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酋 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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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跟着子升，视察作坊中武器的制造时，己朔找了个机会，试着为子升分析利害：
「您看，这些工人们都累的很厉害。这样长时间的工作，反而会损害产品的品质，也会损害宝贵的技术人员们的健康。而那些，全部都是您重要的财富。您这样做，我怕反而会损害了您的利益啊！」
子升却是一脸不屑：「你说的这种话，我早听过几百次了。你们这种人，就是会以为装模作样弄个好名声，别人就会来称赞你们，归附你们，为你们尽心尽力。天真哪！」
「怎麽？觉得我做的不对？」他眯起已经很小的眼睛，危险的望着己朔。
己朔连忙恭敬的躬身：「小人不敢。小人只是在为您担心您的利益。」
「己朔，你这人是很不错。蛮聪明，又有那麽点才华。就是处世经验不足，心又太软了。」
子升倒是反而对他『淳淳教诲』了起来：「你要是能心硬一点，狠辣一点，说不定我还可以提拔你到我身边来。可是，现在的你，还太嫩了点。」
「你看，若不是我使出雷霆手段，痛宰那麽几个顽劣的众人，我能收到这麽多的税吗？这可是原来的一倍！而这些，原本就应该是我的，每年都该会有这麽多，却被那群狡猾的众人，不知偷盗了多少年。而我，仁慈的并没有增税，以从他们身上取回被偷的款项。」
「可是，人民的生活已经……」
「我又不会让他们活不下去！」一甩袖，他打断他的话，似乎不想再谈下去：「而你们邑人，只要好好的忠心侍奉我，我保证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别多管闲事。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多教教那群众人，该怎麽懂得感恩。」
说完便丢下己朔走了。
唉，这种人很难对付。己朔想。
问题是在於，子升他太有自信，而且志向又偏偏远大过於他的才华。
许多人都已经撑不下去了，工作太重，家里又没有足够的馀粮过冬。
再这样下去，只怕很快就会『丧众』(注1)，也就是说，发生众人集体逃离工作冈位的事件。
别说『丧众』，只怕连我们这些邑人也都想逃走，唉。
怎麽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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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升发现，那天对己朔的一席话，在邑人之中似乎产生了效果。
现在，每次当他要惩治众人之时，己朔他们那群年轻的邑人，都会争先恐後的出来要求帮他行刑。
看来似乎是他们开始学会了追求『力量』，尝到了拥有『力量』所带来的好处了吧？
子升满意的想着。
事实上，己朔和己由等同辈的年轻人，最近都在苦练一套己朔自创的『鞭法』。
他们扮出狠毒的样子，每当子升要殴打众人时，大家都奋勇争先，然後偷偷跟被打的人说：「喂！你等下千万叫得惨一点啊！」
接下来就用他们练就的『鞭法』，打得虎虎生风，像是使尽了全力，却只伤对方浅浅一层皮，不动筋骨。
然後再悄悄的对那个人说：「好，现在准备装昏！」
於是最後用力一鞭，那人「啊───」的惨叫一声，昏了。
就这样，完美的结束了一场戏。
可是这样做，除了让邑人们可以少造些孽之外，也挽回不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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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王托九年十一月底，在昆吾发生了饥荒。
其实这是早就可以预见的，主要是今年的税收得太彻底，冬天的民家的存粮太少，又加上气候特别严寒，还发生了场风灾，有些人家很快就撑不下去了，开始流浪到城中来乞食。
子升的反应却是相当冷淡。
他只是命人占卜研究，那风灾是神想要向他表达怎样的一个启示。
至於灾民，他觉得反正就那麽一百多人，也不是很多，不必小题大作，他有更多更重要的的事情得忙。
於是只是通知了己朔一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己朔没办法，只得号召邑人们自己拿出金钱购买食粮，并帮助灾民们搭个棚子，先抵挡一下寒风。他则自己骑着马在附近巡视，看到有摇摇欲坠的房子，就找人先暂时补强一下。
没想到这样一做，一向当邑人们是贵族走狗的众人们，居然开始非常热情的接待他们。
其实，这也是很自然的。
因为无家可归的灾民们，虽然还只有一百多人，但家中存粮已不多的人，却占了一半以上。冬天还长着呢，谁知道自己什麽时候也会加入那群灾民？
所以，当看到在这个时候，有人愿意帮助他们，冒着风雪拯救他们於艰难困境时，他们当然会感动。
不过，光是感动，也不能填饱肚子，问题还是摆在眼前。
所以从第二年春天开始，昆吾这里，陆续就有小股的众人开始逃跑。
而子升下了命令，逃跑的人，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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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舒初嫁，神采焕发，又加上穿上了商国人的服饰，戴上了己朔送给她的贝壳项炼 (注 2)，更显得光艳动人，有时会让己朔忍不住看得目不转睛。
家族长辈们，包括己朔的母亲，都并不是非常赞成这婚事。
因为芈舒只是个蛮族女人，虽然说是村长之女，生活也没比商国内低贱的众人们要好到哪去。娶她为妻，在他们看来，是己朔在自贬身分。
但是当时，大家各自沉浸在各家自己的悲伤之中，没精神再去管这种闲事，而己朔的父亲己介又当着家人留下了遗命，命他立刻完婚。
所以这门亲事才能进行的这麽顺利。
而既然娶都已娶了，其他的族人也就不好再说些什麽。顶多在私下嘀嘀咕咕，说些：
「那蛮族女人虽长得好看，却根本不懂得尊敬长辈，祭祖时竟然走在我的前面！」
「己朔可惜了的。条件那麽好，当初眼光那麽高，大家都还以为他会怎麽挑，最後竟只是一个野女人就把他给迷住了。」
那些无聊的小动作，己朔不怎的在乎，芈舒则只是说：
「熊哥，我不是很喜欢这里。我还是回去住吧。」
己朔经常和芈舒来往於昆吾和季连部落之间，算是在两边都有了家。
婚後还不到半年，芈舒便有了孕，现在大部分时间都留在部落，与自己家人在一起。
己朔非常喜欢而且尊重季连部落，努力的学习着他们的语言。也尽量抽空教导他们耕种与制陶的技术，还费心思为他们计划产品卖出的途径。
「看，你们不必一村村的，零零碎碎的把毛皮拿出去卖。这样只能卖到附近的城镇而已，既费时间，又得不到好价钱。」己朔用树枝在地上比划着说：「不如这样，整个部族猎到的毛皮先集中在一起，交由昆吾商人送到大邑商去卖，价格会更好些，你们也可以更省事。」
他的做为，在部落中很快的一传十，十传百，使得他的声望鹊起。而且以他在昆吾城中的地位，本来也就可以与季连的酋长平起平坐。
季连现任的酋长，是个年约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人，看起来十分的瘦弱矮小，名叫芈辛。每次看到他，己朔总觉得这人在半睡半醒，但他在季连部落中的权威，却是绝对的，非常受到尊敬。
「特地叫我来，有什麽事？」己朔问。
「你知道你正在做什麽吗？」芈辛半眯着眼问他。
「就像是你所看到的。我希望能改善大家的生活，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有什麽不对吗？
「唉，我知道你是好意。」芈辛还是懒懒的说：「族人们也很欢迎你的这种做法，我是阻止不了的，这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
「怎麽？」
「你不是说过，很欣赏我们族人的生活方式，愿意拥有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吗？」他好像还在犯困：「等到你让他们都有了固定的耕地，都富裕了起来，这种生活方式，就再也保不住了。」
「咦？」
「你想想，族内的财产公有，是因为财产实在不多，不实行公有，相互配合的话，人们根本活不下去。现在财产即将增多，食物即将富足，一旦什麽都变多了，人们的私心就要开始作祟了。『凭什麽我赚得多，种得辛苦，却要给其他懒惰的村人去享受？』谁都会这样想吧？那麽，自然而然的，公有制便不可能再执行得下去了。」
「而既然开始财产私有，有了私有的观念，很快的，女人们也会开始变成私有的，就像你所说过的那种，商国人的婚姻之类。看得出来你很爱这个部落，也喜欢我们的这些习俗，但是你现在所在做的，却是正在破坏它们。」
「这……我错了吗？可是，我看村人们原来的生活，实在很苦。」
「苦不苦，要看他们自己怎麽觉得。你自己不是也说过，待在这里你比较快乐吗？」
「……」这老顽固，他想。
芈辛却是话锋一转：「我把酋长的位置让给你吧。」
「为什麽？」被说教指责了大半天，突然冒出这一句，吓了他一跳。
「局面已经被改变，情势已经不能挽回。这也不怪你，我说过这是迟早的事，即使你不这麽做，最後的结果也还是会这样。」
芈辛朝着他友善的微笑，眼睛却好像完全没睁开：
「这部族很快就会需要有人来拟法规，定制度，明赏罚。我以前的那一套，可是不管用了。反正我也老了，但即使我不老，也没有办法再做下去，我不擅长那些。你是商国的邑人，受过那种教育，又是部族内声望很高的自己人，我不叫你收拾自己搞下的烂摊子，我找谁啊？」
他在奸笑。虽然看起来像是在打瞌睡，但他绝对在奸笑。
「当上酋长後，你就照你想做的去做吧。唉，既然都已经做了，乾脆就做个彻底。我只是在提醒你，不会阻止你，但是我──要──退──休──。」
芈辛用着木已成舟丶生米已成熟饭丶女孩子都已经跟你睡过，所以你一定要负起责任的那种口气在说。
「不过，为了避免你在商国遭到疑忌，我劝你在这里最好换个名字称呼。」
怎麽？都在商量细节了？我还没有答应呢！
但芈辛毕竟在族内是一言九鼎的人，何况又是有备而来。
他总算睁开了小小的眼，用着『你不可以始乱终弃』的眼神警告着己朔。
己朔的汗毛直竖。
己朔就这样的被『禅让』，成了季连部落的酋长。
他只好当着众人，随便指着一口眼前正烧着粥的陶鬲 (音『力』)，叹一口气，无力的说：
「那麽以後，在这里我的名字就叫做鬻 (音『玉』) 熊 (注3)。」
呸，我这头『大熊』，还真的是被你们给猎了丶卖了丶煮了，吃乾抹净的。
又一道重大责任，不请自来的压在他的身上。
《商朝小百科》
注1 丧众：众人，也就是农民和百工等一般小民，发生集体逃跑的事件。据说在商末这种事发生的越来越频繁，可见当时贵族欺压平民是相当普遍的事情。
注2 贝壳项炼：南海的贝，在当时是稀有高价物品。不只用来作交易，贝壳项炼在当时也是流行饰品，大概有如今天的宝石或珍珠项炼一般。
注3 鬻 (音『玉』) 熊：历史上季连部落的酋长。一个几乎被堙没的历史人物，却是本书 YY的对象。关於他的记载不多，但光凭那些，就已经很吓人了。
此人把中国文化传播到了长江中游，是楚国的开国君主，又写下了可能是最早的道家经典《鬻子》，可说是真正做到了『内圣外王』。中国历史在他之後，又进行了三千多年，但像是他这样的超级牛人，还是数不出几个。
当然，主角现在还远远没有那麽厉害，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及经验来成长。即使在历史记载上他都是这样的强，我也不会让他一开始就穿着内裤在天上飞的。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酋 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