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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沈无定夜会云五郎 ...

  •   沈无定踏进这门时,还是皓月当空,渐渐的,雾霭起了,月色不再明朗,仿佛被罩上了轻纱,形成了一圈一圈的月晕。

      不过,屋外月色如何,并不影响屋内的两人。

      沈无定嘴角带着笑,声音也很轻:“当初代替刀斧帮和宋大人接头的人,就是你吧。那晚也是云从义让你以察看为名,带着几个兄弟去找宋大人求援。你别这样看我,我都是猜的。”

      见云五郎盯着他,沈无定不慌不忙地换了个坐姿,他一手托着腮,神态从容:“你们和宋仲舒肯定有一套隐秘而独特的联络方式,这我肯定猜不到,放心。宋大人见了你,出乎你的意料,他让人把你的兄弟都解决了,最后还把你送出了城。不过,我却能猜到,你们见面的地点,就是盈福楼。”

      云五郎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要说话,但沈无定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张口,云五郎看着沈无定的目光愈发警惕。

      沈无定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别慌,你也是运气不好。宋大人没有立即把你送出城,而是避了几日风头,等着荣大人去了蓬溪县,才敢把你往城外送。而那日,刚好江慎初来到了渝州,你的马车撞到了走路不长眼的江大人,他看见你了。以后还有闯荡江湖的机会,记住了,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就要把脸藏起来,更不要留什么醒目的标记,像这么长的一道疤,看过一眼的人都不会忘记的。”

      云从义的眼睛里,一闪而过了一丝后悔,也不知,他究竟后悔什么,对应他来说,这一辈子值得后悔的事情太多了。可若再仔细一想,这些后悔的事情,也可以说一句不后悔,就看他自己想要什么的人生。

      “我不知道荣大人对你说了什么,不过无外乎是三种可能:诱之以利,胁之以威,逼之以义。同样的话,站在我的立场上,也能说得出来,只是,你想听吗?”沈无定嗤笑了一声,看着云五郎,挑了挑眉。

      云五郎避开他的目光:“不必了。”

      沈无定点头:“正好,我也不太愿意说这些假话,因为你肯定是要死的。唯一的区别就是替宋仲舒当个替罪羊死,还是痛痛快快地咬住宋仲舒一起死。”

      他说出这话时,云五郎脸色一变,沈无定却像恍若未察一样:“我知道你恨官府里所有的人,恨抓你们的荣礼,恨暴露你们的江慎初,恨我——不过这个所有人里面可不能漏掉宋仲舒宋大人。到现在你肯定也想明白了,宋大人把荣礼攻打刀斧帮的计划告诉你们,可不是安得什么好心。他救下你,也不是为了保你,而是想借你的遮挡,除掉那些挡他路的人。嗯,我猜,挡他路的人里面,也包括你。飞鸟尽,良弓藏,更何况,你连良弓都不是。”

      沈无定顿了顿,有意等了一会儿云五郎,才道:“怎么样,想好选择哪种死法了吗?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当然,宋大人比我坏多了。”

      云五郎抬头,笑了,他数日颠沛,形容邋遢,下巴上生了青色的胡茬,好生狼狈:“这位大人,假如说我不答应,你也不会走的吧。”

      沈无定笑得露出了牙齿,他从怀里摸出了个瓷瓶,拿在手上看了看:“当然,先礼后兵,我还年轻,不太想这么早手上就不干净了。不过嘛,早晚手都是要脏的,我也不是很在乎时间,只是你就要痛苦些了。宫里的好东西,想尝尝吗?”

      云五郎推开了瓷瓶:“不必了,这位大人放心,我识时务,我能活到现在,不就靠着我识时务吗?”

      沈无定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是个聪明人。”话音未落,他倏地出手,扣住了云五郎的喉咙,另一只手弹开瓶塞,倒出一粒药丸到云五郎的嘴里,然后帮他合上嘴,拍了拍他的后背,逼他咽了下去。

      云五郎咳嗽了两声,红着眼睛看着沈无定,想要伸手把刚刚咽下去的药丸从喉咙里抠出来。手伸到半路,被沈无定拦住了。沈无定拍拍他的手背,笑着说道:“你放心,我这个人说话算话的,只是你今天被我三言两语一激就改变了主意,焉知明日又不会遇到别的什么人又改变了主意?我胆子小,禁不起这样的惊吓,所以得留点后手。你是个聪明人,该懂得我的顾虑,就当吃下一颗糖丸,味道还不错吧。”

      沈无定又赞叹了一声他是聪明人,可这两句话,在云五郎耳朵里完全就不是一回事。云五郎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狠狠地盯着沈无定,眼睛越来越红。

      沈无定又掏了一个瓶子,摆到他面前:“里面有三颗解药,一日一粒,剩下的到了时候再给你,不打扰你休息了,聪明人。”

      沈无定起身,拂了拂衣袍,推开了门,一阵风迎面吹来,夜风很凉,吹起他玄色的衣角,吹起云五郎头上的乱发。

      外面守卫的官兵看到沈无定出来,叫道:“沈大人。”

      沈无定朝他们喊了颔首:“辛苦了,好好看着,这是案子的重要证人,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

      谁也不知道年轻的沈大人深夜来看这个案子的重要证人做什么,可是他们知道,有些话是不能问出口的。

      天亮时,即使江慎初和江月度,恐怕都不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慎初仔细梳洗完毕,先去看了一眼柳梢的伤,又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发现昨晚一夜风吹,桂子落了个满地金黄,好看得很。江月度正在梳妆,沈无定到现在都不见人影,江慎初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踹开了沈无定的房门。

      沈无定睡得正熟,江慎初上前,撑在他的床沿边喊道:“起来了,今日去薛家,你真的不去?”

      沈无定是习武之人,五官无感比常人要灵敏,江慎初踹开门的时候他就醒了,只是猜到了是谁,便懒得睁开眼。此时,听到江慎初讲话,直接转过身去,拉了拉被子继续睡:“昨晚我同云五郎‘聊’了半宿,正困着呢,别吵我。薛府你们去,我就不去了,这儿还得留一个人看着。”

      江慎初知道沈无定说得有理,便不再劝他,嘟哝道:“聊就聊呗,非得半夜去。都‘聊’妥了?”

      沈无定脑袋直接缩到被子里,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来:“你懂什么,半夜去比较有气势。多亏了你的糖丸,真好用,都谈妥了。糖丸还有吗?再送我几瓶。”

      江慎初隔着被子往沈无定的背上拍了一巴掌:“不好意思,数量有限,没有了。”

      “那你走——别打扰小爷睡觉,快去见你的小娘子。哼,要不是怕抢了你的风头,被薛老太爷看上了要我做薛家女婿,我就也去薛家蹭饭了。”

      江慎初一肘子过去:“美得你,我走了,你好好睡。”

      沈无定紧了紧被子,不再答话,江慎初离开的时候替他关上了门。

      出了门,江月度正好梳妆完毕,站在院子里,似是在赏桂花。江慎初出门的动静惊动了她,她闻声便偏过头,神色有几分雀跃,见那人是江慎初,那几分雀跃立刻烟消云散。江月度的目光又落到了满地落桂花上,她轻笑了一声,道:“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在谁家。

      江慎初虽也觉得这桂花好看,却没有陪江月度吟诗的兴致:“阿姊,你都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我们就去薛府。”

      江月度转过身,背着手,笑吟吟地看着江慎初:“怎么,急不可耐要去见薛家小娘子了?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江慎初扬起下巴:“是啊,怎么,阿姊羡慕吗?”

      “羡慕啊。”江月度长叹一声,走下台阶,“走吧,成全你一腔痴心。”

      江慎初的院子地段好得很,离薛府不远,二人步行去即可。今日刚巧赶上渝州市集赶场,街道上热闹得很,叫卖声此起彼伏。

      过两日便是七夕,街上卖了许多新巧玩意儿,磨喝乐、水上浮、花瓜、谷板……江月度从未见过地方集市,觉着很新鲜,看见听见什么都要凑个热闹,江慎初有心要拉她,但想了想她年后就要出嫁,便任由她去了。左右不过半刻钟的路,她再磨蹭,也磨蹭不了多少时间。

      江慎初提着四色礼物,轻扣薛府的铜环拉手,门房应声出来开门,江慎初说明来意,便被引进了薛府。他不是第一次来薛府,颇为熟门熟路。可他来薛府这么多次,从未听一人提起过薛府的九娘子薛菀。

      仆从直接将江慎初与江月度二人引到了薛老太爷在的致远居。薛老太爷精神矍铄,刚刚打完一套五禽戏,听闻江慎初与江月度来了,颇为高兴,让他们来里屋坐。

      江慎初将礼物交给仆从,恭恭敬敬地向薛蕴一长揖:“晚辈江终见过薛老太爷。”

      江月度把一身反骨都敛了个干净,也款款大方地向薛蕴见礼:“晚辈江娴见过薛老太爷。”

      江家与薛家是世交,薛老太爷在致仕之前,与江一沉关系极好,后来,一个步步高升,官居一品,成了政事堂第一位的相公;一个兴办庠序,建立青城书院,桃李遍布天下。

      薛蕴见到江月度,颇觉得惊奇,他是知道江家与寇家这门亲事的,在他看来,这门亲事算不上妥当:“这是江娴?好孩子,你怎么到渝州来了?”

      江娴笑着答道:“替家人来渝州看一看江终,祖父祖母都很想念他。”

  • 作者有话要说: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在谁家。(唐·王建《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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