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古·挽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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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临了谷雨，天气便逐渐回暖，院里的水池子竟是生满了浮萍，阳光打在池面上，瞧着异常闲适，连带着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的。
她们这些姑娘的生活比不得外面的人，虽说是金银玉器绝少不得，吃食也极为精致，但她们最渴望的自由却被剥夺了，白日里不得外出，更休提晚上。
晚上是要接客的。接的客多了，挣的银子便多了，若是碰到个财大有势的，保不得日后会有一段富贵日子好过，至于富贵之后又会如何，谁又愿意去管它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她们都是放弃了尊严和自由的姑娘，不乐意想太多。
但即便如此，她们也是会有羡慕的人。
随着楼门一开，一阵扑鼻的馨香斥满了空旷的大堂。这香气好闻，不知有多少人愿意耗费千百两银子只为近距离的闻上一闻。
楼里的老鸨背着身子啐了一口吐沫，小声骂了一句什么，然后又满脸堆笑，迎过去好一阵嘘寒问暖。
老鸨已是徐娘半老的年纪，但在她脸上却见不得一丝老态，反而因着年月的打磨让她独得一份青稚少女没有的成熟风韵，一颦一笑俱是动人的娇媚，平日里也喜好着一些艳/色的衣裳，胸前的波涛汹涌不知吸引多少垂涎的目光。
大央都城迦宁中流传着这么一句打油诗，“国色不及鸢女好，被翻红浪魂亡涛。”。鸢女是老鸨的本名，韩鸢女，据说是前朝某个御史大夫的女儿，不知怎么的就开起了青/楼，做些风月生意。这句打油诗说的是国色天香也不如韩鸢女好，若是能与她被翻红浪、共度春宵，那真是死了也愿意，由此可见老鸨在迦宁城中人的地位。
但就算是这样成熟迷人的女子在她面前也被踩的黯然失色，而这个她就是大央人尽皆知的清倌人，挽名楼的棠月。
棠月之名，就她自己来说，是取自“杨柳风柔，海棠月淡，独自倚阑时”。有人笑她说，在这风月之地取什么风雅的名字，人们往往更喜欢“秋娘”、“小小”一类，听着便有共度春宵的想法，这样才能挣更多的银子，但她只是笑笑，从未起过换个名字的想法。
既然入了楼就该换一个名字，不敢说日后可以重新做人，但总不能让父母给的名字任人践踏不是？若不是为了生存，谁又愿意做那人尽可夫的妓呢。
棠月冲她客气的一点头，转身吩咐道：“绾碧，给鸨母准备的礼物呢？”
站在她身后抱着好些个盒子的是个清秀的小丫头，瞧着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生的极为可爱，额头因着手臂的重量而沁出了汗滴，可她却也不恼，嘴角一直扬着满足的笑意。在听到自家小姐的吩咐后，赶紧后仰着腾出一只手拿下最上边的一只盒子交给韩鸢女：“韩姨，这是我家小姐给您准备的。”
老鸨也不客气，接到手里当面就打开，待看清是个上佳的翡翠镯子时，马上眉开眼笑，口中却故作扭捏的推辞道：“哎呀，韩姨怎么能收你的东西呢，快拿回去快拿回去。”
说是这样说，可她早已将镯子戴在了手腕。
棠月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每次外出回来时候都是这一幅景象，她早已不意外：“鸨母，这只是棠月的一点小心意，您一定得收下。”
老鸨又是一番推辞夸赞才舍得将目光从另外的盒子上移走，又随意嘱咐了几句好生休息之类的，这才让出道来让棠月过去。
未等棠月走出几步，她又似是刚想起了什么似的，喊住棠月说道：“今晚上秦宗正要过来，晚上记得准备准备，啊。”
棠月听到后眼神暗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微笑道：“知道了，鸨母。”
“唉，去吧去吧。”韩鸢女喜笑颜开，摘下镯子举在阳光下细看。
“小姐，秦……”绾碧小声嘀咕道。
“怎么，累了？”棠月故意提高了声音，似乎是在责备，“快跟我回房去。”
绾碧默默点头。方才棠月警示的眼神她看得一清二楚，她自然不敢再多说。
身后老鸨又嬉笑着骂了一句：“小丫头身子骨太弱，等以后接了客就练出来了。”棠月淡笑着点了点头，转身面无表情的急步离去，绾碧也只得强忍着肩膀酸痛，脚下随之加快了步伐。
等两人转过拐角再看不到人影，韩鸢女将手中的镯子随手抛给一旁弯着腰的青帽小厮，平静道：“赏你了。”
那小厮只看了一眼，便将玉镯双手捧着举过头顶，惶恐的“啊”了一声，推辞道：“这太贵重了，小的不敢拿。”
“不过是一个极品翡翠雕成的镯子，你还能没见过不成？怕是给你摔着玩都无所谓。”老鸨讥讽道，“不敢拿，那我要这镯子又有何用？”
她虽这样说，但小厮却仍旧不敢收。老鸨冷笑了一声，一把拽过小厮的手腕：“好久没尝过你的滋味了，走，跟我回房。”
“韩姨，这，还是不要了吧。”小厮面有惧意，却不敢挣脱，只是话中推辞，“我……”
“不要？呵……雾容，你敢拒绝我？”韩鸢女眼神一寒，手中的力道加重了几分。雾容吃痛，拿在手中的玉镯掉落在地上，顿时碎做无数块。
老鸨厌恶的看着地上碎做一块块的玉镯，眼神幽深的像是一处寒潭。
挽名楼后的一处独院内。
棠月躺在一张木椅上闲闲的翻阅一本棋谱，任由绾碧在一旁气呼呼的磕着干果碎嘴，她权当听不见。
“老鸨那一副贪财的样子看着就恶心。”
“那个镯子多好，戴在小姐的手腕上可不比她强上一万倍？”
“哼，我好像听见雾容的喊声了，可怜这小子又被老鸨拖上/床了，浪/荡/女人”
任她说的如何不堪，棠月都是微笑作罢，从不发表自己的观点，绾碧自然也习惯了自家小姐这副清泠的模样，自顾自说了一会，等到口干舌燥便也作罢。
“说完了？”见她不在开口，棠月便坐起了身子问道。
绾碧局促的啊了一声，道：“说完了。”
“行。”棠月拍了拍手，随手端过一杯清水递给绾碧，“去收拾收拾，晚上接见秦宗正。”
一听到秦宗正，绾碧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清秀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棠月不禁莞尔，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调侃道：“怎么又不高兴了？”
绾碧嘟着嘴抱怨道：“小姐，这些男人有什么好的！来青楼不就是为了求个快活？外楼里愿意接的姑娘多的是，干嘛非得找你，还故作风雅和你谈些诗词歌赋，噫，想想就起鸡皮疙瘩。”说罢，她还抱着胳膊抖了抖，像是真的打了个冷颤。
“还不是为了多挣些银子？”棠月的语气依旧平淡而从容，绾碧却听出了几分淡淡的忧愁与怨恨，“我又不肯委身，也只能忍着恶心咯，你说是不是？”
“这倒也是，不过我感觉那个叫谭飞歌的就不错啊，年纪轻轻的就做了御史大夫，一心想娶您，可小姐就是不答应，唉，我有时候都觉得亏得慌。”
“又说些有的没的，找打！”棠月佯装怒意，作势就要打，但对方是绾碧，她下手也多了些圆融的滋味，只是轻轻的拂过了她的额头，替她打落粘在额头的碎果壳。
绾碧嘻嘻一笑，丢下一句“小姐是最好的人了”就去拿家什收拾东西。棠月也报以一笑，坐回木椅继续与书中坐隐烂柯。
其实棠月相貌不过上等，比不得楼中花魁那天人之姿，更无法与楼内另一个清倌人榛渊相比，至于她为何成了挽名楼最挣银子的清倌人，又为何大央国举国尽知，还要“归功”韩鸢女和谭飞歌有意无意的宣传。
试问当朝大臣之女如何？且不说相貌，单是这身份便能引无数人趋之若鹜，更何况身材样貌俱佳、又精通琴棋书画呢？这样的女子不知是多少人一心想要纳入房中的。后来有传言称当朝某大臣触犯皇威，被满门抄斩，却被高人救下孤女，然后卖入挽名楼，最后成了清倌人棠月。
这事其实说不得真假，但那些富豪官者却异常偏爱，往往撒下重金只为和棠月共处一室对坐一晚，喝上几杯清茶、谈一些诗词之类。
最初开价昂贵，客人稀少，后来当朝御史大夫谭飞歌亲身前往，一夜畅谈过后惊为天人，说是身带异香，几为天女。放话定要将棠月娶回家中，至此棠月便在迦宁有了名声。再后来，谭飞歌碰壁，又有了更多的人去尝试，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特别的，能够打动佳人芳心，可结果无一例外皆是碰壁。
如此而来，输了再去，去了再输。棠月未曾被人动过分毫，就为韩鸢女挣得无数白花花的银子。后来老鸨发了善心，特意为她开辟了一间院子，内里布置全然听从她的意思。棠月也不多加推辞，按着心中所记所想最后布置出一个风雅无双的小院。
至此，棠月的名声便传遍了大央内外，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在都城迦宁的挽名楼，有一位精通琴棋书画、风林园景的清倌人。但棠月从不以此为喜，她要的不是银子，而是其他更多的东西，而所谓挽名楼在她眼中更是奇异。
老鸨韩鸢女似乎人脉极广，在楼中也敢大胆喊出某位当朝重臣的官职，甚至还认得一位外地朝见的王爷，而她在楼中也只许除了棠月之外的人喊她韩姨。再说那青帽小厮雾容，生得唇红齿白，十二三岁的年纪便有了一股异于常人的气势，举手投足风/流潇洒，只可惜被韩鸢女看上，不时会被拖上/床共赴云雨。
还有榛渊，另外一位清倌人，名字谐音倒也有趣，榛渊，真冤，莫非有什么冤屈么。
想到此处，棠月禁不住冷笑出声，眸中一片森然，再无与绾碧说话时候的温柔从容。
“在楼里也有十余年了，可还是看不透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古·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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