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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苏府血债(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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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宁沉默的喂着药,知书安静的扶着三少爷,都没多言,空气里只回荡着清脆的汤匙抨击汤碗的撞击声。今天与前几日一样,一碗参汤慢慢喂完,并没有浪费多少,大部分都被昏睡的三少爷吞咽下去了。临了,钟宁用手里攥着的手帕擦试三少爷的嘴角,却发现手帕已经被血染红,立即抬起左手赶紧去擦遗留在三少爷嘴角的红色。
却已然被知书发现,知书大惊:“怎么回事?三少奶奶,怎么有血?”
钟宁忙说着没事,一边低头拿着碗,起身将它放回食盒内。知书也将三少爷放躺平,然后急步走过来,抓过钟宁的手,才发现血已经浸湿了两块手帕,急急的问:“三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上过药了吗?”
钟宁都来不及一一回应,看她如此关心自己,心里一暖,反而笑了,“我没事,早上不小心摔了一下,手刚好剐到石头上。”
知书立刻找来药箱给她重新上药包扎,又问她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钟宁看着她微微笑着,心里暖暖的。
过去的十年,一个人默默长大,孤独的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是不需要家人朋友,而是看到别人打量自己的目光,她就自动远离了。
她甚至不懂得与人相处,只觉得你对我好一丝,我便要千百倍的回报。
突然耳中传来细弱蚊蝇的声音,两人皆是一僵,四目相对,然后两人慢慢转动脖子,四下搜寻,最后锁定声音来自三少爷的床。难道是?两人立即起身走过去,果然看到苏三少爷睁着双眼,轻轻的咳着。
知书捂住嘴巴,有些不敢相信,看向钟宁,然后狠狠掐了一下自己,才知道这不是做梦。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激动的不知所以,抖着双手哽声说:“我去喊大夫人。”就飞快的跑了出去。
钟宁呆呆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不知道是看习惯了,还是那人最近参汤喝的多了,抑或醒了周身有些血气了,反正没有一开始那么恐怖了。
苏慕儒一醒,还有点恍然,觉得浑身硬邦邦的,没什么力气,同时喉咙不太舒服。他印象中也就是自己睡了一觉而已,只是这觉睡的沉,脑子疼。
稍稍集中了些精气神,喊了声:“水。”
钟宁赶紧将水倒了一杯端过去,她没照顾过人,这几日就顺着知书用汤匙给苏慕儒喂过几次参汤。走过去之后,左手拿杯,右手去扶苏慕儒。
苏三少爷即使躺在床上几个月,以及瘦的皮包骨了,可身架还在那,钟宁也不是千金小姐,从小干过吃苦长大的。可是扶苏三少爷半卧还是吃些力气,甚至又扯裂手上的口子。痛的她不由手抖了一下。惹得苏慕儒微皱眉头。
钟宁赶紧将被子凑到苏慕儒嘴边,苏三少微微一抿,就将水吐了出来,然后一抬手将水打翻,被子哐啷一声摔在地上。钟宁愣在当场。就听到苏三少怒道:“你想烫死我吗?”然后猛咳了一声,涨的脸通红。
钟宁咬唇忍着这通指责,苏慕儒缓好气,用力撑直自己的身子,然后对钟宁说:“你去给我拿件外套,我要出去走走。”
钟宁忙跑去檀香衣箱里翻找,她来的这些日子,苏慕儒没醒过,只是换洗了里衣,全部放在衣箱里。结果她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外衣。
惹得苏三少一阵不耐烦,“你是哪来的丫头?这点事都做不好?滚…”最后一个字几乎用尽全力吼出来。
此时大夫人听到知书的话,刚好由小月搀着走进来,听到儿子这么大火气,心里反而稳落下来。
人未进门,声就喊了出来:“儒儿,你醒了?”
苏慕儒未予理会,苏大夫人跨进门来,看到地上摔碎的杯子,然后又看到还站在箱子边上不知所措的钟宁。
轻轻走到苏慕儒跟前,上下仔细的打量着苏慕儒,苏慕儒则将头侧向床里侧,大夫人伸手扶上儿子的肩膀,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小月此时也开口轻声说:“三少爷,小姐可担心您了,听到你醒了,心里可高兴了,一路都是跑着过来的。你这一睡几个月,小姐一直吃不好睡不好,日日求神拜佛祈求您早日醒来。为此一直斋戒……”
大夫人喊了声小月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感叹道:“醒来便好,醒来便好。”
苏慕儒抿唇侧躺身子,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大夫人心里不好受,却又不忍发作,十月怀胎的辛苦不做娘谁能体会,女人每次生产都是走一趟鬼门关,她走了七次鬼门关,如今只剩这一个期盼,若不是还有这个孩子,她必然是活不下去的。
大夫人面上尽量挂着温柔的笑,语调轻柔的介绍说:“这是钟宁,你昏迷的时候给你娶的娘子。刚嫁到咱们家,有什么不懂的,你……”
话未说完,苏慕儒已经撑起身子,面向母亲,带着怒意:“你左右我的人生还不够,连妻子也帮我随意安排?我不要,让她走。”
吼到后面不停的咳嗽,苏大夫人立刻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奈何苏三少爷完全不领情,用力推开母亲。
大夫人被猛然推开,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小月立刻扶住大夫人。眼露责备,裹着无奈。喊了声:“三少爷,大夫人心里的苦不比你少一点儿。”
大夫人眼里噙着泪花,小月不提罢了,一提她心里的悲伤便如夏花铺满开来。
此时耳边突然炸开一声苍老破碎的声音:“报应啊!”伴随着手杖猛烈敲击地面的声音。
众人抬头看向门口,一个苍老单薄的身影飘在那里,如狂风中的树叶,簌簌抖动。
大夫人忙走过去搀住苏老太爷,稳住声音说:“爹,你怎么过来了?儒儿刚醒,脑子一时混沌了些,让他休息一下,他一直都是明理懂事的好孩子。给他点时间。”
苏老太爷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上许多,满脸写满了沧桑与垂死之气,跺着手杖深深看了一眼,转身颤巍巍的走了。
苏大夫人回头看了眼依然躺在床上脸侧向里面的苏慕儒,搀着老太爷一起向主院走去。
苏老太爷憋着气,一路狠狠的颤巍巍的走回自己屋内,大夫人将他扶上椅子,给他倒了一杯温手。
老太爷突然就哭了,“老大媳妇,我苏家委屈你了。”
大夫人泪也跟着上来,忙转身去拭眼角,哑声应:“爹,瞧你说的,嫁到苏家我就是苏家人,生为苏家人,死为苏家鬼,一家人何来委屈一说。爹,你就别操心了,我相信咱们苏家会好起来的。”
苏老太爷摇着头,眼泪浑浊了眼睛,“这都是我的报应,应该报到我的身上啊,为什么不让我死?应该要我死的。”
大夫人滑跪在苏老太爷身边,“爹,你说什么呢?您是苏家之主,苏家不能没有你。”
小月背过身擦着眼角的泪水,心里暗道:“老天爷,你不公啊,我家小姐这样好的人,苏家老太爷,锦州城的大善人,为何却是这般下场。”
不管如何,日子始终要继续过下去。
那边钟宁看着这一切,满脸茫然,这个男人太可怕了。她没读过书,也知道那样对待长辈是不尊敬的。
知书尽量保持透明人的默默收拾了地上的残局,然后轻轻将钟宁拉去内里的软榻上,看着她手上包扎的帕子已经被血染红,轻轻拉她坐下给她重新上药包扎。
知书用眼神询问着:“你没事吧?”
钟宁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安抚她。
知书轻轻在钟宁耳边低声说:“我家少爷以前不这样的。”
苏三少爷就在外面的床上,中间只是隔着一道紫檀木的屏风,就听见苏三少爷没好气的吼着:“知书,给我倒水,给我拿外衫。”
知书扬颈哦了一声,然后跑过去倒了杯温水过去,又跑到衣柜旁边拿出一件黑色的长衫出来。
钟宁才看到,锁衣箱旁边的大衣柜整齐的挂着一色外衫,全部黑色。
苏三少爷润了喉,穿上黑色长衫,系上腰带。钟宁站在屏风后面瞧的仔细,他因为卧床昏迷太久,虽然瘦弱憔悴,却掩盖不了他的挺拔,手指修长,泛着不正常的白,因为瘦,青筋像白色蚯蚓蜿蜒在手上一样。他用那双手掀开被子,轻轻的下了地。
知书想要去扶,却被他伸手挡住,“不用,我自己来。”
他缓缓从床边走到梳妆台,铜镜里显出他的脸,他嗤笑一声。然后坐下开始梳头。
一头黑色的长发也显得没有光泽暗哑无神,他苍白细长的手指穿插其中,然后用一根玉钗束冠。
做好这些之后,他起身向外走,站在院子里,就那样看着不知何方发呆。突然他问:“弄墨呢?”
知书抿唇未言,可是那低垂的身形已经告诉了苏三少爷答案,他在衣袖下的手紧紧缩成拳。身子有些颤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