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夕府海棠

6、重逢

　　“还是收回去吧！”唐晴冷着脸打翻了那盏酒，“真当我是蠢的？”
　　即便被拆穿了诡计，花蝴蝶的表情也没有染上半丝尴尬，依然嘴角弯弯，牡丹花一样的脸蛋也没有怒色，尖锐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旧损的桌面，“不过一个新来的小妮子，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给我上！让她好知道这平安客栈到底是谁的底盘！”就看从暗处闪出来十几个人影，那气势和刚才那几个小虾米截然不同。
　　不过三五招之势，唐晴的弱势就体现出来了，纵是再强悍她也不过是个女子，面对十几个男人的围攻无论是技能还是体力上都展现出一丝力不从心。她试图着向门外移动，就见有个人挡住了客栈唯一的出口。
　　“这是怎么了，大早上就打打杀杀的。”陆子明从门外走了进来，一手把唐晴拉到自己的背后，“呦，原来是我带来的新人得罪了花老板啊，那陆某先赔个不是，阿晴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是我没教好，奈何公事繁忙，回头我必带人来请罪。”唐晴刚要说些什么就被陆子明一把拽了出去。
　　很多新人都折在花蝴蝶的手里，她开始庆幸自己没喝那杯酒，“那杯酒是有毒的，但不至于死，不过会在身上留下一个奴隶的印记而已。你就算喝了也没关系，我去找她要份解药就是了，总是要给我一份面子的。”她看到陆子明已经出了半身的汗，想也知道他为了速度回来甩了一路轻功，也还好是这样才替她解了围。
　　唐晴跟在陆子明身后，两个人沿着三生路向恶人谷的南门走去，“我没那么傻，这是恶人谷，又不是积善堂，就是没来过这边总是在江湖上听过传闻的，多份小心总没错。”她语气平缓，仿佛在述说一件刚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与自己无关。
　　陆子明只是反手搂过唐晴，轻抚着她的背，要安慰她一样，然后差点被塞了一嘴暴雨梨花针。“手拿远点！”
　　拜见过谷主王遗风，就是正式入了恶人谷了，她很自觉地随陆子明驻守昆仑凛风堡。
　　一年后，昆仑。
　　唐晴凭着矫健的身手和出色的领导能力在人群中崭露头角，虽然极少在大场合露面，但有陆子明有意扶持，自然是平步青云，惹了不少人嫉妒，还有几个不要命的冲过去要比试比试，结果被打了个残废，慢慢的便不再有人质疑唐晴的地位。她找到了一个在陆子明手下做事的唐门弟子，想通过他打听一下师父和文茵的近况，起初那人还帮忙捎了几句话，后来那人也编不出话来了，才得知师父已经带着文茵离开了唐家堡，但具体去了哪里就无从得知了。
　　不是担心他们的安全。她知道师父能好好保护文茵，只是想到江湖偌大，也不知这有生之年还能否相见……不过离开了唐家堡也好，师门里的弟子要出师总要出去做点什么，文茵的三脚猫功夫她最清楚了，虽然那些任务普遍不会有什么难度，可世事难料，离开了那里也好。
　　她竭尽全力的去安慰自己，却难免落入可能与他们永生不见的悲伤中。坐在议事厅里手中不停地翻动着情报却一点也没看进去，越翻心越乱，刚要丢下走人就听到有人传西昆仑高地有一群浩气出没，干脆拿起千机匣出去打一架或许能冷静下来。
　　浩气的武王城主归隐了，如今正陷入空前的弱势阶段，只不过是有几个好战分子来捣乱而已，也没打一会人就散的差不多了，恶人方还留了几个人追去了浩气盟驻在昆仑的营地。
　　茫茫冰原，只剩她一个人，面对着呼啸的风雪，把千机匣对准了某一处空气。“出来吧，大丈夫行事坦荡，躲躲藏藏的还有什么意思。”
　　就见空气仿佛抖了一下，慢慢显现出一个人影来——是个浩气的唐门弟子，看起来还是个小女孩，也不知道是被这场面吓到了还是被自己吓到了。
　　那人一直低头发着抖，仿佛害怕什么一般，黑色的长发流水一样遮住了她的脸，发后的三簇孔雀翎在冰冷的气息里瑟缩着。她走了过去，强逼着那人把头抬起来。四目相对时，两人都觉得时间仿佛静止了。
　　“文茵……”
　　“师姐？”
　　后方应该还有恶人来清道，浩气都退回昆仑驻扎地了，只留文茵一个人在这太危险，唐晴拉着她打算从昆仑冰原以北的位置绕路过去，避免与清道的恶人相遇，好把她送到东昆仑的浩气驻地。
　　一路上文茵叽叽喳喳的说她离开以后都发生了什么事，当问到她为什么会加入恶人谷的时候，她只是苦笑一下，摸着文茵的头，让她好好跟着师父，不要一个人跟着别人出来，很危险。
　　加入恶人谷初期的时候，唐晴的日子还是很不好过的，总有人隔三差五的来找麻烦，明里的暗地里的搞事情，就是有陆子明照顾着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她尚且如此，那些刚到恶人谷又无所依靠的新人呢？之前她也见过有人审讯浩气盟来的探子，那才是惨不忍睹，那探子什么也不肯说，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唐晴终于看不下去了，人肯定不能放，她只能送那人去了鬼门关，也是给他解脱。
　　她不是个善人，自从加入斩逆堂的时候，她就是个注定了是个冷血的人，可她没想到走出唐门，江湖上还能有别的组织能到这般冷血。也对，这里是恶人谷，一个布满鲜血和白骨的地方。
　　“师父带我加入了浩气盟，要不然师姐你跟我一起走吧，这样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听着文茵天真的话，“江湖阵营之争哪儿有那么容易，我也为恶人谷做了不少事，若是去了浩气盟，不光要被恶人谷的人追杀，怕是浩气盟的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也不会轻易相信我，更要陷师父于尴尬之境。”
　　她是不相信恶人谷的自在逍遥之道和浩气盟那些所谓的浩气长存，当权者总是喜欢贬低对方而将自己摆得多么高尚，她可不信那一套！什么浩气盟又恶人谷的，不过是给自己找一安身立命之地而已。
　　“行了，前面不远就是浩气盟的营地，这边都是安全的，你往前走吧，快回去别让师父担心……别让师父知道你见过我了，就让我那么死在他们心里，挺好的。”唐晴的语气明显哽咽了一下，“师父把我养到大，我却不能尽孝于膝下，甚至还走到了对立方……”
　　文茵掂着脚，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师姐，“不会的，师父一定能理解你的！”
　　她吐了口冷气，“不在于师父理不理解，是我走进恶人谷的那一刻，一切都不能挽回了，你快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雪地里，两行脚印在反方向上渐行渐远，下次见面，又不知是何时，但，一定是敌人。
　　唐晴跨马加鞭回到凛风堡的时候，一反往常的没有人问她到底去了哪里，只看到很多人都行色匆匆，谨言慎语。她只能随手抓了一个人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人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扶风郡守来了。
　　这一年来陆子明有事没事就给她讲一些恶人谷的形势，当年本来龙门镇主李默涵是最有实力做凛风堡主的，可以说他的地位仅居十大恶人之下，就是陆子明在龙门镇的表现她也能看出来他举手投足间对李默涵的敬重。可李默涵的妻子对他为恶人谷效力这件事非常反对，甚至带着女儿离家出走，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默涵并没有去找母女二人，也没有去做凛风堡主，反倒选了龙门镇，并一手推举陆子明做凛风堡主。然而陆子明做凛风堡主也没有那么顺利，语青瓷先跳了出来反对，道理上讲，李默涵放弃了凛风堡，那就应该由当时恶人谷声望第二的语青瓷来做凛风堡主，但李默涵一手压制语青瓷的势力，一边亲手扶持陆子明，帮着他坐稳了这个位置。而语青瓷则去了仅次于凛风堡的扶风郡做郡守。
　　“虽然年纪小但很有野心，实力强劲，不是一个花瓶，可惜年纪太轻还应历练。”是李默涵给她的评价。
　　语青瓷出身秀坊，和同门师姐妹不同的是，她单修冰心诀内功，而且年纪轻轻就在西湖藏剑的名剑大会上夺了个头彩。七秀坊弟子向来是双剑傍身，在绝妙的舞姿中暗藏杀机，后来转入恶人谷时，有人以为她是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又是容貌绝俗，想去调戏一把，结果却被语青瓷用一只手一支剑刺穿身躯，头颅挂在了城门之上，这威名就这么立下了。
　　她为人非常孤傲冰冷，从来不肯和任何人多加亲近，身边很多人都因为此离去，唯一不变的是沈天青。此时纯阳道子一身白衣翩翩，白色道袍的边角染着代表着恶人谷的深红色，就像永远洗不去的鲜血，可表情却很柔和，看上去慈眉善目的站在语青瓷身后。
　　对于这个人传闻甚少，只知道他在语青瓷来到恶人谷之后没多久加入了恶人谷，而后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从不曾离开，只能说此人深不可测，每次看见这个人，唐晴心底就一阵寒意。
　　换到今天看来，这丫头不过四尺高，发髻随意在脑后一绾，两条马尾甩在身后，金色的钗子插在发髻上，令留两条流苏垂在耳边，粉粉嫩嫩的小裙子花瓣一样散开，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脚落不了地，就坐在上面晃悠着双腿，看上去就和普通的小女孩没什么区别。
　　随后空气中悠悠飘来一句，“你要放弃进攻不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