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战 事 ...
-
才刚刚平安生下了的儿子，便要被人抱走，芈 (音『米』) 舒几乎可以感觉得到，她的心里正在滴血。儿子走後，她的心中气苦，又担心个不停，动不动就要掉眼泪。原本生产後就有些憔悴的她，变得更加的苍白了。
鬻 (音『玉』) 熊费尽口舌的跟她解释过，她明白。
她明白，他的父亲与回叔他们需要一个儿子来继承，以免断祀。
她明白，这次部族会有发生战争的危险，所以儿子若能远离，也许对他比较好。
她明白，鬻熊日夜操劳，都是为了她和她的部族，而且颇有成效，眼看着人们的生活一天天变好。
她一直打算尽力的忍耐这一切，为了鬻熊，为了大家。
从怀孕的虚弱，直到生产的生死关头，爱人几乎都不在身边，连话都很难说到几句。而现在，竟连刚刚生下的儿子，她精神上的全部寄托，也要夺去。
她什麽都没有了。情人和儿子两头空。
部族内许多的女孩子都羡慕她。她们说她好运气，找到这麽一个杰出又英俊的男人，而且这男人还这样爱她，打算只守着她一人，愿为她的部族奉献牺牲。
「妳已经这麽幸运，不可以再要求更多了，会遭天罚的。」她们说。
她要求的太多了吗？家人们聚在一起过日子这种事，为什麽不被允许，为什麽会成了奢望？
她不後悔跟了他，但她真的很後悔嫁给他。如果儿子不是什麽『嫡长子』，那群迂腐的昆吾混蛋才不会巴巴的要把他抢走呢。
她还是爱着鬻熊，所以她只能忍耐，没有选择。但因为芈舒没有办法不在意这件事，让他们两人的关系，蒙上了一层阴影。
即使是这样，鬻熊虽然心里焦急，但还是没有多少时间可以顾及芈舒的感受。
这几天，他正在积极备战。
他看过部族内所谓的战士演练，基本上就是一群人歪歪扭扭的先射一轮箭，然後一群战士拿石斧石矛，各逞勇力，乱糟糟的上前胡砍一通就是了。看得他大皱眉头。
乌合之众。这样即使是给他们都换上青铜的武器装备，也还是必败无疑，他想。
他只得叫己由他们，负责教导排列几个最最基本的阵形。
他则退到一旁去，大伤脑筋。
现在没有理由扣着子升不放了。
放走他之前，子升恶狠狠的瞪着鬻熊说：「你这个商国的叛徒，我会让你後悔的！」
果然，放了子升回去，不到两天，商国的军队就来了。
这支军队大概有五百兵士左右，由弓兵与执戈的战士所组成。训练有素丶配备精良的商军，在一般情况下，一个人可以抵四丶五个未受训练，配备又低劣的野蛮人。
所以以这支军队的人数，扫荡季连部落，应该已经没什麽问题才是。
可是还没到达战场呢，就在一次扎营时，一群数百头的野牛，直往他们的营地冲了进去。睡梦中的士兵突然发现地动山摇，等到爬起来穿戴好之时，疯狂的野牛群已经冲进来了。结果死伤无数，军心大乱，即刻退兵。
子升当时就气得杀了出发前负责占卜的那个巫师。
重新备战，务必雪耻！
结果还没开始着手准备多久，突然在大邑商到处传起谣言，说子升招兵买马，制造武器，到处搜刮，为的是意图不轨，想要谋反。
结果子升又只得暂停一切动作，亲自走一趟大邑商，去和商王解释清楚。
好在子升的父亲是商王宠信的对象，才会被交托像管理昆吾，这个重要兵工厂的责任。而且那些流言本来就是谣言，所以子升见了一趟商王托，就顺利的解决了一切。
王不但没有阻止他对季连用兵，还嘱咐他务必速战速决。
有了王的这句话，对於征服季连，他更有信心了。
可是一回到昆吾，却又发现精炼的铜被偷了一批，工匠农民又跑掉了好几百，而在众人之间现在开始在传说那个鬻熊有妖法，不可跟他为敌之类的事。
子升大怒，说：「天命在我商王朝，怕什麽蛮族妖法！」於是召集大军，准备早早踏平季连部落，讨回安宁。
这下又轮到鬻熊伤脑筋了。
子升用大军来进行正面攻击，这正是他最害怕的。所以之前才拼命想尽办法，驱赶野牛，散布谣言，拖延时间，阻止子升攻打过来。
巨大的实力差距放在眼前，硬碰硬的话，季连部落有死无生。
援军是不可能有的。友善的部族虽然不是没有，但没人会愿意为了他们，与强大的商国军队公然为敌。
凭自己这边这些『战士们』的素质，只要与商军一接触，那就是败定了。但这一仗，他不只不能输，还得要打赢。
要能打赢，除非不接触。
没有城墙，怎样才能不接触？
战车，还有战车。要怎样应付商军的战车？怎样才能挡住他们？我们这里连一辆战车也没有。
鬻熊一面沉思，一面骑马走进林中，经过当年那个曾经『抓住他』的捕熊陷阱附近，突然听到一声低沉熊吼。
马儿一听，登时惊惶失措的一跳，拔腿便奔，差点没把鬻熊掼下马来。跑了好一段，安慰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马儿了。停下来，把马拴住，自己用走的回去查看。
应该是那个陷阱捕到熊了。他想。
近前一看，果然。一头不算小的棕熊，正在陷阱底部挣扎着。这次陷阱底下安上了削尖的竹片，熊的身上已经伤痕累累，疲累不堪，大概被困已经很久了。
好险，当年跌进去时，幸好还没有装上竹片，否则不死也重伤。看着那熊奄奄一息的样子，他想到当年的自己，於心不忍，於是拿起陷阱外准备好的绳索，跳下一剑刺去，让它早点解脱了。
爬出陷阱，休息了一下，却发现身旁左边的灌木丛中的树叶，在微微的无风自动。
鬻熊立刻高度警戒，紧握着剑柄，弓着身子慢慢走近，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只小熊，大概是刚刚那头受伤大熊的孩子。应该是今年春天较晚时才生的吧，不算很小，应该已经断奶了，但若谈到独立觅食，只怕还早。它正用着惊恐的眼神在望着他。
「呃，对不起啊。」他刚刚杀了它的母亲，觉得很抱歉。虽然明知它听不懂，仍然对它说了这麽一句。
他再也下不了杀手，只得把小熊慢慢带回了部落，说是先养着。
「为什麽要养一头熊？」他们莫名奇妙的问。
「因为它的母亲，给了我抗敌的主意。」鬻熊说：「我现在有点想法了。我还需要更多活的猛兽，越快越好。」
「你该不会是想要放猛兽上战场杀敌？」己由质疑：「那没有用的，野兽不受控制，到时对方军阵整齐一冲，它们只会反转过来扑杀我们武装较弱的自己人。」
「还是你打算要挖陷阱？你又怎麽知道他们一定会在哪里列阵？」另一个人问。
「放心吧，我没有那麽蠢。」鬻熊又开始坏笑：「我的恶作剧，一向高明，不是吗？」
一看到那个招牌坏笑，已由一干人立刻信心十足：「是，遵令！」
鬻熊命令可以调动的人民分成四批，一批在工匠指导下制作一寻高 (135.6cm) 的大型木盾；一批专门负责砍伐木头，长约两丈半，粗如儿臂，一头装上青铜的矛头；一批专门去捕捉虎丶熊丶狼之类的凶猛野兽，务必活捉；还有一批，则是负责把族中的老弱妇孺，安顿在密林深处，以防万一。
「这麽大的盾，拿着的人，还能跑吗？这样怎麽打仗？」有人抗议。
鬻熊却笑着说：「我就是不要你们跑，你们跑起来太乱了。相信我，等着看就是。」
接下来就是拼命操练队形。
人们都在纳闷，光凭排排队，改变改变阵形，难道就能打仗了吗？
但鬻熊在仅仅一年多的时间之内，就把季连部落建设得初具规模，吸引昆吾的众人不停的来投奔，利用野牛群打垮准备来犯的敌人，又造个谣就让子升手忙脚乱。现在他们对他，是有莫大的信心的。
据派出去的斥候传回来的消息，有步兵一大行 (千人)，战车一百。步兵中有弓箭手三百，带戈的甲士七百。而带领的人，就是子升，想必是这次他想亲自督战。
子升还真是瞧得起我啊！鬻熊想。带这麽多的兵来，跟小诸侯国作战都可以了吧？这该几乎是他所能调动的全部了，可见他并没有轻敌，或着，他是想一举灭了全族？
季连部落虽然奇迹似的发展快速，但也不过才一年多，根基不稳。现在人口大约三千多，能上阵的人即使硬凑也只有一千左右。表面上人数没差很多，但鬻熊练兵的时间不足，也仍然没有足够的精良武器，更没有城池。对方训练有素，有高级的青铜武器，还有破坏力强的战车，看来情势非常不利。
当双方列阵以对时，子升几乎失声大笑。
眼前摆着的是什麽？一群野蛮人排得整整齐齐，左手拿着巨大而笨重的木盾，右手拿着长约两丈半的粗大木矛，直指向天，矛尖倒总算还是青铜的。而且整个蛮人的阵地之内，竟连个骑兵都没有。
武器只要长，只要大，就管用了麽？这样怎麽挥动？没人动的了了！又没骑兵！我高估他了！鬻熊根本是个白痴！他让这群人全成了一群动也不能动的待宰羔羊！
-----------------------------------------------------------
《商朝小百科》
注1 军队组织：师 (万人) ─ 旅 (三千人) ─ 大行 (千人) ─ 行 (百人) ─ 什 (十人)
以弓兵丶步兵和双马拉的战车为主。一般战法是用弓兵先做远距离的攻击，然後步兵牵制对方军队的前方，接着利用战车快速绕到敌军的侧翼或後方进行打击。
商代小型战争，经常是三十辆战车，每车配以十个步兵。即三个『行』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战 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