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戚桐

1、序

　　四月天里，繁花漫岭，最是京城四季中最美的时节，酒肆、乐坊、就连平常百姓人家都会上街买些花束装饰屋里屋外，并在最喜爱的花朵中挂上字签以祈求年岁的平安，人们走在青绿的石板街道上，时不时就会有飘落的花瓣散在头发衣袖上，花瓣代表着祝福飘向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一丝吝啬,无分三六九等。
　　青河岸旁，一艘贵气的官宦家船正在缓缓离篙，雕花飞凤好不气派，一位身着青色素袍的少年正站立在船身前头，朝着驶出的京城方向望着，但只是一会儿，少年便负手转身，看向前方的一片碧青，少年约莫五六岁年纪，束发模样，墨眼红唇，一对剑眉已露出几分英气。少年伫立良久，看着这无尽的碧波，阵阵寒意袭来，不禁打了个寒噤，正巧船内头的老家仆打起卷帘，看见船头这零单的身影，无奈一声轻叹，顺手拿起身侧的披风，走上前去，将披风披上少年的肩头，轻声打破此刻的寂寥，道：“公子，船已驶出了京城内河，入了主江流，照此顺流而下，不出两日就能到达江南，江面寒冷，公子还是快快进船屋里去吧。“少年一时愣神，只是下意识中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仍是看着前方，许久没有回应，老家仆看着年幼的公子，满心也是不忍。心想夫人走得早，将军又常年在外驻守，只能将年幼的公子暂且交由夫人的娘家妹妹照料。公子从未离开过京城，此番又是去路途遥远的江南，小孩子自然会有些慌得。老家仆也是无法，至少自己还可以陪伴公子成长，可是这把老骨头又能陪公子走多久呢，不禁也有些怅神。
　　“曾叔。”
　　老家仆惊回思绪，躬身上前，双手在颔首作揖道：“在，公子。”
　　“曾叔，你说江南如何？”
　　老家仆会意一笑，“公子，老朽的故乡便是江南，公子安心，那是个十分美丽的地方。” “没想到曾叔你的故乡竟是江南，曾叔，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江南美的都有点不像话了。”老家仆顺着江流望向远方，粼粼江波，日向渐西沉，倒映在江面上，江面都被染成了红色，慢慢霞光初现，就连江渔人家的瞳仁中都被照成这温暖的颜色，“公子，老朽也是很久很久没有回过家乡去了，这次也算是成全老朽的一桩心愿，权当公子是陪我这个老人家回了趟家乡吧。”
　　少年若有所触，回身拉过老家仆的手掌，笑盈盈的说道：“好！”随即又带着些撒娇的口吻，“曾叔，此去江南还有一日的路程，船上无聊，曾叔，你给我讲故事吧，就战神的故事吧，好不好”
　　老家仆看着自家公子一脸焦急期盼的神情，刚刚出行还是忧心忡忡，现在倒也已经眉开眼笑了，公子再怎么稳重，到底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啊，不过倒也很是欣慰，“好，公子，那今天老朽就讲讲这战神的故事，据说呀，这位战神一出生就拥有着一双双色瞳仁······”
　　故事还未讲完，少年便早已伏在老家仆的身边睡着了，老家仆帮少年揖了揖衣襟，悄声让身旁的府卫将少年抱回了船舱，老家仆慢步踱向船舷，凭栏倚望着被月光洒照的如雪般银白色的江面，长声叹息，呢喃道：“希望公子能够健康成长，但愿将军能够平安渡劫吧。”
　　·少年在一阵闹杂声中醒来，船身有些摇晃，拉起帷帘，红日暖光，窗外已有迟暮之色，少年稍整衣襟，打开舱门，只见船已靠岸，家仆正忙碌着搬运行李，曾叔也在岸上朝着自己招手，曾叔面前还有一对年轻的男女，像是一对夫妻，想必那就是小姨和小姨父了，少年慢慢向他们走去，小姨却是还要着急，顾不得形态，大步几跨带点小跑奔到了少年面前，跑得有些急了，微微气喘，用拿着罗帕的手轻拍着胸口，少年看着眼前的小姨，早听说小姨和娘亲长得有些相像，谁曾想竟是这么的相像，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开口。
　　“小念，你长高了。”
　　少年没曾想小姨的声音也和记忆中娘亲的声音那般相似，竟鬼使神差的喊道:“娘亲!”
　　小姨被少年喊得也是一愣，但立马反映过来，拉住少年的手心，“小念，我是小姨。”
　　少年有些慌神，连忙收手合揖道:“小姨，实在抱歉，只是您很像……很像我的娘亲。”
　　小姨微微的笑着，一手牵过少年的手，一手抚上少年的额头，很轻柔。少年觉得很温暖。
　　“小念，我们回家吧！”少年就这样被牵着手缓缓走向码头边的马车。
　　老家仆催促着搬运行李的府卫在后面跟着。
　　在这江南最热闹繁华的金陵城里，一辆马车正经过这闹嘈的市道，前后都有骑着大马的府卫的保卫护队。
　　“这是谁家，这么气派”有好热闹的互相谈论道。
　　“你还不知道，这陈府的夫人是当朝大将军的夫人的亲妹妹，将军夫人走的早，这小公子在家无个体己的人照料，才将这小公子送来给小姨子。”小茶贩绘声绘色的解释到，脸上有丝得意。
　　“你怎么知道”聚拢来听的人群中也有人怀疑道。
　　“我贩茶走南闯北，别的不讲，消息可是灵通的很，这位商客可以自行斟酌。”说毕便朝着围聚的人群吆喝道:“各位，在下自小走南闯北，茶叶品种也是南北的都有，各位不妨看看，闻闻香，瞧着有没有自己喜爱的，在下今日也是初到贵宝地，也想盼个好兆头，这样，今日的茶叶价对半，各位!”
　　半价果然是诱惑十足，茶贩的身边更是被买茶的市民围得水泄不通。
　　马车内，少年和小姨小姨父分别坐在一侧，少年看着对面的小姨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笑着，小姨父也是一脸慈祥模样，可不知为何，少年总感觉气氛有些尴尬，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也不习惯被人一直盯看着，便回身掀起后头的小窗帘子，恰巧看到了这个茶贩的“营销之术”，不禁笑了出来。
　　“小念，可是看到什么好玩的了。”
　　温柔又十分相似的声音再次在少年的耳边想起，少年放下帘子，转头微笑道:“小姨，不过是市井小贩的小聪明罢了。”
　　小姨仍旧笑着，“小念，江南不比京城那么繁华，有些幽静，我本还怕你会不喜欢这里。”
　　少年不知为何，却对这座很陌生的城市很有熟悉感，“小姨，我也说不上来，好像我对这里仿佛并不陌生。”
　　“可能是因为你的娘亲当年是在这边安胎的吧。”
　　听小姨这么讲，少年为自己这种感觉好像也找到了些由头。
　　少年正欲问小姨关于娘亲的一些事，马车停了下来，前头的车夫回禀道:“老爷，夫人，公子，到了!”
　　少年下来马车，大致看了看周围，墨色匾额，陈府二字，隽秀隽美，屋舍青砖碧瓦，墙壁如同泼墨，仿佛置身山水画中，与京城的风格果然大不一样，刚刚还没仔细注意到，小姨和小姨父以及家仆的服饰也都主要以墨色和白色为主，和这些宅院屋舍，周将景色真是相得益彰。不由大赞道:“妙!”
　　“妙在何处”一直都没有讲话的小姨父终于问道。
　　少年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刚刚注意力都集中在小姨身上了，对这位小姨父倒是没什么了解，看着这位小姨父举手投足之间倒是一副书生做派，温文儒雅，谦谦君子。
　　“小姨父，江南果然是个很妙的地方。”
　　少年看小姨父刚想说什么没想到竟被小姨抢了过去，“小念，你小姨夫酸腐的很，他肯定又要和你讲些江南的名人大家，绝胜古言之类的了，我们不管他，还是早些进屋去吧。”
　　“娘子，这本来就是如此嘛!”
　　小姨也是不理会小姨父，但是却满脸是幸福的笑意，拉着少年进入了宅院，小姨父也是无法一声吁叹，在后头小跑跟着，“娘子，等等我!”
　　老家仆见众人都进院里去了，稍作安排了一下，让一些府兵在院外巡视一番，一些带着行李物件跟着也进入了宅院。
　　少年一路被小姨牵领着，环视了一番院子，院子倒是挺大的，宅院里倒是没几个仆人，至少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位老妈妈和一名小厮。少年不觉有些奇怪，“小姨，家中的仆人都到哪里去了。为何只看到了一位老妈妈和一名小厮”
　　这次是不等小姨回答，小姨父便抢着回道:“小念，实在不好意思，小姨父只是个读书人，无力支撑那么多的家仆的开支，刚刚在外面你看到的，也只是雇佣来的伙计，这里实在是比不得将军府，要委屈你了。不过小念你放心，我和你小姨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少年看着小姨父满是期冀的眼神，“小姨父，没关系的，这样也挺好的。”少年稍作安慰道。
　　小姨在旁也未再说什么，只是这次是由小姨父在前面走着。小姨父还不时回过头来，对着小姨有些数落道:“娘子，你又是如此了，跑得如此快，我知道你是见到小念开心，可是如果跌着，摔着，那可怎么办，为夫心里该有多疼。”少年看着小姨脸上的笑意久久仍未散去，还带着些羞涩，当时的少年还不懂，原来这就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