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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二)你家正夫不能人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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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沈府接连发生几件事,不旦有血光之灾,还和衙门打了交道。按理说,这是十分晦气的事,可沈府家主沈老爷却整日笑呵呵的,心情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不为其他,只为沈钰那一直让他闹心不已的两房小侍,总算都出了府。
虽然君璧受伤让沈成夫妇受了不少惊吓,但他沉稳有度、处变不惊,没用多少时间便将所有善后之事处理得妥妥当当。
知府朱大人还对沈老爷称赞,乃婿不止有治商之才,更有容人之量,又行宽宥之举,沈府得如此贤婿掌家,必可光大门楣。
沈成夫妇很是欣慰,对君璧这个女婿愈加满意,恨不得他是亲生,又感叹沈家实是有幸,沈钰这个不成器的女儿却有份好福气。
知府大人会给君璧如此高的评价,倒不是客套之语,而是真心夸赞。
毕竟当世之时,男子但凡稍有家底,多半还是愿意娶个娇妻、自为家主。因为男子毕竟与女子不同,生育之事无可替代,既然不能承担孕育后代之责,若要比肩,自然是多为家中生计之事劳心劳力。
男子若为家主,担起养家之责乃是本份,无论能力如何富贵与否,总是夫唱妇随,日子相对容易过得平顺安乐。
而若嫁人为夫,没有生育职能的男子便先天的处于较为劣势的位置。
为人夫侍者,只有两种人能得到妻主欢心。要么才能出众,能帮妻家振旺家业,那便相当于是帮妻子担了养家之责;要么样貌出众,纵然不能为妻子排忧解难,至少可以取悦承欢。
当然,若有谁家娶夫两者兼得,那可就是积了大德了。可惜,这样的男子本就少之又少,肯嫁人为夫侍的,就更少了。
君璧,在众人眼里,可不正是这种少之又少、近乎稀有的男子?
沈成夫妇与任何一家的长辈一样,眼前没有了乱七八糟闹心的事,便只会关注一件事——何时抱孙?
先前沈钰偏宠小侍,与君璧生分,他们是知道的,虽然也暗中想法子将沈钰与君璧送作堆,奢望能有个嫡出的孙子孙女,但那毕竟是强求不来的。至于两个小侍,虽不讨他们欢喜,若能有了孩子也是好事。偏偏不论先前在外院还是后来进了府,都没什么动静。
如今听下人回禀,君璧和沈钰各自住在自己园中,多日未曾同房,沈老爷和沈夫人,又有些发愁,相对叹气。
君璧因为受伤行动不便,年前这些日子便干脆在璧园的书房办公,各商号铺子的掌柜若有事便直接到沈府来回禀。如此一来,璧园往来的人便络绎不绝,君璧并未因此而轻松多少,反而看起来更忙些,常常至夜掌灯,都还在书房呆着。
沈壮心疼他家公子,觉得恐怕只有大小姐来了,才能让公子歇上一会儿。可让他纳闷儿的是,这位大小姐,前些时日隔三岔五就会到璧园来“过夜”的,这段时间却只来了几次询问君璧的伤口恢复如何,看完便走了,瞧着竟像是生分了许多。
其实,看起来生分的沈钰心里颇为纠结。前些日子本来已经很习惯于“理直气壮”地夜宿璧园,可自从君璧受伤后又出了兰公子的事,她便有了顾忌。起初是顾忌君璧的腿伤,后来是顾忌君璧的心伤。虽然君璧应了她所求,大度地没有追究兰公子的所作所为,可她心里知道自己这样的要求,是让君璧受了委屈的。
沈钰很是愁闷,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她听得懂那日君璧在她门外所讲故事的深意,可听得懂和做得到毕竟不一样。更何况,错的人是她,她很难让自己心安理得的释然。
在府里晃荡了几日,满池残荷的莲漪园,空空如也的月园和兰园,纷杂忙碌的璧园,都让她不由自主哀声叹气。
满腹愁怅的沈钰,只好去酒楼借酒消愁。好在她如今有了自己的莲漪园,倒不用担心喝醉了无处容身。
君璧听沈壮说了沈钰最近常常酒醉而归之事,想了想,并未干涉。他深知通透了道理并不意味着就能释然了情绪,那是需要时间来慢慢释怀的。
沈府这一年过得十分戏剧化,新年时各人心中都是诸多感慨。
没了让沈老爷闹心的小侍,年夜饭阖府各园的主子们便都围坐一桌,只是看来喜庆热闹的气氛里,众人行事言语都有些小心谨慎。
君璧恭谨地向沈成夫妇敬过酒,又与妻主沈钰添酒互敬,全了礼数后,就安静用饭。其间也为沈钰夹过几次菜,但并未多言。坐在他身旁的沈钰神情恹恹,饭没吃几口,酒倒是一杯接一杯不曾停过。她酒量一向好,大过年图个喜庆,倒也没人拦她。
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桌上众人自然都有所察觉。撤了餐食又上了茶点,一餐年夜饭将至尾声,沈夫人实在沉不住气,开口道,
“璧儿能干,这一年来把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我们老两口很是欣慰,只是你也要当心自己身体。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元气定然受损。待腿伤彻底养好停了药,让田大夫再开些补益的方子,调理调理身子。”
“是,谢母亲关心,君璧记下了。”
沈夫人微笑点头,又转向沈钰,道,
“钰儿也要多多体贴关心璧儿才是,已经成亲一年了,也没个动静,何时让我们抱孙子呀?”
君璧闻言面上微红垂首不言,沈钰抬头看向母亲,醉眼朦胧,明显是已经喝多了,混混沌沌嘟囔道,
“抱……孙子?哈哈!哈哈哈!都没睡过……怎么……抱孙子啊?哈哈哈……”
沈钰没心没肺地大笑着歪倒在君璧身上,全不知她此言一出,四下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投向君璧。
君璧哭笑不得,完全没料到喝醉的沈钰竟会口无遮拦地说出夫妻房中之事,一时间又是尴尬,又是无奈,一边扶住沈钰歪歪斜斜的身子,一边向沈成夫妇告罪道,
“钰儿喝多了便会胡言乱语,我这就送她回去歇息,稍后再来陪同父亲母亲守岁!”
沈夫人先回过神来,连忙道,“不必不必,咱们家没那么些规矩,钰儿喝醉了惯要你照顾的,送她回去就不用再过来了,明早来拜年便是。”
君璧心中好笑,听出沈夫人话里的意思,自然是巴不得他们二人回去赶紧“酒后乱性”。如今他无论再说什么,都只能越描越黑,索性也不多言,顺了她的意思告退。
君璧腿伤尚未痊愈不便用力,便由下人抬了软轿送他们二人回去。
沈钰靠在他怀中兀自喃喃不休,听不清楚说些什么,但看她噘着嘴,就知道还在怨念。
君璧抚额苦笑,对神智不清的沈钰轻声道,“钰儿,可是又忘记了,你本可「理直气壮」?”
鉴于离席时沈夫人暗示的话,君璧自然只能将沈钰一起带回璧园,驾轻就熟地给她打理好一切,服侍她安寝。
这样的情形,已经很久没有过了,看着终于安然入睡的沈钰,君璧伸手轻轻戳了戳她红扑扑的小脸,轻声叹道,“今晚的酒,是因我而醉吗?”
初一给长辈拜年敬茶要早,沈钰被君璧温柔的唤醒时,天才蒙蒙亮。
君璧衣衫齐整,坐在床边,看她似醒非醒懵懵懂懂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忍,索性拿了温热的布巾过来,轻轻给她擦脸。
沈钰愣怔地盯着烛光下君璧温柔的脸庞,眼神慢慢清澈。
“君璧……”
“嗯?”君璧应声,手上未停,捉住沈钰探出被子的手臂,继续给她擦手。
沈钰左右看了看,确认是在璧园,心里立刻觉得甜丝丝的,一下子坐了起来,把正倾身为她擦手的君璧吓了一跳。
“醒了?”君璧放开她手臂,示意她把另一手伸过来。
沈钰没回答,乖乖伸了手过来,只看着君璧傻笑。君璧笑了笑,给她擦了手,一边起身放回布巾,一边说道,
“醒了就快起来吧,辰时之前要给父亲母亲拜贺新年。”
“好。”沈钰乖巧回应,见君璧放好了布巾又拿了在暖笼上烘好的衣物过来,便起身一边享受着君璧的服侍,一边试探着问道,“君璧,你这几日,不会那么忙了吧?”
“嗯,初五之前,不用忙商号的事,但钰儿和我要代替父亲母亲走亲访友,怕也不会得闲。”
沈钰皱了皱鼻子,心想,那就是说,这几日君璧都会和她在一起喽。
“那……我这几日,都住在璧园,好不好?”沈钰这语气,怎么听都带着些讨好的意味,君璧在心里轻笑。
“好。”
沈成夫妇的主院里,阖府上下的人差不多都来了,主子们依次序拜了年接了红包,小孩子都拿到了压岁钱,就连下人们也都一个不落地发了利市。
大过年的,大家都高兴自然没错,可沈钰总觉得每个人看到她和君璧的时候,笑容都有些奇怪。
可是君璧一脸坦然似乎并没察觉什么不对,于是她想大概是她自己疑神疑鬼。
走亲访友拜年送礼,说起来是简单的事,其实很是劳心劳力。
备礼的事,君璧自然都已安排妥当,但上门拜访时,沈钰身为沈家嫡女,须得有模有样。这些门面上的事,君璧虽是掌家,但毕竟是嫁入沈府的夫侍,是没法越俎代庖的。
几天下来,车马劳顿,只累得沈钰每日到家连饭也不想吃,只想倒头就睡。近处的还好说,远些的还须起早贪黑,沈钰常常上了马车,就倒在君璧怀里呼呼大睡。
她原以为这几天能每日和君璧形影不离,必然有机会亲近,却没想到如愿每日睡在璧园,还真的只是“睡”而已。
这日终于没人天不亮就唤她起床,沈钰舒舒服服地睡到日上三竿,自己醒过来,满足不已。伸伸胳膊踢踢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才坐起来叫人。
“君璧!”
门外有人应声进来,却不是君璧,而是碧珠。
“小姐睡醒啦!大公子早就出门了,嘱咐我们不要叫醒小姐,好让你多睡会儿呢!”
“哦,他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今儿个迎财神,每家商号铺子都盼着大公子能去露个面儿赏个红包,好讨个开门大吉的彩头,只怕大公子要马不停蹄的走上一大圈儿呢!”
“啊……已经开工了啊……”沈钰有些惆怅。
“可不是,小姐这些天累坏了吧,今天可以好好歇歇了。”
沈钰摸摸鼻子,心想,君璧这些天也每日起早贪黑,比她更辛苦。她是可以歇歇了,可君璧却连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等他晚上回来,自己这个做妻子的,是不是应该抚慰一下?然后……或许……嗯……
“小姐想什么呢?笑的这么奇怪?”
“啊……没有啊,早上想喝点粥,呵呵!”
沈钰怀着暗戳戳的心思,时不时地傻笑一阵,直看得碧珠莫名其妙。晌午过后,沈钰的酒友派人相邀,一脸喜气的沈钰欣然赴约。
人逢喜事精神爽,来者不拒,千杯不醉。酒友稀奇道,几日不见,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说沈大小姐,年前喝酒时你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今日倒是春风满面,莫非过年有何喜事?”
“过年本来不就是喜事?”沈钰笑言。
“哈哈,苏小姐,这你还猜不到吗?”
“怎么说?难道严兄知情?”
“沈大小姐的正夫善妒容不得人,早就尽人皆知,两房小侍纳入府中还不到半年,就一死一罪先后出了府,沈大小姐这都多久没去过掩月楼了,可还记得门朝哪儿开?”
沈钰摸摸鼻子,严公子说的这些事,曲曲折折弯弯绕绕太多,她也无从解释。
严公子见她不置可否,接着道,“偏偏这位璧公子是个能干的,掌着沈家大权,轻易休不得。有这样的正夫镇宅,再想抬人进府,怕是难上加难了吧?”
沈钰但笑不语,摇了摇头,她可没想过要再纳侍。众人却以为她是认了严公子的话,都好奇地等严公子继续八卦。
“可没想到咱们沈大小姐年夜家宴上鼓起勇气借酒装疯,一语道破正夫不能人道!这下就算他再能干,也不能阻拦妻主纳侍了吧!哎——”
“噗——咳咳,咳——你,你说什么?什么不能人道?咳咳——”
“哎呀,我的衣裳……真是的!你也别遮掩了,沣城酒楼里的消息都是长脚的,此事已经不是秘密了,有心想进沈府的俊俏少年怕是都蠢蠢欲动呢……哎哎?你去哪儿?”
沈钰吓得一肚子酒都蒸成了汗,上气不接下气的往家跑。
她年夜家宴上竟然说了这么可怕的话?为什么没人告诉她?她的确对于和君璧有名无实的夫妻关系有些怨念,但不至于这么恶毒的说他不能人道吧?
难怪这些日子她每天赖在璧园和君璧同床共枕却没捞着半点亲近,君璧怕是生气了故意整得她疲累不堪有心无力吧?
可是她未免有些冤枉啊,她真的完全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胡说八道过什么啊!就算再生气,也总得给她一个机会解释和道歉吧?
君璧应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吧?也难说,男人这方面的尊严应该是很要紧的……
沈钰一路跑得快要断气,总算扒在了璧园门口。园中下人见状连忙过来扶起她,可是不待她发问,倒先主动说了一堆话:
“小姐可算回来了!公子出了远门,本想等你回来告别,可是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等到。要赶着城门落锁前出城,时间实在来不及,没等到小姐,只好先走了。
津城李掌柜家中年里出了大事,怕冲撞了喜庆押着没报,今日才让公子知道,这一去,估计要十天半个月方能回来。”
沈钰在喘息中听完这一段话,跑得发软的腿再也站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自言自语道,“半个月后回来,应该消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