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情》落五月

2、（二）他不能娶我，便我来娶他

　　世事难料，命运多舛。没人能想到，家大业大富贵豪门的君家，竟然会一夜倾覆。

　　与君家关系密切的康宁王爷因事获罪，连带着被皇帝查出其所办多宗皇家采买贪腐甚巨。皇帝震怒，将所有与康宁王多有往来的皇商一应查办，或获罪、或罚没，倾刻间颠覆多家商贾巨富，君家亦在其列。

　　好在君家并未涉及贪腐，只是受了牵连罚没了资产，人命无碍。但君家家主接连遭受重创，不止自己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连先代祖辈创下的家业也尽数全失，气急攻心一病不起，不到一月便撒手人寰。君家夫人与家主夫妻情深，伤心过度，没多久竟也追随而去。其他几房见家主不幸，纷纷四散离去。偌大的一个君家，不到两个月，竟只剩下了君璧一个人，无依无靠。

　　从一个豪门大家的锦绣公子，一夜间沦为身无分文的落魄之人，失去父母亲人，形单影只，任谁也难以承受。但君璧却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家产罚设后，仅剩了些微薄的随身资财以及查封前抢出的一些不舍旧物。其中还值些钱的东西典当后换来的银两安葬了父母，他就不得不考虑自己的生存问题了。

　　因从少年时就开始着手君家生意，又是才学见识非同一般的美男子，君璧在京城的年轻公子中名声很响。如今虽然落魄，但凭他的才能，要寻一席容身之地，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也正因他有惊世之才，任是谁家都不放心仅以雇佣之凭将生意交到他手上。于是，开出的条件，要么需签多年身契，要么自嫁己身。总之，必得使他先失了自由身，方能放心交付生意。

　　可这些，偏偏都是君璧不能接受的。

　　其实，家逢巨变，他并不奢望沈家还能承认婚约，毕竟他今时今日根本无力娶沈家小姐为妻。只是不知为何，他总会想起年少时，那个偷偷亲他的小姑娘。
　　他去岁便已过了及冠之龄，身负才名又是未来君家家主，京城里上门提亲的媒人几乎踏破了门槛，但都被君家一一回绝了。只等沈家小姐及笄，君家便会上门提亲。他等了这许多年，就是因为心里早已认下了这门娃娃亲。只是没想到……世事难料。
　　典当随身物品时，那块作为信物的玉佩，是唯一被他留下来的值钱物件。他想，就算要退婚，也该送还这块玉佩才是。

　　在他对自由之身的坚持下，在多家商铺都无法做得长久，几经飘零，最后在一家粮铺里寻了个账房的职缺，才算稳定下来。这对他来说，当然是大材小用，但他并不介意，至少如今有了收入，有了住处，已可维持生计。每月二两银子的薪酬，若以他早前大家公子的吃穿用度，怕是连一件衣衫都做不起，但如今早已习惯了简朴的日子，吃的清淡穿的简单，独身一人又没有别的开销，二两银子一个月下来竟还能有剩余。生性坚忍的人，无论怎样都能把日子过下去，再慢慢过得更好。

　　君璧虽然在这家铺子里做的是账房，除了记账理货之外，事情并不多，但多年来勤勉成习惯，他并不会让自己闲着。手上事情若是做完了，便会帮着铺子里的伙计搬运粮食。别看他是贵公子出身，早年跟着采办东奔西走时，为了出门在外的安全计，也跟着拳师练过功，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花架子。伙计们见他容易亲近，便时常央着他教几个字或是帮忙写封家书，渐渐地便有了人缘，很受大家喜欢。

　　这样简单而平静的日子，对于如今的君璧来说，十分难得。他终于安顿好了自己，便认真的考虑起与沈家的婚约。算算日子，沈家小姐及笄已有一年。他不是自私的人，纵使沈家得知君家景况后仍愿履行婚约，他却并不想令印象中和蔼可亲的沈家夫妇为难。沈钰是沈家府上唯一的嫡女，那个明媚可爱的小姑娘，应该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成就好事，而不是为了一纸婚约的束缚而屈就如今落魄的自己。
　　压抑着心中的难过，他字斟句酌地写好退婚书信，又附上玉佩，托昔日熟悉的脚夫送至沈家。心里虽然很是落寞，却觉得这是最好的方式。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数月之后，沈家派来寻他的下人沈忠，终于找到了他，并带话给他，沈家坚持婚约不变，只有一点，需请他考虑——“一样是结为夫妻，他若不能娶我，便我来娶他好了！”
　　“君家公子，这是我家小姐的原话。家主月前知晓了君家变故，亦将公子欲退婚之事告知了小姐。小姐看过公子书信后，便说了这句话。于是家主派我来寻公子，问公子意下如何？公子若不计较身份，愿嫁入沈家，便是嫡女正夫。家主还言，公子仍可用君姓，只需公子能够操持沈家家业，其余不拘公子行事。”

　　君璧看着手中被送回给他的玉佩，有些愣怔，他没想到沈家竟会开出这样的条件。于他而言，这实在是他如今能得到的最好的选择。沈家所许给他的，根本就是沈家全部的家业，决不比昔日的君家逊色。而这一切只有一个前提，就是以他嫁入沈家的形式来履行婚约。对于如今的他来说，这并不算什么牺牲，甚至可以说是圆了他心中那个从不为人所知的念想。

　　或许，他与那个印象中笑意明媚的小姑娘今世缘份已定，终该姻缘一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