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策》曲风荷

46、秋风摵摵哀鸣枯蓼

　　薛木青思量一二，转头对沈无定和江月度道：“卢昀显就在外面，我们也不能一直待在这个耳房内，韩四娘的伤需要尽快处理，答应了明珠娘子的事情也要去做，还有……还有江大人还在外面，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

　　薛木青这时才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江慎初了，就连卢府燃了这么大的火，他也没有出现，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薛木青皱皱眉：“月度，我见过江慎初发射一种旗花，似乎是江家紧急联络的信号，你身上可有？”

　　江月度点头：“有的，有的。”她忙掏出来，递给薛木青。薛木青趁卢昀显不注意，将旗花放了出去。

　　然后，薛木青又看了一眼卢昀显，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出去和卢昀显谈一谈，你们先看着韩四娘和明珠，若是韩四娘撑不住了，立刻出来。我……会尽快的。”

　　江月度和沈无定经此变故，都还没有缓过神来，尤其是沈无定，他一直以为忘忧蛊是无稽之谈，没想到，他机缘所在，竟真的遇到了三苗人，还知晓了三危山的位置，他现在脑袋里各种思绪乱成了浆糊，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只是见着薛木青要一人出去面对卢昀显，沈无定还是勉力压住脑袋里各种乱飘的思绪，道：“既然旗花已经发出去了，我们也无须忌惮卢昀显，光明正大走出去便是，直接去宋记绸缎庄，那是江家在江陵府的势力。卢昀显必然不敢拦我们，他放火烧的是邪祟，我们可不是。”

　　薛木青还是有几分犹豫：“就怕他……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把我们留下来。”

　　沈无定挑眉冷笑：“那就看他拦不拦得住我这双拳头了，走吧。”

　　沈无定背起韩四娘，薛木青和江月度一起扶着明珠。薛木青叹了口气，这是她第二次面对死亡，明珠和李三郎不一样，她很喜欢明珠，每次看到明珠，她会想到自己的母亲，当年的薛灵也是这样，明知是镜花水月，明知是破釜沉舟，还是义无反顾地扑上去。

　　她实在不明白，男女之间的情爱究竟是什么，能够让人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沈无定推开门，薛木青跟在他后面，愁眉不展：“江大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江月度道：“卢昀显胆子还没有大到与我江家为敌的地步。”可江月度一想到卢昀显可是要把自己一起烧死，便又补充道：“江慎初也没有蠢到被卢昀显一只手就弄死的地步……如果真的被弄死了，那就是活该，刚好赶在我们也在这儿，能够给他收个尸。”

　　薛木青无端觉得后背有几分发凉，她竟然觉得江慎初有几分可怜。

　　耳房在院子里一个不大引人注目的角落，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了十几步远，卢昀显才察觉到。

　　他看到这几人走出来，板正的身子在秋风里狠狠地抖了一下，眼前甚至有几分发白：“你……你们？！”

　　沈无定勾了勾嘴角：“卢大人，别来无恙。”

　　卢昀显的目光落在沈无定背后背着的韩四娘身上，他快步走过去：“明珠，明珠？”

　　沈无定退后了两步，薛木青冷笑一声，看向她和江月度一起扶着的明珠：“这才是明珠娘子，卢大人，这些日子以来，难道您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又或者是，你现在还要继续自欺欺人？”

　　卢昀显怔愣地看着几人，感觉到不对？他早就感觉到不对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夫人，明明是一样的皮相，却像变了一个人，温柔大方，知道他的喜好，理解他的想法，甚至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还让他觉得熟悉又怀念。

　　以前的韩四娘并不是这样，过分自矜，过分清高，甚至有点无趣，像是从《女戒》里拓印出来的女子。

　　他以为，是韩四娘的性格发生了变化……却原来？

　　薛木青看着面色青白的卢昀显，有几分意外，却依然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他的心口捅刀子：“这些日子，陪伴在你身边的那个温柔可人的韩四娘，其实是明珠。她用傩术，改换了皮囊。昨天你费尽心思想要杀死的那个明珠，是韩四娘，而真正的明珠，也已经死了，就死在你放的那场大火里。”

　　卢昀显瞳孔骤然紧缩，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薛木青，喃喃说：“你……你骗人。”

　　薛木青弯弯嘴角，露出个笑，原本这笑容应当是明艳动人的，只是这笑意未及眼底，就显得带了几分冷意，几分嘲讽：“卢大人大可继续自欺欺人下去。韩四娘重伤，我等便不陪卢大人继续唱这出好戏了。”

　　薛木青看向沈无定，沈无定点点头，几人抬脚就走，江月度回头看了一眼，卢昀显佝偻着身子，痛苦地捂住了头：“对了，卢大人，记得给我那不懂事的弟弟带句话，让他莫要在外面贪玩，今儿要回来吃晚饭，否则，我就要写信给祖父了。”

　　江月度这话，就是说给卢昀显听的，意在提醒他，今儿晚饭之前，她要是没有看见江慎初，便要把江慎初失踪之事告诉江一沉。

　　江月度回过头，刚准备继续走，惊讶地发现门外进来了两人，她眼睛一亮：“柳梢！”

　　柳梢快步走过来，一言不发从江月度和薛木青手上接过明珠，也像沈无定一般背在身后。

　　同柳梢一起来的是一个青年男子，月白衣衫，面若冠玉，看着与江慎初和沈无定年纪相仿，却是芝兰玉树，气质皎然出尘。

　　他依然站在门口，手中持了一把折扇，目光跟随着柳梢的步子，落到沈无定这几人身上——不，准确来说，他只是瞥了一眼其他几人，目光还是长长地停留在薛木青身上。

　　薛木青正小心翼翼地把明珠交到柳梢手上，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便偏过头去，正对上那青年男子的目光。

　　薛木青面有不解，青年男子却露出个笑，朝薛木青轻轻点了点头。

　　薛木青啧了一声，小声附到江月度耳边：“门口站在的那个俊俏郎君刚刚朝我抛了个媚眼。”

　　江月度讶然，也小声道：“你怕是自作多情，门口站的是顾相公的养子顾珩之。”

　　薛木青轻笑着问：“顾珩之为什么不能对我抛媚眼了？”

　　江月度低声道：“这种第一次见面就调戏小娘子的事情，只有江慎初这种脸皮厚不要脸的人才做的出来，顾郎君跟江慎初这种人不一样，人家学习好、人品好，是个君子。”

　　端方君子顾珩之手握折扇，风度翩翩走进来，眉眼带笑，扶起卢昀显：“在下顾珩之，卢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卢昀显听到顾珩之三个字，像是恢复了几分清明：“顾……顾相公？”

　　顾珩之朝他点点头，扶起他，走过沈无定几人跟前时，顾珩之微微颔首以示礼貌：“今日之事，暂时便交由顾某来处理，几位放心，顾某会还几位一个公道。”

　　沈无定也朝他点了点头：“沈某人相信顾郎君的人品，如此甚好，就此告辞。”

　　顾珩之微微一笑：“过两日再来拜会几位。”

　　薛木青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位言笑晏晏的君子，目光总是有意无意落到她的身上。

　　走出了薛府的，薛木青捂着手臂继续和江月度说悄悄话：“我总觉得学习好、人品也好的顾郎君在勾引我。”

　　江月度想了想顾珩之看薛木青的视线，不由得觉得有点冷，也捂起了手臂：“我，我觉得也是。顾郎君可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其他年轻漂亮的小娘子，比如说我。”

　　薛木青陷入了沉思。

　　走在前面的沈无定脚下一滑，他觉得他和江慎初的头上可能都有点绿。

　　一行人全部安置在宋记绸缎庄，和和气气的掌柜忙前忙后，又是请大夫，又是布置房间，总算把几位大爷的毛都撸顺了。

　　薛木青换洗一番，便由宋记绸缎庄的掌柜带领，将明珠的尸体火化了，等到第二日卢昀显踉跄着赶来时，只看到了一个青花的坛子。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晚饭前，江慎初如期归来，只是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一个顾珩之。

　　江慎初的脸色极度难看，不知道是因为被卢昀显打晕了觉得丢人，还是被顾珩之救下来觉得难堪。不过不管什么原因，黑着脸的江慎初，愈发衬的在他旁边站着的顾珩之有一副玉做的好样貌，正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们来的时候，薛木青并不在，江月度勾住江慎初的脖子到一旁小声说道：“你可小心些，我和薛菀都觉得顾珩之看她的眼神很不对劲。”

　　江慎初不以为意地切了一声：“怎么可能，他们是……”兄妹啊，不过江慎初到底是没把这话说出口，江月度可是汴京出了名的大嘴巴。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顾珩之与薛木青并非是亲兄妹，顾珩之不过是顾长怀的养子，若是顾长怀想要薛木青叫他一声爹，又不想让人知道他那荒诞的过去，最好的法子不就是让薛木青嫁给顾珩之吗。

　　想到这里，江慎初整个人都不好了，看向顾珩之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顾珩之打起扇子，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江兄，你可别这样看我，我只是来找沈无定的，顶多在你这里蹭一顿晚饭，要不了你多少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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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黑着脸的江慎初，愈发衬的在他旁边站着的顾珩之有一副玉做的好样貌。”
江慎初：？？？我不是男主角吗，为什么对我用了反衬的修辞手法？为什么不是顾珩之衬托出我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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