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待 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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玁狁平定了，昆夷归附了，可是周国军队还是不能回国。
因为南仲主张说要在朔方筑城 (注1)，防止玁狁再起。
大军又再度开向玁狁的朔方，周伯也派了不少奴隶过去，要在那里筑起一座全新的城池。
不过这次，鬻熊倒是不必跟过去了。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筑城这事，南仲他们自己能做。」姬昌很诚恳的说：「姒华快要生了，你在她身边比较好。而且，我也有话想和你谈谈。」
不战而取得昆夷这件事，使得周围的人对鬻熊的态度都有些改变，包括姬昌。以前姬昌对他已经很尊重，但是那是把他当成朋友一样的尊重，而现在，这尊重似乎又更上了一层。
「对不起。先前对你的态度不好……」南仲很直接的道歉了。
「没关系，我不会在乎这个的。」鬻熊有些尴尬的在笑。
受到太多人的注目，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不过他很高兴的是，可以少打一场仗，而且在外奔波大半年，现在总算可以回周国和妻子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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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姬昌回到周国，受到了群众热烈的欢呼。
「国君一出马，不战而胜昆夷！」
「我们的国君，是受到神明特别祝福的！」
比起南仲平定玁狁，这更是一个近乎奇迹的天大好消息。短期之内，周国将再也没有外患。周伯姬昌的名声，立刻扶摇直上，受到国人有如神明一般的崇拜。
鬻熊抛弃昆吾剑，说服昆夷人接受和谈的事，在这时广为传开了。周人也开始拿他当英雄看待，但声望还是远远不及姬昌以及南仲。
「干嘛把昆吾剑丢掉？」在回国的宴会上，太颠批评他：「不想要那把剑，你早说一声，乾脆给了我多好？」
「你已经是第十个这样跟我说的人。」鬻熊笑着说：「那把剑，不适合待在贪图它锋利的人的手里，这只会毁了那个人。所以我若不想再拥有它，就还是扔了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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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得到自由，鬻熊便直往家里奔去。
「妳还好吧？」他已经听说了在宫中发生过的事，一进家门，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只见姒华肚子高高隆起，双腿伸直，平坐在床上，气色倒是很不错。见到他来，神色兴奋，正挣扎着要站起身子。
鬻熊立刻向前扶住了她，小心翼翼的把她拥在怀里：「小心点，感觉怎样？」
「我快要闷坏了。」姒华满足的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享受着他特有的气息：「这一个多月，我根本出不了门，整天只能在家躺着或坐着，路走不了几步。看书卷也看烦了，还好你回来了，不然真要闷死人了。」
「想要出去？容易！」鬻熊把脸贴上她的脸，鼻子碰上她的鼻，亲昵的低声说：「我抱着妳出去转一圈？」
「少出馊主意，丢脸死了。而且现在真不能动，随时都会生呢。」姒华笑骂：「生产的准备，早已做好了。你就负责陪着我，给我解闷吧！」
「谨遵夫人嘱咐！」接军令时，他也没有这麽认真严肃。
他们聊起了分别後各自所经历的事，姒华提起了遭到公主谋害的事，鬻熊紧张的把她搂在怀里，似乎是要确定她还在他身边一样，说：「还好妳没事，还好妳没事……」
「那个子丹，怎麽会嫉妒到我身上来了？」姒华奇怪的说。
「妳还不知道咱们的周伯，对妳很特别吗？」鬻熊摇摇头。这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的钝。
「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姒华理所当然的说，一抬头，却对上鬻熊意味深长的眼神：「呃……难道他不是那麽想吗？」
「他很喜欢妳。」鬻熊很有把握的对她说：「不过他不会因此而对妳做出无礼的事。」先告诉她比较好，让她心里有准备，和姬昌保持距离。
姒华呆住了。
鬻熊把话题一转，又讲到了子丹的改变：「……看来她在周国的宫中，日子过得并不好。也难怪，以前她有母亲和胥余两个人疼爱呵护着，现在嫁到周国，只怕是连一个真心对她的人都没有。可惜她住在後宫，我不方便去见，否则真想去劝劝她……」
「她差点杀了我和孩子，你一点不恨她？」姒华笑问。其实她早就知道他不会去恨。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只能同情她。」鬻熊摊了摊手：「就像是一群野象毁了你的村子，甚至杀了人，你也没有办法去恨它们。」
最後，鬻熊还是坚持把一辆牛车上铺满了毛皮与软垫，再把姒华宝贝似的捧到了车上，说是要带她出去逛逛，透透气。
鬻熊亦歩亦趋的走在车子旁边，小心带着她在城内逛了一圈，给她买了一块小小的玉佩，说是保佑生产平安，又为孩子选了几块衣料。
於是城中的人们，便见到这样的一个景象：一个俊美英气的贵族男子，像个奴隶似的陪在牛车旁慢慢走着，殷勤的对车中的女人嘘寒问暖，陪话说笑。刚刚为国立下大功的鬻熊，竟然这样低声下气的服侍妻子，弄得城中掀起一股小小骚动：
妻子跟丈夫说：
「你摆什麽臭架子？你不看看人家鬻熊，他对自己的妻子……」
或是女儿跟爹爹说：
「您给我找的丈夫人选里，有没有像鬻熊那样体贴的……」
或是母亲教导女儿说：
「妳啊，嫁过去之後，要学会管得住男人！看看人家姒华……」
「姒华在宫里一闹，你又带着她这麽一逛。你们现在又成名了。鬻熊现在是有名的怕老婆，而姒华则是出了名的雌老虎。」太颠气呼呼的说：「鬻熊你这家伙，让城内女人对男人们的要求变高了，现在城内的男人，都很气你。」
「……」真是意想不到的结果，鬻熊和姒华两人眼对眼，相视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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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的日期迫近了。
安产的祈祷，照例是要向家中女性的祖宗们祈求的。但因为鬻熊已被逐出家族，姒华身边又没有其他女性亲人，竟然无人可以担任享受祭祀的『尸』，这让他们很为难。
好在消息传到姬昌那里，他说宫中正请了灵验的巫师为夫人祈祷安产，鬻熊也算是他的臣子，也可以一起祈求周国先妣们的保佑，这才总算解决了问题。
生产，是人生大事，也是生死关头 (注2)。
记忆中，已数不清有多少女子，是死在生产的时候。尤其第一胎，更是危险。但又不能不让她生，因为建立一个属於自己的家庭，是姒华的梦想。而且如果不生，死後就没有人祭祀他们，这是他两人都不能接受的事。
鬻熊的心情很是不安，这几天只是守在姒华的身旁，寸步不离。
一大早，鬻熊才刚刚起身，梳洗都还没完呢，太颠的仆人就跌跌撞撞的跑上门来，急急的向他说：
「快，请快救救我家主人！」
「怎麽了？」又闯祸了？而且这次他自己收拾不了？
「主人刚刚被一群官差抓走了！」
「这次他又做了什麽？」鬻熊无奈的问。
「他诈赌……」
「就这样？」没这麽简单吧。
「他写了一首讽刺後宫的歌谣，在妓院中传唱……」
「还有呢？」说重点，拜托说重点。
「呃，他还和司工大人最宠爱的小妾偷情，被人发现，结果……」
果然又是这种事。
鬻熊有气没力的看了姒华一眼，姒华说：「你就去一趟吧，看看有什麽可以帮上忙的，我这里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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鬻熊打点好了牢头，进了牢房。
太颠坐在土牢中，身边还有另外一个长得很丑的男人，两人似乎交谈得十分愉快。
「太颠，这次又是怎麽回事？」鬻熊走上前，看着土牢之中的太颠问。
「这次你可得救救我。」太颠的那张俊脸总算正经起来了，让鬻熊看着很不习惯：「那个司工，动用了很多关系，打算将我酷刑处死。你若是不帮我，我这次就死定了。」
「……我也很难帮你。」鬻熊皱着眉说：「毕竟，你不是无辜的。我也不好动用关系，去救一个不是无辜的人。」
「拜托！可我也没犯过什麽大罪啊！你又不是那麽迂腐的人，你知道我的，不是吗？」太颠急着辩解。
鬻熊沉吟了一会儿，说：「如果我有办法救你的性命，但你却会从此失去自由，你愿意吗？」
「你……该不会是要我去跟谁结婚吧？」太颠惊讶的问：「那对我而言，跟死了也没两样。嫁给我有什麽好，你又何必去害人家小姐？」
鬻熊压抑着低声的笑：「讲到结婚，你还真是宁死不屈啊！你就不怕死後成了孤魂野鬼，没人祭祀？」
「我当孤魂野鬼已经当了很多年了，倒是觉得这种日子不坏。」他的态度十分坚决：「我最讨厌的东西，就是嫡长子……」
「你现在面前站着的，就曾经是一个讨厌的嫡长子呢。」鬻熊做出难过的样子：「你这样不喜欢我，我还应该救你吗？」
「喂，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怎麽挑我这样的时候，跟我开玩笑！」太颠有些生气了。
谁叫平常都是太颠在试着去作弄别人呢。
难得看到他这麽正经的样子，不小小作弄一下，实在难受。
「好啦，不整你了。」鬻熊把脸色摆正，说：「不是，我刚刚说的不是结婚。」
「不是结婚，那就好说，是什麽？」太颠的精神来了，凑上前来。
「你想在周伯的麾下效命吗？」
「我在这里当官，不就已经在他的麾下效命了？」
鬻熊上前，低声的在他耳边说：「不，我是指，成为周伯私人的心腹，为他个人效忠一辈子。」
「那样的话，我岂不是发了！有什麽不好？」
「你会失去很多自由，再也身不由己。」鬻熊实话实说：「不过，你也可以因此而作一番『大事业』，如果你对那种『大事业』感兴趣的话。」
「不接受，就得死？」
「恐怕是的。」
「那我接受。反正我也喜欢冒险，倒想试试看。」太颠简直是在摩拳擦掌，兴奋了起来。早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
「还有，既然要这样做，你不如把我身边这个人，也一起介绍给周伯。」太颠指着身边的那位，脸上长满了疙瘩的丑男：「闳夭这人学识渊博，相信绝对不会让周伯失望的。」
牢头在这时进来了，打断他们的谈话：「外面有个下人来传话，说是找您找很久了，家中夫人要生产……」
话还没说完，鬻熊就已经急急的冲出门外，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说一声。
「这个重色轻友的混蛋……」太颠骂个不停。
「你朋友这个样子，真的靠得住吗？」闳夭有些担心的在问。
「如果姒华生产顺利，咱们就没事。」太颠气得咬牙切齿：「但如果姒华生产时有了个三长两短，咱们就等着陪葬吧！他绝对不会想起我们的！可恶！什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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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朔方筑城：根据《竹书纪年》，南仲西拒昆夷之後，在朔方筑城布防。学者严一萍认为，应该是先平玁狁，再拒昆夷，最後又回到北方筑城，防范玁狁。
但在诗经中，南仲的功绩，似乎只有平玁狁一项，从未提过他战胜昆夷的事迹。可是昆夷在这之後，似乎就从历史上消失了，再也没有被提起。所以，想必功臣是另有其人……
注2 生产：商代时女子死於生产，是很普遍的事。後世挖掘统计，发现成年女子的数目比男子数目少得多，因为很多女子都早婚，而且早早的就死於难产或产後调理不当。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待 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