,眼睛瞪得极大,观自在、官家、顾长怀、江一沉……这些人的脸一一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怎么也睡不着。

      观自在判了秋后问斩,魏景韫和上柱国除了被罚了些俸禄,雷声大雨点小的下诏谴责了两句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了。甚至,魏景韫随着新帝登基,也升任了参知政事,入政事堂。

      江一沉再次提出了乞骸骨的折子,庆历帝这一次批准了,待春闱之后,江相公便要彻底退了,而魏景韫将成为继江一沉后旧党里的又一人物。

      官家驾崩时,江慎初正在瓦肆里听曲。消息还没有那么快传出来,瓦舍里依然热闹得很,各色的招子挂得整齐,里里外外都是人,汴京到底是汴京,上元节那么大的混乱,也不能伤及到它的根本。

      这一日,据上元节大火已经过去了半月余,京兆府衙门里的众人总算能够喘口气。江慎初作为衙门里的新人,便做主请了大家去吃饭,吃了饭,还有没玩闹够的,又跟着江衙内一起来了瓦舍。

      瓦舍里今日在唱大戏。

      汴京这几日有出戏火了,戏文名叫《折扇记》。

      这出戏说得是某年某月某地有个士子,名唤杜致远,才华横溢但出身贫寒。有一日他在蕉叶上习字时,被当地一个有名望的大儒看见了,大儒赏识杜致远的学识和勤奋,便收他做了学生。没想到,杜致远却在求学时,与大儒的女儿私相授受。被大儒察觉后,杜致远无脸再面对老师,辞别上京考取功名,中了状元。杜致远品貌出众,被当朝的相公赏识,榜下捉婿,娶了宰相的女儿,从此平步青云。而大儒的女儿,在得知了杜致远成亲的消息后,便上吊自杀了。

      江慎初只听了不过两折,就觉得不对劲了。

      偏偏他旁边京兆府衙门里的人还摇头晃脑地称赞:“这词写得真是不错,唇齿留香,曲也谱的好,我可听人说这出戏几次了,今日沾了江大人的光,总算也听得一次了。”

      江慎初仍旧在笑,可若是仔细一看,这笑意分明未及眼底:“高兄是从哪里听说过这出戏的?”

      “嗳,我想想,上次去珍膳楼吃酒的时候听到旁桌的人说的吧。”

      立刻就有人打趣他:“好你个高二郎,衙门这些天忙成什么样子了,你居然还能拣着空去喝酒。”

      见众人的话题又被带跑了,江慎初也没在意,他端着个酒杯,凑到嘴边,却半天没有喝。这出戏文,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影射顾长怀和薛木青的事情。按理说,薛木青应该已经离开汴京了,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折扇记》演罢,江慎初立刻把酒杯放回桌上,酒液洒出来两滴,江慎初抬脚就要往后台去。

      “江大人这是要上哪儿去?”高二郎叫了他一声。

      江慎初头也不回,摆摆手道:“酒喝多了,上趟茅房。”

  • 作者有话要说:  注: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孟子·公孙丑上》
    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孟子·离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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