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一百一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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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我不知怎地撞上了身后桌椅，茶碗翻落在地，发出脆响。
蓦然，所有鬼齐齐望了过来，眼中带着惊诧，还有惶恐。
幕后丝竹声停，戏子也止了唱腔，整个牡丹亭，沉默好似一幅画卷。
“你是……幻生？”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话音一落，整个牡丹亭瞬间褪去了浮华艳色，迅速地剥落，残败，化作齑粉烟消云散。
眼前没有众鬼纷纭，没有丝竹靡靡，没有唱腔旖旎，星河璀璨之下，只有漫天漫地的卜影罗，紫光飞旋，如同千万萤火虫，织就迷幻梦境。
站在我面前的，依然是浓墨重彩的牡丹。
“你的牡丹亭没了。”我淡淡道，语气中带着嘲讽。
她沉默看着我，浓墨画就的凤眼妖娆又妩媚，依然掩不住眼底哀伤。
我看了看这漫天漫地的卜影流光，冷笑道：“你不出声，老夫也知你是谁，哀姬，你这戏唱得真好。”
她依然不说话，却缓缓拔掉头上珠钗，脱下戏服，衣袖擦去脸上油墨，渐渐变作一个素衣散发的丽人，身姿窈窕，眉目清绝，眼含哀色。
我问她：“为何如此？”
她只是看着我，眼含哀怨，似与我初见一般。
“你意欲何为？”
“你骗了所有人，为何要帮老夫？”
“你说话？为何不敢回答老夫的问题？”
我一步步向她走去，她一步步倒退，似一个看戏之客，静静看我一人独角戏。
我颓然看着她，她终于开了口。
“幻生，离开鬼域。”
这是一道清润的男音，似珠玉落盘，琴弦轻颤般动人。
我正疑惑，却见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似落叶般轻飘飘倒在地上。
“你……你怎么了？”
扶起时才发现她身子轻如纸片，没有丝毫温度，那片血迹，却染红她的素衣。
她轻笑一声，哀愁不散的目光看着我，似在看深情不渝的恋人，又似看着戏中虚影：“妾连着三十五个日夜长唱，曲不落，牡丹亭不散，可惜，开了这个口，一切都散了。”
我心中大恸，抱着她的手在颤抖，声音哽咽：“为何？为何要帮老夫？你不要命了么？”
她道：“妾身之命，本就不是自己的，妾本男儿身，奈何戏唱得久了，只愿成为戏中人。”他看着我，目光灼灼，声音带着恳切，“幻生，幻生，你一定要离开鬼域，离开这里！”
我哽咽着，紧紧抱住他：“为何要离开？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他笑了笑，目中的哀愁更浓，目光开始涣散，自顾自道：“菩提塔镇菩提鬼，菩提鬼点菩提火。修罗幻生修罗魔，修罗魔说修罗佛。幻生，一定要离开鬼域，离开修罗场。”
“哀姬，哀姬……”我觉他身体愈发轻盈，好似虚幻般渐渐变淡，心中悲痛不已，越发将他抱紧，不想再让他消逝。
“你负了意迟，便不可再负我，鬼域茫茫，不是你栖身之……幻生，你怎哭了，啊，妾忆起曾送你一滴泪，许诺若那滴泪回到妾眼中便告诉你鬼域之秘，可惜，还是说不得，说不得，幻生，你一定要离开鬼域，离开……”
她的声音渐渐淡了，连着身体一起消散，化为一缕青烟，飘散于这紫光飞舞的夜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我的耳边依稀回想她唱过的曲调，婉转轻扬，旖旎缠绵。
情，确实不知因何所起，令人肝肠寸断。
我在那卜影罗中坐了许久，看星河漫天，看菩提塔的灯一盏一盏变化，想了许多，想通了许多事，又生出更多想不通的事。
鬼域茫茫，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露露不知从何处冒出头来，在我怀中乖巧地蹭了蹭，又慢吞吞地走了开去，不时回头看看我。
我看了眼哀姬消失的地方，荡满了卜影罗的小花，甚么也未留下，便跟着露露走了。
沿着卜影罗走了一路，绕过海棠花，平静湖面倒映灯塔巍峨，宝相庄严，竟是到了菩提塔。
只是一眼，已是天旋地转，仿佛整座佛塔轰然坍塌砸在我身上，佛火燃身，烧得我浑身发痛，胸腔里更像被烧红的铁烙着，耳边一遍一遍回想那鬼之话：幻生怎能与你相比，幻生怎能与你相比，怎能与你相比……
“不！不！老夫不要来这里……”
我连滚带爬地跑，似身后有洪水猛兽，再不逃，我就要被那血盆大口吞噬，连灵魂都不剩下。
“咩！咩咩——”
露露仿佛在叫，可这声音太远了，它在哪里叫我？
我只觉浑身冰寒，颤抖不已，心中唯有一个念头，逃离那里，逃离那罪恶之地！
当我冷静下来时，不知怎地到了一处庭院，那庭院恢宏大气，处处描金绘银，亭台楼阁错落别致，假山流水小桥装点得雅致，几丛海棠开得繁茂，处处点了宫灯罩纱，将落花一照，仿佛仙境般。
是谁家庭院如此奢华大气。
我流连间，又觉出几分眼熟，穿过流水小桥，隐隐有了嬉闹之声，循声走去，却不见一个鬼影，绕过假山，才见一女子粉黛珠钗，胭脂色的罗裙宛若盛开至极之花，她在笑，红唇弯弯，眼中却缠了一条胭脂色的绸布。
我刚一现身，那女鬼忽地就闪至我身后紧紧将我拦腰搂住：“抓到你了，我的小亲亲夫君，我的小心肝宝贝儿，今晚你喜欢何种姿势？”
她每说一句，身体就贴紧一分，最后那句几乎是咬着我耳朵，带着湿润水汽和淡淡香气，缭绕了十分的诱惑。
我身体一寒，淡淡道：“你抓错人了。”
“嗯？”
女子扯下绸布，将我转向她，神色先是一愣，继而眼波含水，春情无限，娇笑道：“这可如何是好，按妾身这里的规矩，妾身抓到了哪位夫君，哪位夫君便要与妾身共度良宵，孰料天上掉下个画师，莫非这是天定的缘分。”
作者有话说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