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羽劫》细*

1、第 1 章

　　序章

　　初夏午后，明明是灿烂明媚的好天气，最适合孩子们玩耍嬉戏的好时光。
　　然而年仅七岁的黎燕阳却浑身冰冷，觉得世上一切都崩溃了。本来是要玩捉迷藏的她躲在院落里废弃的木箱里，从那木板裂开的缝隙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全家被血腥杀害的过程。
　　她紧咬牙齿，看着自己的双亲、弟妹一一被凶手残忍地虐待致死，他们的惨叫声令她浑身战栗，院落的石板都被染红，断肢血肉散落一地。

　　而杀人凶手竟然报以得意狂妄的笑声。
　　她终于知道，那些人杀害她的全家只是为了一本武功秘籍，原来人命对于某些人来说竟然连牲畜都不如。
　　终究幸运的黎燕阳躲过了死劫，但是她面对的却是满院不成人形的碎尸，那都是她的亲人们。她用指甲抓破了自己的脸，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
　　凶手们得到自己想要的，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对于血腥乱世来说，死几个人真是太平常不过的事情，官府早已名存实亡，经历数次战乱的街坊邻居也早已麻木，连敢探头看一眼的人都没有。
　　黎燕阳曾经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宝贝的女孩儿，因为爹娘最疼她，大家也都喜欢她。但是仅仅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她什么都不是了。再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她的死活和路边的小草一样不值一提。
　　人命如草芥，这便是乱世的法则。

　　但是黎燕阳还活着，她还有骨气。
　　她也没有成为草芥。

　　仿佛命中注定她不该平凡，命中注定她要背负血光。

　　第一章
　　天下大乱已有百年，法制，纲常不存，武力取代公理，斗殴、强抢、屠杀屡见不鲜，对于平民来说，这种生活便宛若处在炼狱。只有投靠地方上的割据势力，或许还有暂时的安稳，但是谁又能说清难保哪一天又会被卷入势力纷争的漩涡呢？
　　怀有武力的人，无法无天，无拘无束，完全靠心行事，仁心者或成侠义，保护贫弱；奸恶者则成魔头，祸害无穷。江湖武林再也不是人们记忆中那个有规有矩的江湖，而是相杀和私欲横流的修罗场。
　　然而正是乱世，也是孕育无数传奇的温床。

　　江湖上的传奇多不胜数，血羽天女的传奇绝对是其中相当精彩的一支。

　　血羽天女是近年来江湖上新崛起的传奇，传闻她是一名奇女子，冷酷沉默，却美貌动人，她的武功出神入化，出道至今从未有过败绩。单是这样的描述，还不足以说明这个女子的特殊，她之所以在江湖上名声远扬，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特立独行的行事，有三点足可说明：

　　首先，她有滔天的杀意：不过短短三年时间，死在血羽天女血羽剑下的人便达千人，且个个都是武林高手，这等战绩就连顶尖高手也自叹不如，不仅如此，单枪匹马的她竟然还敢挑战天下第一大势力海天宏阁，对方连续派出十三路杀手堵截于她，最终都被她一一消解，大败而归，这样可怕的女子，普天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再来，她有绝世的倔强和执着：为了一个小小的冤死乞丐，她可以千里追杀，将杀人凶手、财运帮的帮主逼杀，因此引来整个帮派的疯狂报复，于是她就更进一步，将整个财运帮从江湖上除名！

　　最后，她性格乖张，亦正亦邪：为了素昧平生的弱者，她可以力抗狂澜，然而对于那些追求她的人，她却往往采取极端的手段——边疆富豪赠她明珠讨好，被她丢入江流，人被痛骂；辽南将军爱慕她的强势和武力，欲纳她为妾，反被她打断了腿……
　　如此种种，便可知，这个女人一定是仇家遍天下，却偏偏不羁洒脱的奇人。

　　茶馆里说书先生说得唾沫飞扬，将奇女子说得天花乱坠，座下一位白衣公子却眉头轻蹙，面露淡淡忧郁。要说这位公子还真是不同凡响，这么多的听客之中，只有他如同长空明月般醒目，不说他衣着精致整洁，就他那一张冷泉冰玉般的美颜就真是罕见了，适逢兵荒马乱的乱世，世道尚武，礼乐崩坏，有些抱负的男儿都去舞刀弄枪，谁家会像他这般儒雅秀气，一身书卷气呢？而他优雅的举止言行，又分明显示出他受过极好的家教，出身不俗。

　　“公子，你怎么叹气了？”白衣公子身边的书童不解地问。
　　“唉，我只是感慨这世道将好好的女孩儿家逼成这样，我为她而叹，也为自己而叹。”公子的声音清雅柔和，甚为动人。
　　说到自家，书童也叹息起来：“唉，公子你真是时运不好，本来是好好的公子身，却被本家派去做伴读，明明就是在故意贬低公子你！哼！”
　　“伴读就伴读吧，谁叫我家道衰落呢？小茶以后我和你便是同事了。”公子又叹道，“哎呀你多叫我几声公子吧，过了今天我也是书童了。”
　　“公子书童，真奇怪！”书童拍拍自己的头道。这位公子名叫月紫夜，是武林三大支柱之一——明月世家的公子，确切点说，其实是如今世家掌门的侄儿，早年因为父母过世投靠本家，处处受气不说，如今竟被发配给世家的最小的公子做伴读，气场真是越发衰微了。
　　“公子啊，其实大老爷对你真是不好，他也不想想，要不是公子你的父亲，他哪里来今天的地位……”书童打抱不平，却被紫夜公子拉住，制止他往下说。
　　“小茶你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千万不可再说。”紫夜公子神色凝重道，“你知道上位者最厌恶的，便是持此言论的人，世家乃是武林势力，杀你这种口出狂言的小虾米还不轻而易举？到时候公子我跟你一起陪葬！”随即补拍了一下书童的脑袋：“千万谨记！”

　　原来当初紫夜公子的父亲才是嫡长子，理应接管世家家长之位，却因为种种原因分家，将当家大位让给如今的掌门月天霄。如今强权当道，谁人会去理会恩义人情，尽管按理紫夜是长公子、先父对掌门又有让贤之恩，却无依无靠，受人冷落白眼也在情理之中了。

　　主仆两人在那里絮絮叨叨，这边茶馆已经打烊了，原来现在世道混乱，街面上的店铺都不敢经营过晚，太阳还没有下山，店家就要收了。
　　公子望向窗外，只见夕阳晚照，柔软的日光将古城的染成金色，这座大城曾经是前朝的首都，因此比其他地方更加繁华，饶是如此，仍然掩不住那行将就木的衰败气息，人们表情麻木，还没入夜，街上就人烟寂寥，往来的三三两两人群之中，多数倒是腰悬刀剑，一脸凶狠之徒。
　　小孩都知道，入了夜还随便在外面乱跑的话等于找死。夜幕落下便是江湖人杀戮的乐园，白日与夜晚绝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因此书童拉了公子的衣袖小步朝大门口快跑，想尽量在天黑前把公子带回家。作为被公子的父亲临终托孤的唯一的家臣，书童总是感到自己肩上责任重大，若是公子是个独挡一面的强势之人倒还好说，问题是他家公子性格温吞，脾气好得没边，所以书童老有种错觉——如果让这样的人单独在外，也许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

　　书童心思急躁，只想快些回到明月世家的明月堡中，因为再过一会儿太阳下山，街面上便会摆起江湖特有的“暗市”，到时武林人士充斥云集，都是些一言不和就拔刀砍杀的狂徒，而在此时游荡的平民多数没有命见到明天的太阳，而在暗市结束、临近黎明之时，又有一个专门的收丧局，会将每夜因杀戮斗殴而产生的尸体进行回收和焚烧，这才不至于大城中堆尸如山，但是血腥的味道仍然会充斥在每一条街道。
　　尽管世道如此艰辛，但是最终人们还是抱着各种目的，选择留在了为数不多的大城和据点之中。

　　而紫夜公子显然则还把心思放在茶馆里，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店家正在训斥一名头戴斗笠的灰衣女子，骂骂咧咧十分难听，原来是这人没有付馒头的钱。
　　那名女子十分安静，她一身都笼罩在灰色的斗篷下面，粗陋的服饰好像是逃难的流民，也难怪店家会看不起她，紫夜公子善心大发，走上前将几吊铜钱塞给了店家，算是为女子付了饭钱。
　　女子的脸被斗笠遮住，但是细看便会发觉她风尘仆仆，她嘴唇干裂，对公子点点头道：“谢了。”她的声音并不难听，听起来应该还很年轻，但是却疲惫沧桑，似乎经历过很大的磨难。

　　紫夜公子朝她笑笑，便随书童一道离开，他心里对那名女子还是有些关心的，甚至担心她下顿饭有没有着落、这大半夜的她一个女子往哪里去。但是书童却再也等不及了，他急着要赶回去。

　　然而今天选择在这个茶馆散心却是他们的错误。因为还没等很多客人来得及离开大厅，一名无视江湖暗市规矩的蛮徒就闯了进来。紫夜公子最先看到的是一把大得惊人的大刀，随后才看清扛刀的巨人。
　　都说江湖奇人多，今天他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见识到了。
　　这个闯进来的巨人足足有一个半人那般高大，进门的时候把门框都撞裂了，活像一座肉山。他用震耳欲聋近乎吼声的粗重语气叫嚷道：“血羽女魔头！！你给我滚出来！还我兄弟的命来！”说完将他的大刀一挥，靠近的一根柱子便坍塌下来。

　　书童连忙把紫夜公子往屋里拖，因为入口已经完全塌陷了，他心里升起恐慌绝望，这武林怪人发起疯来，在场的人也许全部都逃不了！他将公子拉到墙角处蹲下，只等有机会就要跳窗逃跑。
　　而那名斗笠女子则不慌不忙地解下斗笠和披风，露出腰间的黑色剑鞘，紫夜公子在后面只看见她身形挺拔、英姿飒爽，一头长发用木簪子简单地挽起，原来她就是传说中的血羽天女。

　　“公子你别看！”书童见要开打，连忙用手挡住公子的双眼，公子只听见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还没有听到惨叫声，那争斗就结束了。他扒开书童的手，只见庞然大物般的巨人趴倒在地，一动都不动了。血羽天女则早已收回剑，默不作声地穿上斗篷。
　　“公子……公子……天快黑了……我们快走……”书童牙齿打战，不知道是他拉着公子，还是公子搀扶着他。总之主仆两人跌跌撞撞地走到坍塌的大门前时，血羽天女突然出声道：“公子当心地滑。”
　　紫夜公子愣了一愣，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险些跌倒，仔细低头一看，竟惊得说不出话来——那竟是一张被削下来的人脸，正是那巨人的面孔！
　　血污染上公子雪白的衣角和鞋袜上，他赶忙跳开，朝女子作了揖，连抬头都不敢看她就急匆匆要离开。
　　“公子你刚才帮我，现在我还你人情，天黑了，你一介书生不好回去，我护送你走吧。”血羽天女戴上斗笠，不知用什么神奇的身法，飘然就走在他们的前面。

　　此时经过一番耽搁，暗市早已开始，这是紫夜公子第一次见识暗市，他跟在血羽天女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出。血羽天女带他一起走了一段距离，眼看就要步入最热闹的主街，突然停下道：“你太显眼，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穿上我的斗篷吧！”
　　“啊。多谢姑娘。”公子接过斗篷，披在身上，女子又将斗笠也摘下来给他戴上，这时他才看清她的容貌——清瘦秀美，目光中除了刚强坚韧，还有在历经无数次生死考验之后才会有的淡定从容。
　　虽然不及传说中那般是位倾国美女，但是这样的女子深刻得叫人无法移开目光，若说女人是水，眼前这位传说中的血腥女子给人的印象却像是雪山之巅的冰泉，历经重重波折仍然保持干净冷冽。
　　长时间盯着姑娘家的脸看是件失礼的行为，所以公子很快低下头。血羽天女淡淡地扬了一下嘴角：“你这公子生得太美，入了暗市会引来觊觎，所以你忍忍我的脏斗篷吧。”

　　夜幕笼罩之下的大城和白日里是完全不同的光景，用热闹非凡都不足以形容夜市的鼎盛，街面上比白日繁荣十倍，那些白天并不营业的路边摊铺也纷纷开张，紫夜公子和书童都觉得十分新奇。仔细一看，就连小小的地摊上陈列贩卖的竟然都是神兵剑谱之类的奇货。
　　“没想到晚上外面还这么热闹，看来没有传说中那般可怕，”书童呼了口气道。
　　血羽冷笑一声道：“那是你们没注意到夜晚人们的丑陋，这里可是世上最肮脏无耻的地方。”说着目光撇向街心一角，紫夜公子顺势望去，看到的是一家好似肉铺的地方正在用钩子将生肉吊起来现卖。
　　“那不是在卖猪肉么？”紫夜公子不解血羽的意思。
　　“你认为是猪肉，那就是猪肉吧。不过这个肉可是非常地贵哦。”血羽冷笑。
　　紫夜公子脸色一变，连忙掉转过头，不敢再看。

　　这时他又注意到，有不少看起来是小贩的人在吆喝：“卖命买命，以命换物！快来看咯！”而他们引以为豪的摊桌上则摆着不少用红布盖起来的盒子，有个顾客走近，掀开一块红布，里面赫然是一个人头。
　　“啊!”紫夜公子受惊，连忙跟紧了血羽，血羽冷漠道：“不用怕，这很正常。说不定哪天，我这颗头也许会上这种地方来卖。”
　　不仅如此，越往深处走，所见就越骇人，紫夜公子走到后来竟觉得恶心难受起来，摇摇欲坠几乎要倒下。
　　原来这十里繁华，却处处是血腥交易，随处可见人性极端的龌龊私欲。

　　血羽伸手扶住文弱的公子，的确对于一个不谙世事的弱质书生来说，这暗市的一切确实太过冲击，她心中一松，叹道：“你闭上眼吧!我带你穿过这条街。”
　　“恩。”公子脸色苍白，强忍住恶心，却又看到了一件让他震惊的事情——那东街口有个高台，正在贩卖赤裸的少年少女，而那些被卖的少年少女无一不被砍去手脚，喂了淫药，做出种种无意识的求欢动作，那大摇大摆走上高台挑选“货物”的金主赫然是明月堡堡主的长子、紫夜公子的堂兄月慈。
　　紫夜公子不禁恼怒，唾弃道：“道貌岸然的贱人!”
　　血羽颇不以为然，正要招呼他离开之时，周围的喧嚣突然都安静下来了。
　　“唉，麻烦，看来有大人物来了。”血羽叹气，她将不明所以的公子拉到道路的侧边，以防不测。

　　果然，随着一阵银铃激越的清脆之声，一架淡红轻纱的马车缓缓驶入暗市，仅仅是一辆马车，就让整个暗市的狂徒噤声，这马车里面的人来头真是不小。
　　驾车的车夫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她将马车停在血羽跟前，笑嘻嘻道：“血羽大姐，你的行踪还真好找，我家主人有请你。”
　　“我没空。”血羽冷冷地拒绝。
　　“大姐你还是那么无情，也不知道主人看中你哪一点。好吧，你若是不去，有人就有麻烦。”驾车少女将马鞭打了个响花，紫夜公子顿觉眼前一花，几点银芒刺眼。刹那间，血羽剑鞘横在他面前，已为他挡掉夺命毒针。
　　“哈哈，大姐你中计了！看来这个人是你重要的人，是不是？你那么在意他，我知道了，哈哈哈！”少女拍掌大笑，“那我偏不让他好过！”
　　血羽闻言皱眉，她不想将无关的人牵扯进来，但这名少女心计良多、心狠手辣，难说不会对白衣公子做出什么事情来，于是道：“灵娅，我答应你的条件，让他走，我就跟你走。”
　　少女撅嘴道：“那可不行，人走了，大姐你反悔怎么办？就让他一起去好了。”
　　血羽咬咬牙，便真的拽住公子的衣襟，有些粗暴道：“记住，要命的话，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于是她飘然凌空跃起，若青燕一般带着公子飞入马车之中，书童躲在墙角处看得呆了——公子被抓走了！这可如何是好！……公子，你自求多福吧！

　　紫夜公子入了马车，心跳不由加速，不知自己要面对何种境地。马车一路疾驰而去，足足狂奔了一个时辰，才在一处大湖前停下。他们下了马车，只见湖心处有一艘白色画舫，灯火通明。少女道：“大姐，主人就在上面，你快去见他吧。”
　　血羽理都不理她，只是架住公子的胳膊，要将他一并带去。少女冷笑，一掌朝公子袭来，这一掌被血羽避开，公子的斗笠却被掀翻，露出美玉容貌，让少女也为之愣上一愣。
　　“真是好美的少年郎！”少女嘻嘻笑道，“怪不得大姐你会倾心，连我也被迷倒啦！大姐你有主人了，把这位美男子让给我好不好？”
　　“闭嘴！”血羽威吓，但丝毫不起作用，这名少女一点都不怕她。
　　“呃……”公子沉吟道，“我说这位小姐和血羽姑娘，我真的是一个过路人，你们说的什么我一概不知。但是我看出来小姐不想让我去打扰贵主人，所以我还是留下来比较好。”
　　血羽点头道：“是了，你不用去见他。”说罢突然发难，一掌就带上六成功力。少女躲避不及，竟被打得跌飞出去。
　　“灵娅，记住你的身份，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血羽又踢飞三粒脚边的石子，点住少女周身大穴，才将公子放开道：“在这里等我。”

　　只见她交待完后，便轻点水面，几个起落就上了远处的画舫。公子站在岸边，呆了一会儿，那躺在不远处的少女就叫起来：“你这个木头！混账！要不是你，老娘也不会被那个女魔头打伤！你他妈的下三滥！狗屎！……”竟是脏话连篇。

　　公子走到她面前，问道：“小姐你没事吧？啊，你嘴角流血了。”
　　“帮老娘擦净脸！你这穷酸书呆子！”少女命令道。
　　“是，是。”公子温雅地应和，真的拿出手帕，为她将嘴角的血迹擦净。
　　“呸，书呆子还真是书呆子，一点都不像个男人！瞧你那迂腐样儿！”少女吐了口唾沫，恶狠狠道：“书呆，你给我听清楚，等老娘解开穴道，定不会轻饶那魔头，你想活命就好好服侍老娘！现在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你有没有得过花柳病？有没有不举？是不是处男？”
　　公子倏地红了脸，连连摇头：“你……你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实在太……”
　　“少在老娘面前装纯！快说，否则我割了你的舌头！”少女恐吓他。
　　紫夜公子脸颊红晕未退，羞怯道：“小姑娘，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可爱漂亮乖巧动人？”
　　少女冷哼，但是听他这意思似乎是要赞美自己，虚荣心顿起，于是夸口道：“哼，自然，见到我的人都这么说！”
　　于是紫夜公子道：“那我可以明确告诉小姐你一个真相——那些人绝对都在你面前说假话。幸亏遇到我这样诚实的人，否则你还被蒙在鼓里。奉劝小姐：你年纪小，一定要擦亮眼睛和镜子，分清真假好坏、谎言和实话，否则在这个险恶的世道里怎么生存呢？唉，我真为小姐你担心啊！”
　　少女听他讲完诚恳的一番话，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他是拐着弯骂自己，她勃然大怒。

　　“你这个贱书呆！”她破口大骂，正要把平时所知的脏话都搜罗出来时，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叶包，里面包着香气四溢的几个寿桃糕点馒头。
　　他竟然很悠闲地靠着柳树坐下，对着湖面吃起了糕点，而她还在用很难看的姿势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少女气得几乎要昏过去。
　　骂这种没脾气的人真是浪费口舌！她终于想明白了。

　　“聚富庄的寿桃真是越来越难吃了！”紫夜公子不禁抱怨，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糕点抛进湖中。少女看他吃得香，又见他浪费食物，嘟囔道：“好好的东西不吃扔掉，败家子！”
　　公子转过头，扬扬手中的寿桃馒头笑道：“我正想找个人尝尝，是我舌头感觉坏掉了，还是这个馒头真正做得难吃，小姐你不妨来尝尝，做得不好吃我明天就要去找老板算账！”
　　“一定是你的猪舌头坏掉了！”少女咽了口口水。
　　“那你尝尝好了。”公子真的把馒头拿给她吃，少女咬了几口，又香又甜，糯软可口，忍不住多咬了几口。
　　“好吃么？”紫夜公子眨眨眼问。
　　“臭书呆的东西就是难吃!难吃死了！谁要吃你的臭馒头，喂鱼好了！”少女逆反道。
　　“真的是我的味觉坏了，唉，那就都扔掉好了！”不等少女反应，公子就将馒头一个个往湖里扔，而且还故意从不同的方向将馒头抛得很远，样子有些滑稽。

　　“败家子！”少女翻了翻白眼。

　　随着时间的流逝，湖面上升起了诡异的雾气，不一会儿就将整个湖面笼罩，连三尺外的景物都看不清了。奇怪的是，雾气只在湖面一带，而岸上却是如故。
　　少女有些紧张起来，叫道：“臭书呆，你离岸边远些！别被淹死了！”
　　公子道：“放心，我不会水，不会下去游泳的。”
　　“你去死好了！”少女越发紧张起来。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血羽终于从白色画舫中出来，她神色沉冷依旧，只是看到公子时才舒缓一些，从怀中拿出四个被水浸过的寿桃馒头问：“这是你扔下去的？”
　　“恩。”公子点头。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总之，你又帮了我一次，多谢你的馒头。”血羽轻轻道，“我送你回家，快上车吧！”
　　公子忙跟上她大步流星的脚步，只是走过少女身边时不忘提醒一句：“小姐别忘了，这馒头你也有吃。”
　　少女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咬牙切齿地看着两人离开。

　　两人离开不久，湖面雾气渐渐散去，那画舫上飘出两条白绫，两名侍女顺着白绫来到岸边，解开了少女的穴道。少女跳起来问道：“茉莉，主人怎么会让血羽女魔头离开？”
　　侍女摇头道：“主人在湖上布下了雾胧杀阵，不知怎么就被不通阵法的血羽破解了，主人怀疑有高人指点她，所以传你问话，我问你，岸上可有其他什么特别的人在？”

　　少女震了一震，想起那臭书呆扔馒头的奇怪姿势，又联想起他那最后一句话，终于明白所有：那个书生是故意扔出馒头，馒头的方位就是指示血羽脱离的关键，而他叫自己也吃馒头是为了拖自己下水，这样自己若是把事情说出来，也难逃关系，因为她也吃了馒头，还怂恿他扔掉，而且自己连那臭书呆的真正名号都不知道，主人若是问起，自己如何答起？
　　好个精明的书生！好个算计的布局！
　　少女暗暗咬牙，只好道“并无任何闲杂人等在附近。”
　　侍女叹道：“可惜，主人还夸奖那位高人思虑精妙，想要结识切磋，看来就连你也不能发现那位高人的行踪了。”

　　而早已远在数里之外的马车上，血羽一边赶车一边对身旁的紫夜公子道：“你很聪明，看得出你学识渊博，工于玄巧，就连江湖闻名的画舫主人所布之阵也被你轻易破解——若不是靠你扔在湖面上的馒头指路，我也许会被困死在雾阵之中。不过江湖险恶，你以后要当心，运气不是时常都会有，最好还是不要显山露水。”
　　“多谢姑娘提点，啊，我还没有通报姓名，我姓月，名紫夜。”公子连忙道。
　　血羽微微一笑，道：“那我也告诉你，我真名叫黎燕阳。知道我真名的人，世上不超过十个。”
　　公子点头道：“我不会说出去。黎姑娘，还有机会见面么？”
　　“你最好祈祷不要再和我见面，因为我只会带来血祸。”血羽腾出一只手，把住他的手腕，见他脉象正常，知道他没有受伤中毒，便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