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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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遥遥山外山，深深栈桥底。
天边落下的熹微日光，宛如一层淡金色的轻纱，拂洒在无尽的深红海洋里。
那是一簇簇妖冶而极尽浓艳的花圃汇聚而成的海洋。每一朵深红，都拥有丝绒般厚重而饱满的花瓣，它们弯成新月形的漂亮而娇媚的弧度，像是勾揽着人心深处那一缕最易动摇的丝弦，比玫瑰更艳丽，比玉兰更润泽，比罂粟更惑人心神。
那花瓣的颜色，是一种浓郁得像要滴落下来的深红，更接近暗红色，却又美丽到了极致，令人目眩神驰。细细勾出的花蕊上，甜腻的蜜露莹莹欲坠。
芬芳浓烈而又无形无迹的花香飘散在满山满谷。
在那红毯般繁盛茂密的花海之后，有一男一女靠在深山洞口的岩壁上，身后，美如幻境的宫殿逐渐隐没在深处。
那女子穿着一身深紫纱裙，面颊边拂动的如水般长发，浓墨勾勒晕染似的眉目，出尘脱俗的绝美姿容，不似人间所有。明明是动人到仿佛能魅惑人心的容颜，微微歪着头望向男子的神情，却有几分洁净到一尘不染的纯真。
“你会一生一世，陪在我身边么？”
男子眸色温柔地看着她，像是整个世界中，他的眼里只容得下她一个人，“嗯。”
他身着淡蓝衣衫，气质冷峻，英俊挺拔，却在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秀气的书卷味道。
女子眉头一皱，忽然冷色道：“若你变心不再信守诺言，我就把你扔到花丛里去。”未完之意便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男子笑了。那笑容竟是诱惑之中带着些慵懒妖媚，放在他那原本干净清隽的气质上，却流露得自然。
“求之不得。”
紫衣女子望着他的眼神凝滞了一会儿，像是因这微妙反差而又极为俊逸的容色微微怔住。
呵，以为我每次都会来救你么。
心里是这样想，女子那双美得摄人心魂的眼眸却直直望入他的眼中，主动伸手勾住他的脖颈，仰头吻住他的唇瓣。
男子的身形霎时有些顿住。片刻后，随即情难自抑而又不容推拒地深深回吻住怀中女子，一寸寸收紧抱住她的手，如同抱着他最珍贵的宝物，像是真的一生一世都不愿放开。
是那妖冶而浓烈欲滴的深红花丛迷惑了他？
还是她倾倒众生的绝世姿容魅惑了他？
不，是他欺骗了她。
一片花海，几种柔情，永世遗恨。那漫山遍野的炽烈芳菲红得惊心动魄，美得不可方物，直令人疑心是仙境瑶池之物，四时常开，不败不落。如同人世间，迷离幻象般虚假的爱情。
不久之后，她踏遍万水千山，寻找他的身影。
她不惜背负骂名，发誓倾尽毕生所有，哪怕性命，只为再见他一面。
但他再也没有出现。
再也不曾。
第一章
明月皎洁，轩窗半敞。
一女子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将挽起一头青丝的珠釵与玉簪取下。顿时，柔滑发丝如绸缎般轻盈垂落。
她取了台上一把精巧的黄杨小木梳，纤纤玉手撷了左侧衣襟前的一束发丝，慢慢往下梳理。梳着梳着，又停下了动作，身体前倾些，凝神对着铜镜。
镜中的人儿眉目清秀，容貌娇俏，一手托着白嫩的脸颊。耳垂上坠着的一对朱红玉石，莹莹摇荡，在烛光下闪着细碎而夺目的华彩。
她似极认真地照着镜子，端详镜中自己的容貌。然照着照着，眼神逐渐悠远，又似思虑着什么出神。
二八少女，衣食无忧，还能想什么这么出神？自是她的如意郎君。
那日青台湖边一别，匆匆已有三月。也不知他进京赶考是否一切顺利。湖州离京城路远千里，沿途颠簸，风吹雨淋，他可有生病？考试临场发挥可好？他从小便是斯文儒雅的性子，与人发生争执都极少，千万别遇上歹人才好……
不过算算日子，他考试应已结束半月有余。想那郎君寒窗苦读十余载，诗词歌赋样样不逊色于人，想来应试结果必不会令她失望。
纵使此次发挥不如意，那也无妨，明年再考便是。她也不会怪他。只可惜他家境清贫，两人是私下定的终生，她无法请父母打听些京城里关于他的消息。湖州青台县又是个极为偏远的地方，若不刻意托人询问，京城里会试的结果一时半会儿是传不回来的。
“碧瑶，碧瑶！”
隐隐传来的，正是她魂牵梦萦的声音。她一时有些恍惚。
“碧瑶，快开门！”那声音刻意压低了，又有些急促。
她立时站起来，跑过去，小心翼翼地开了一点门。
那不正是她连日思念的人？
她惊愕地呆住了，连门都忘记全打开。
男子却有些亟不可待的样子，连门带人一起推开些，侧身进了房间，又马上关好了门。
“姜……姜郎……”庄碧瑶仍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顷刻间，盈盈泪水蕴满眼眶，眼看就要落下。
“碧瑶，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他两手按着她的肩，对她微笑。
这一笑，笑得她又心驰神摇。然而见他愈发凑近过来，她不禁羞怯而慌乱地别过头，“姜郎，这、这不合礼法吧……”
他们毕竟尚未成亲，虽深夜无人，也不应有如此亲密之举。身为县令之女，她从小到大连男子的手都未牵过，只有那日青台湖边临别时，与他轻轻一吻……想起那吻，她又不禁脸颊绯红，推拒的手也不那么坚定起来。
“碧瑶，多日不见，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男子的嘴唇就快要靠到她粉嫩的脸颊上来，“而且，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什么好消息……”庄碧瑶的脑子已似一团浆糊，晕晕乎乎。
“你让我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男子急不可耐地凑过来，眼看就要吻上她的唇……
“嗖”一声划破空气的轻响，两人只觉眼前有什么一掠而过，带起的劲风刺得脸颊生疼。
此时两人已各后退一步，同时向边上看去。那从眼前划过的原来是一张被折起的白纸，其中一个尖角，竟插入了木柱寸许！
在场的书生小姐均为普通百姓，若他们稍懂武功，见了能将这绵软纸张钉入实木的本领，必会惊叹于此人武艺之高强，实乃少见。
惊魂稍定，男子立即厉声喝道：“什么人！”同时有些胆怯地四下张望。
庄碧瑶颤抖而小心地取下那页纸张。
却听空中传来一年轻男子的声音：“打扰两位鄙人万分抱歉。不过姜公子，你才与宰相的二小姐定了亲，又来此处私会旧情人，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月影飘忽，风拂花香。
窗台上坐着一个人。这人穿一身白衣，侧脸隐没在暗处，看不清样貌。
只听他又道：“哦，姜公子你已高中状元，飞黄腾达，要享那齐人之福，鄙人是没什么意见。不过总要知会庄小姐一声，免得将来到了府上，见了宰相二小姐也不认识，那就不好了。”
“哪里来的小贼？在这里胡说八道！再敢乱说一句信不信我叫人将你乱棍打死？碧瑶，你千万别听这小贼乱说，碧……”
转头去看庄碧瑶，却见她手指颤抖地拿着那页纸，看看纸上内容，又看看他，眼泪簌簌落下，“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姜明山仔细去看那纸张，感觉有些眼熟，又看一眼，顿时变了脸色——那不正是他写给宰相二小姐的书信么！里面字字缠绵，都是些肉麻的情话，怎么能被这位看见！
他惊异地望向窗边那人，“你什么时候——”一想不对，这不是承认了这信是他的么……连忙对县令小姐解释道：“碧瑶，这不是我的，这……”
“这分明就是你的字迹！姜郎，你怎可以如此负心薄幸！”庄碧瑶凄然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一心一意对你，你家中穷困没钱进京赶考，还是我偷偷拿了家里的银两接济你，你却和别人定亲……”
“不是的，碧瑶，这信……这信一定是他找人伪造的！碧瑶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我考上状元，宰相大人非逼我娶他家小姐，我迫于无奈才答应的。我来这里，就是因为对你日思夜想，你要相信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可是你也不能……”
“你先嫁给我，等以后我官位稳定了，就休了那女人，可好？你千万别信这来历不明的贼人！他一定是对你图谋不轨，故意要拆散我们！我——”话未说完，一头倒在了地上。
白衣男子拍拍沾了碎石屑的手，吁一口气道：“终于清净了。状元就是能说会道，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庄小姐，”他继续说，“这不要脸的就任你处置了。深夜入室非礼县令小姐的罪名也不小了。”想了想他又微微皱眉道，“还是你愿意与宰相家小姐共侍一夫……咳，你自己决定。后会有期。”身形一闪，便消失在窗前。
“公子请稍等！公子……”
庄碧瑶追至窗前，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地上那忘恩负义之徒她自然半点不屑。然而刚才那白衣公子，却是……
子夜的街道，黑暗冷寂，寒风卷起砂石。开得最晚的客栈酒楼，也已打烊熄灯。
一行身着暗绿色衣衫的男子大摇大摆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为首那人身高体壮，满脸虬髯，抗一把大刀，边走边气势汹汹骂道：“臭娘们儿，敢拒婚！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老子来硬的！”
“就是！我们少门主堂堂湖州银刀白虎门唯一传人，年方……四十，风华正茂！哪里配不上她区区一个县令小姐！”
“少门主，就在前面！那窗户还开着，要不要小的上去把她抓下来？”
“不必，老子亲自上去……”正面露邪光摩拳擦掌，却见一白衣男子从天而降，挡在面前。
随风翻飞的白色衣袂如翩翩蝶舞，腰间一抹浅绿若隐若现。
白衣男子看看面前这一行凶神恶煞般的男人，暗叹这县令小姐真是命犯桃花，香甜的蜂蜜一般，什么蛇虫鼠蚁都能引来。
只是帮人帮到底。何况这堆人，似乎比那没用的书生……有趣许多。
“你是什么人？！”为首那扛大刀的大汉怒目圆瞪。
白衣男子摸摸鼻子，轻松道：“在下区区一个登徒浪子，姓名不足挂齿。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果然是觊觎庄小姐美貌的小淫贼！”大汉更怒了，但提起自己的名号，又无比自得，声音洪亮如钟，“我乃湖州银刀白虎门少门主，薛亮！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这个欺侮良家妇女的小淫贼！”
白衣男子心下好笑，随口附和道，“原来是白虎门少门主，失敬……”说到这里却陡然停下，有些狐疑地，“莫非就是那位列三剑六刀的湖州银刀？”
“哟，想不到你这小贼还有点见识，不错，我正是湖州银刀第三十六代传人，今天遇到我，算你倒霉！”
白衣男子轻笑一声，“我看你是冒充的吧。三剑六刀均是武林名门正派，湖州银刀下分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门，江湖上也颇有名号，怎么会做你这种强抢姑娘之事。”
那薛亮话语一滞，接着气急败坏道：“废话少说！等你见识了我的银刀功夫，自然便由不得你不信！看你独身一人——”正想说“我便也跟你单打独斗”，却被身旁一下属拉住了，小声说：“少门主，看这人似乎有点来头，还报得出我们门派名号，身法好像也有点武功根基，不要轻敌！”
薛亮想了想，于是立即改口道：“对付你这种小淫贼，也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起上！”
白衣男子眼角抽了抽，默了。
寒风卷落叶，月光冷寂。面前一群举着大刀气势汹汹的大汉嘶吼着冲来，他轻提一口气，银白短靴碾着地上砂石横扫一小步。在这轻微短暂的起势后，旋即抽出腰间佩剑。
银芒一闪，剑气冷冽。刹那间，剑锋反射的光影竟比月色更为皓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