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玁 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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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仲带领大军出发，驾着四匹马拉着的战车，带着用象骨装饰的弓，鱼皮做成的箭矢袋子。浑身光鲜，後面跟着的是大批的军队，看起来非常的光荣神气，但他却有些郁闷。
因为在走之前，周伯临时把一脸不情愿表情的鬻熊，塞进了他的军队，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出发。
周伯还特别吩咐南仲说，要尊重他，不要命令他，不要分派工作给他。如果有该做的事，他会自己行动，如果他有建议，最好立刻听从。
这算什麽？弄个活祖宗在军队里供着吗？他甚至不是巫师！
如果说周伯是不信任他，派个人来监视他，却又不像。
相处了几天，他发现那个鬻熊，真的什麽事都不管，都不过问，并不像是个来管人丶监视人的。
这个人，只是每天花很多时间写信给他的爱妻，或是在军营中闲晃找人聊聊天而已。
作战会议他会参加，但也只是听着点点头而已，从没提出过什麽意见。
「喂，你到底是来做什麽的？」南仲忍不住问他。
「周伯叫我跟着你们来一趟，我就来了。」鬻熊满脸无辜的表情。似乎是在说，不关我的事，都是周伯的错，有问题你问他去吧。
「他只叫你跟来，那你就真的不做事？」南仲的眼睛都瞪出来了。
「我要是真的没事找事做，不是反而会妨碍到你的工作吗？」鬻熊笑了：「我不做事，你才能尽情发挥，对吧？我这就是在帮你啊！」
「……」
大军出发後，先是缓缓西行，装作要打昆夷的样子，然後突然转向北，急速前进。
他们的目标是玁狁族长的部落。玁狁是一个大的游牧部族，由许多小部落所组成，而最近十几年来，成了周国边境的大患，因为玁狁的族长玁矢统一了整个部族，现在正开始野心勃勃的向外侵略。
他们的侵略，使得周国北方的人民都不能安居了，整天担惊受怕，深怕哪天就会轮到自己家破人亡。
南仲的战略，是想要能出其不意的打垮玁矢的部落，最好能杀死那位玁矢，这样玁狁部族就不能再维持统一，甚至陷入混乱。只要他们不团结，收拾起来就容易了。
大军行进到玁狁边界，要隐藏行踪，已是不可能。只得在最後一个隐藏点休息一夜，然後一口气加速前进，直击玁狁族长玁矢的部落。
玁狁 (注1) 是游牧的民族，兵力以直接骑在马上的骑兵为主，而且可说是所有的男子人人皆兵。所以即使被攻得十分突然，他们的反应也绝对不会慢。
这点南仲早已料到，他命令着：「给我三十辆最精锐的战车！」
等到战车在他的面前列队完毕，他说：「你们当前锋，先去突击他们的营寨，放火，把他们搅乱，但不要恋战，即刻回来与大军会合！」
然後回头对其他的军士们说：「我们就紧跟着战车，急行进入战场，打他个措手不及！」
就这样，南仲派三十辆战车作为先头部队，先加速给了他们一个狠狠的打击，然後弓兵步兵的大军，日行三十里，配合了更多的战车随後掩上。
兵力本来就处於优势，又是出其不意的巧妙攻击，果然得到了一场大胜。
可惜的是，玁矢毕竟还是成功脱逃了。他对於自己部族的被灭，异常的愤恨，以他的声望，在十日之内就集结了其他部族的大部分的兵力，竟有五千多人，直往周人的营地袭来。
周人的营地在洛水边，等得到狄矢大军攻来的消息时，对方已经相当的迫近了。南仲安排周人的三军，两军留在洛水南岸，一军在洛水北岸的东方不远处。这几天的雨水不多，河水既窄又浅，渡河并不困难。
玁狁的敌军结成厚重的三大列阵势，无视河流的阻碍，向周军开来。
南仲严肃的下了命令：「弓兵出列，在北岸等候！」
相对於玁矢的大军，隔着河站在前方的弓兵，简直像是不堪一击。
玁矢冷笑了一声，命令大军加速前进。
等到距离刚好，南仲下令：「射！然後急速退回！」
於是弓兵们只射了一轮箭，就各自像是逃难一样的，逃回了所属部队。
玁矢见到如此，更是安心。想来这周人将领的本事不怎麽样，弓兵这样用，根本没有多少效果。
「冲啊！」玁矢下达了全军冲锋的命令。
就在第一军顺利过河，第二军尚未到达河边时，南仲行动了。
他命令三军各分成三个大队，一队七个行的人，也就是七百人。在洛水两岸同时开始行动，进行阻截。当时敌军的第二军正在过河，河水虽浅，但还是对於行动有那麽一点点阻碍。南仲便是掌握了那一点点的时间，向敌军攻击，并成功的把敌军分成首尾不能相顾的两半。
玁矢大惊，原来刚刚弓兵的生嫩战法，竟是陷阱！
玁狁已过河的第一军迅速败退，而周军也不穷追，反倒是集中全力，包围了未能过河的第二第三军猛攻，使得他们损失惨重。
玁狁再度大败，而这次南仲不轻易让玁矢溜走了，他亲自弯弓搭箭，往他射了一箭，射中了他的头盔，然後对众将说：「谁能杀了玁矢，我有重赏！」
众将们拼命追杀，斩首无数。这一次，玁矢虽然依旧脱逃，却已身负重伤。
最後一仗，则基本上只是扫荡由玁矢的部下所率领的残军，南仲很小心的，在他们可能的逃亡路线上，设下了多处伏击。这场仗，包括伏击的部份，足足打了七天。
经过了这一仗，玁狁的势力已经所剩无几，而也就在这同时，传来了玁矢伤重不治，已经死亡的消息。
玁狁的残部立刻放低姿态，向周求和。
周人全军激动的向南仲大声欢呼，就因为这位神奇的将领，他们竟是这麽容易的，平定了困扰他们多年的玁狁！
集合全军，清点人数及物资，发现损失不过五百多人。而他们却杀了敌手两千多人，俘获三十四人，得到□□箭矢无数。这时，距离他们从周国出发的时间，才两个多月而已。短兵相接开始到现在，还不满一个月！
一月之间的三次大捷 (注2)，马到功成的平定玁狁，让周军的士气涨到了最高点。
在这期间，鬻熊没有为战事方面做任何事。
他还在很安心的，正想为孩子起名字呢。
现在的他，既不姓己，也不姓许，更不姓芈。
本来我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连儿子都被许家抢走了。他想。现在有了姒华和孩子，我得自己重开一系才成。
乾脆点，就姓『熊』吧！
儿子或女儿，要叫什麽名字好呢？
嗯，想不出来。这种事，还是交给爱妻处理，她应该会很高兴由她来起名的。
在一大群为了战事而奔忙，浴血奋战的军官们之中，鬻熊的这个样子，显得特别的刺眼。
立下大功的南仲，对於依然无所事事的这个人，难免会有些轻视。
一向精明的周伯，也总有看错人的时候，他想。
当然，鬻熊没有利用自己的特殊地位，对他的作战计画随意改动，或是阻挠他的决定，这点他倒是真心感激的。但这个人千里迢迢的跟着他们上了战场，空有一身武艺，却连上阵帮忙砍两个敌人也不愿意，这也未免太过份了吧！
对於鬻熊这人，在这次战争中所『表现』出的能力，以及周伯对他的重视程度，两相比较之下，南仲觉得实在是不成比例。
天气已渐渐的炎热了起来，大军依然在玁狁修整着，依然随时防备着他们，在和约谈成之前，暂时不能退兵。
散宜生来到了大军之中，代表周伯慰劳了众将士，又听南仲口头报告了详细作战的经过。听得他连连点头，称赞不已。
「大功，果然是大功一件！」散宜生也很兴奋的拍着他的肩膀：「传到朝廷中的战报，没有你亲口讲的这样惊心动魄！你的名字，毫无疑问的将会留在周国的史书之中，受到後人的崇拜！」
「哪里……」南仲还正想谦逊几句，却听得散宜生已经在问：「鬻熊呢？怎麽不见他？」
提起那个鬻熊，南仲的火气就上来了。
「鬻熊……那个家伙，在这整场战事之中，他什麽都没有做，就只是跟着我们走来走去而已！」他忍不住向散宜生抗议。
「哦，那很正常啊。」散宜生一点也不以为怪，他现在也算是蛮了解这家伙了。
南仲压抑着愤怒的表情，看得散宜生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他完全不做事，那表示他觉得你做得很好，你应该高兴才是。」
南仲又露出了不信任的表情。
「你想想，如果他是普通人，见到你就快要立下这样的奇功，他还会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管吗？只怕是跟你抢功劳都来不及吧！」
南仲一怔。看来，这家伙还是有点门道的。
其实，鬻熊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麽悠闲。
是的，他并没有在『做事』。但是他在看，他在听，他的脑袋不停的在这件事上转。
他很感慨。
想想也不过是六丶七年前，那个被商军攻打的蛮族，还是他自己呢。现在，倒轮他站在商的诸侯国的这一方，来攻打毁灭其他的蛮族了。
是的，蛮族侵略周国领土。攻打他们，是为了周国的边境安宁，听起来天经地义，但这只是周人的立场而已。
玁狁这个游牧民族，为什麽要时时招惹周这个大国？他们活得不耐烦了吗？
不是的，那是因为天时不好的时候，他们若不南侵，找有水草的地方，是会饿死的。他问过在这里常驻的军士，最近数十年来，北方气候在变冷 (注3)，而且乾旱似乎特别多。而这，才是玁狁野心勃勃，拼命南侵的主因。
这一仗的根本原因，说穿了，不过就是双方都想活命，都想继续过自己的生活。谁胜了，谁就可以如愿。没有谁比较正义，或是谁比较邪恶。
可是双方的将领与士兵们，都相信自己是正义的，对方是邪恶的，红了眼，杀成一团，自愿为了这件莫名奇妙的事，付出生命。
但是，难道就没有可以让双方互相帮助，好好一起活命的方式吗？真的玁狁人活，周人就得死；而周人死，玁狁人才能活吗？
而且这样打来打去，根本没完没了。玁狁势弱，被周人攻打，结下仇怨，等到周人势弱之时，自然又要被玁狁攻打。这样的战争，到底对谁有好处了？
没有人肯看得更远一点吗？
完全没有其他解决问题的方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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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朝小百科》
注1 玁狁：他们有可能就是後世的匈奴人。
注2 一月三捷：《诗经·小雅·采薇》中曾以军士的角度叙述了这场战争，根据那首诗，这次出征从春天出发，到年底才能回家，而且曾经在一月之间，有三次的捷报传回。
注3 北方寒冷：根据竺可桢的研究，西元前一千年时，北方有一段寒冷时期，直到春秋时期才变回温暖，这导致游牧民族大举南下入侵。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玁 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