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掌》小札钱钱

8、标题党

　　8）
　　我想，在我上学之前应该去看望伊一下，开学之后也许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看望她了。
　　浅海滩涂闪耀着灿烂的光，公车到了山脚下已经没有人了。跳下车，撑开遮阳伞，空气里满是海腥味道，偶尔一两声海鸥的低吟。
　　抬头，树木在骄阳的炙烤中，叶子蒙了尘，看起来很燥热。
　　通往山上的路还算凉快，风蜿蜒而过，只闻低语，不见人影。一级一级往上，空气凉爽了起来，透过树木的缝隙可以看到闪耀着白光的海，轮船的汽笛呜呜。
　　越往上越安静，又感受到了那种浓烈的气息。
　　在医院的门口和伊的主治医生不期而遇，他穿着白色的袍子站在飒飒的风里，风吹起了他花白的头发。我走过去，看着他笑盈盈的脸：“淼淼，你来了。”
　　“伊她怎么样？”
　　“不错。情绪比较平稳，身体各项指标也处于正常的状态，按照这个恢复速度，过年的时候你可以接她回去过年。”我点头，微微一笑：“谢谢你，马医生。我可以去看她吧？”
　　“你等一下，我叫护士推她出来。今天阳光很好，去院子里转转也好。”
　　再一次可以和伊近距离接触，我忽然有些胆怯。以前来看望伊，都是隔着玻璃或者栅栏的窗户的，伊在里面发呆或者喃喃自语，我说什么她都没有听到。她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里一切事情都按照她期许的那样发展，没有不如意，没有不开心。
　　护士推着伊出来了，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因为乍现的阳光她眯眼抬头，露出脸部消瘦的弧度，她一直眯着眼盯着天空，我开口小声的叫她，她视线回落却没有落在我的身上，只是盯着一个地反发呆。
　　从护士手里接过轮椅推上鹅卵石的甬道，几乎不用费力，伊瘦的厉害。院子里面有几个人稀疏的在活动，白色的衣服在阳光下分外的眨眼。
　　伊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我也没有说话的推着轮椅在阳光下走。看不远处的草地有树荫就走了过去。
　　山顶的空气清新，海腥味也淡了不少。轮椅停在阴凉下，我蹲下抬头望着伊的面容，似乎好久不见，却是记忆深刻，那种被深深镌刻进记忆里的印记。
　　“伊，我是淼淼。”

　　伊没有动，目光仍旧落在她的指尖。头搁在她细瘦的双腿上我看着绿茵茵的草地，伊的身上有一股药水的味道。头发被风吹开，有冰凉的手指撩拨回到耳际。伊虽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对乌黑的长发情有独钟，只有我头发被风吹乱的时候她才会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为我把头发撩到耳际。
　　“伊，你知道我是谁么？”抬头我问她，伊手里还抓着我的头发，却没有看我。张了张嘴，我想叫她妈妈。但，伊听到我叫她妈妈之后总会发疯。
　　我不想这所有的努力因为自己的情不自禁而化成飞灰。
　　“伊，我最近找了工作，赚了钱，本想给你买什么的，但是马医生说不需要其他的东西，如果我自作主张反而会造成不好的后果。伊，我多希望你知道我已经可以自己生活下去了。”
　　可是，伊，你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看过我一眼了呢？
　　陪着伊吹了好久的山风，护士来催促的时候我低头看着一直沉默的伊，阳光在她的眼下刷出了一道好看的阴影。护士推着她往医院走去，广阔的天空下，她的身影萧索寂寥。
　　心里有一股钝痛，我却已经不再伤心了。
　　下午四点天气还是酷热难耐，偶尔热风送来一股海水的凉气。边缘的公车站依旧人烟稀少，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用看到公车的影子。大概是没有人来这里所以中途回转了吧。
　　这里有大片的墓地，疗养院，荒芜的草场和污染严重的海滩。
　　这里除了萧瑟没有值得叫人留恋的东西。
　　如果伊不在这里的话，我也不会知道有这样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
　　躲在站牌下，手里的手机安静的躺着，还是没有短信，没有电话。一声车鸣打断了我的神游，公车慢悠悠的开了过来。
　　似乎这个酷热的夏末感染疲倦了所有的一起。
　　上车，找了最后的横排位置坐下，这样还可以最后看看伊所在的山顶。车里无人，只听到机器嗡嗡的声音，燥热开始蔓延。车子开了又停了下来，司机嘴里不满的哼了一声，抬头，有几个人蹦上了车。
　　肥大的背心，肥大的短裤，汗水还有篮球。
　　“这天儿可真热！”一个人抱怨，有些熟悉的声音。逆光，我看着那个人的脸，似乎是上次在店里买篮球的男生，好像叫黎城。
　　那么，那个人呢？
　　“打工妹？”一个戏虐的声音响起，侧脸，躲开刺眼的光我看着那个人的笑，明明觉得很讨厌却移不开目光，“你怎么在这里？”
　　于乐站在我面前，手抓着上面的横梁，身体随着公车有节奏的摇摆，看了一会左右摇晃的吊环我转目看着他噙着笑意的脸：“你怎么在这里？”
　　“附件有一个废弃的仓库，可以打篮球。体育馆里面人多，还要花钱，这里免费还凉快。”他说着坐在我身边，身体随着运动有淡淡的汗味传过来，前面的几个男生不明所以的起哄吹着口哨，于乐冲他们笑，手里摆弄都是尘土的篮球。

　　“呐，打工妹，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在这里干吗。”
　　回头，看蒙尘的玻璃外越来越远的苍山我看着他的侧脸：“看望一个病人。”
　　“上面可是精神病院啊。”他有些错愕，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望着我。勾起嘴角做了一个算是笑容的弧度我点头：“嗯。不过，伊病的不是很严重。”她只是不记得我了而已。
　　“伊，是谁？”
　　“我妈妈。”
　　“那为什么……”他挠着被汗水浸透的头发脸上带上了苦恼的神色。微微一笑我看着前面几个坐的斜腰拉胯地男生，他们显然快要坠入梦乡了。“伊在以前是美好的意思，她不许我叫她妈妈，所以我就习惯的称她为伊。其实，这个名字很好听。”
　　“打工妹，你真可怜。”他这样说着脸上却带着笑容，温热的大手突兀的拍在我的头上，“没事，没事。这个世界上比你可怜的人多的是，不要难过。”
　　撇头躲开他的手我望着窗外：“你相信命运吗？”
　　“不。”
　　握紧了手我没有回头：“那么，就没有关系了。”
　　公车进入市区范围，上车的人也多了起来，空气开始窒闷难闻，身边的人昏昏欲睡，满是汗水的脸贴在我的胳膊上，明明是沾满汗水的脸，贴在我皮肤上却是舒服的凉。
　　他怀里的篮球滚落下去，随后接住捧在手里，偶尔有人的目光落在我们身上，完全是善意的目光和明显的羡慕。
　　韶华易逝，覆水难收吗？
　　是呀，我们都还很年轻，可以有许多的时光浪费。
　　但是，随意的挥洒掉的话就不会存在了吧？
　　“喂！”抬头，黎城在拥挤的人群里冲后面招手，随即指了指我身边的人，“我们要下车了，麻烦叫醒他。”捅了捅身边的人，把篮球塞在他手里，在他还迷糊的时候推他下车。
　　身边的位置很快的就被陌生人占据了，往后看，于乐还迷茫着眼睛打哈欠，身边的人嬉笑着搂着他的肩膀不知道在说什么。车子拐过去，终于看不到他的影子了。
　　这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吧？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