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归程》睡前别吃太饱

1、第一章

　　莫唯一身黑衣，手捧红色玫瑰，出现在十里堡的高级墓园的门口。她紧了紧颈上的围巾，深吸一口气，拾级而上。时令正值深秋，寒风瑟瑟，凄风惶惶。莫唯抬起苍白的面庞向天望了一眼，黑灰的云浓的就像化不开的墨，远方雷声轰隆作响，而她一人在这阴森森的墓园里噔噔的走着，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幅静止的画。
　　她停在一处，将手中的鲜花放下，伸手拂去石碑照片上的灰尘，一张稍显年长的妇人的脸在她指尖微笑。莫唯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酒和杯子，斟满一杯，纤手一摆，酒入尘土。她又斟满一杯，缓缓喝下，酒入肚腹，暖身暖心。她静静的立在墓前，一句话没有，甚至姿势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一个小时后，她用手揩去了脸上的泪，复又拢了拢颈上的围巾，缓缓的朝着墓园门口走去。
　　此刻的莫唯，脑海中尽数是照片中女子回光之时的话。
　　“小唯，你且趁着年纪尚小，衰败的日子尚未来到，就是你所说的我毫无喜乐的那些年日未曾临近之前，当好生安排你的生活。我已然垂垂，而你还年轻。莫不要等到日头、光明、月亮、星宿变为黑暗方感后悔。看守房屋的总会发颤，从窗户往外看的都昏暗，年轻的身体会老去，歌唱的女子也都衰微，你且在这世上好好活一遭。”
　　莫唯缓缓的走下台阶，目光里空空，好似什么也装不下，又好似什么都装得下。没错啊，尘土仍归于土地，而世上若有神灵也一定归于赐予神灵的。从墓园出来坐在车上，莫唯打开暖风和音乐，她不想一人在这凄惶的墓园独自沉沦，末了，她喃喃一句：“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莫唯带着满身的疲惫转动钥匙走进家门，低头取下围巾，脱下大衣，换上拖鞋，完成这些动作几乎是无意识的。此刻的莫唯只想一头扎进自己的被窝，但是她知道还不是时候。冰冷的四肢让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用手撩了下额上的碎发，顺便试了试温度，心下想，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将门窗一一关上，屋里的全部灯尽数打开，走到浴室放好一缸热水，面对着镜子开始脱衣服。莫唯就这样静静的立在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裸体。不得不说这是一具年轻而又美丽的身体：骨骼纤细，身量高挑，体态瘦弱，丰胸细腰；她的眼神顺着自己身体的曲线缓缓向下，在肚脐向下，那美好的□□和□□逡巡。她在近乎虔诚的望着自己的躯体，一边让自己记住自己的年轻，又一边想象着自己老去的样子。
　　她抬起臂膊，身体向前一探，用手捏住自己的下颌，好似想让自己能更清楚的看自己一样。无疑，这是一张美丽的脸庞：面容清丽，眉如远黛，肤若鹅脂。只是，这张脸，过于苍白，仿佛可以透过皮肤看见肌底血管中汩汩流动着的血液。莫唯用手指触了触唇角，揩掉了面上冰凉的泪，转身踏进了浴缸。
　　翌日清早。
　　莫唯悠悠转醒，光裸着走进卫生间洗漱。没错，就是不着寸缕。莫唯喜欢在自己的空间里做自己的女王，这种在私密空间里不穿衣服的自由是她另一种方式的放纵。她打开衣橱，纤细的手指在一排排衣物上轻轻点着，似乎在考虑今天穿什么去上班比较合适。最终她挑了纯白高领毛衣，紧腿牛仔裤，外搭Burberry深蓝色褶饰衣领羊绒混纺大衣，复又觉得这一身颜色有点压抑，精心挑了暗酒红色的漆皮皮鞋和同款颜色的赛琳背包。此时的莫唯并没有深陷昨日的阴郁中，她暗想：“逝者已矣，而我要好好活着。”
　　莫唯在雷城的黄金地段上班。惊人的物价和拥堵的交通似乎都是这座城市的注解，而莫唯显然还混的不错。她将自己的雪弗兰停好，下车，锁车，动作行云流水，充满朝气的踏进鼎盛写字楼，电梯上行至31层，她来到自己的单位。莫唯是31层信江律师事务所的一名律师，不知不觉间在这里工作了5年，而她也已经27岁了。
　　“小唯姐，早啊。”新来的助理何丽向她打招呼。
　　“早啊，丽丽。”她微笑着回应，又问“昨天我请假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处理？”
　　“没有什么事，只是张律来找过你，看你不在就走了”何丽笑着说。
　　“哦，好，知道了，去忙吧。”
　　莫唯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将大衣脱下挂在柜中，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整理下文件，最近没有什么案子，整个人都比较闲，她走到茶水间冲了一杯咖啡，整个人愣愣的靠着桌子，张信江迎面走来她都没有发现。莫唯所在的信江律所是张信江一手创办的，以他37岁的年纪能将一间律所开在CBD不得不说十分厉害。当然，这背后也少不了他家族的支持。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坊间流传的鼎盛集团是他家祖产，鼎盛集团涉及地产商业，餐饮娱乐，甚至还涉及工业制造。而张信江只是开了个小小的律所，不得不谓之低调了。
　　“小唯。”他低声叫道。
　　“嗯？嗯。”莫唯回过神来。“张哥，听说你找我。”莫唯看着他的眼睛。
　　“昨天……我知道你请假，所以想看你走了没有，本来怕你身体撑不住想送你去十里堡，但是你已经走了。”张信江关切的看着莫唯。
　　“嗯，我没事。毕竟过去这么久，很多事已经不像以前了，我也长大了，懂得克制自己的情绪，张哥，你放心吧。”莫唯笑着说。
　　曾几何时莫唯也是不懂得控制自己的人，爱得深，恨也深。而如今，练就金刚不坏之身，都可以笑着面对那些悲痛了，想来也是悲凉，这样的成长又有谁愿意呢？
　　知道莫唯昨天去十里堡的人，在这个律所里寥寥无几，张信江算是一个。十里堡高级墓园里埋葬的女人不是莫唯的母亲，而是她的姑妈，林氏莫汝兰。汝兰姑妈将莫唯从小带大，5年前在这里去世，姑妈早已洞悉世事，早先在十里堡购置了个陵寝，说死了要在这里。这其中原因，莫唯也多少知道一些。
　　莫汝兰一生未曾嫁人，林海是莫汝兰年轻时候的恋人，还未结婚便遭遇不幸，亡故了。莫汝兰一生只爱过这么一个人，因此固执的认定她就是他的妻。五年里，每到莫唯姑妈的忌日，莫唯都会请假，去山里看看她。莫唯感动于姑妈对爱情的奋不顾身，同时又同情着她。
　　莫唯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听她的姑妈说她的母亲是个薄情寡义之人。抛下自己的女儿和别的男人私奔，而莫唯的父亲整日沉醉在酒精和思念中惶惶不可终日，在她10岁那年终于是受不了在屋中自缢身亡。莫唯从不去坟前看他的父亲，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张哥，最近所里案子好像不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莫唯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语气轻软粉粉的指甲透着健康的光泽，看的张信江心里一阵痒痒。
　　“额，”他愣了一下说道：“没有，只是最近所里有意的清一清手里的案子，过段时间所里会接个比较重要的案子，到时候可能会比较忙。所以这阵子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回来有你忙的。”张信江伸手扶了下莫唯的脑袋，莫唯装作不查。
　　“那好，我就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以报资本家剥削之仇啦。”莫唯笑着跟张信江开玩笑。
　　“中午一起吃饭吧。”
　　“行啊，张哥，这次要吃一顿好的！哈哈哈哈……”
　　张信江看着她孩子般的笑，也开心的笑了，说：“好啊，想吃什么吃什么！”
　　一上午在单位其实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具体工作，莫唯只好在座位上整理整理档案，或者回复一下何丽的邮件。虽然中午答应了张信江去午餐，自己也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但是只有莫唯自己知道有些事只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五年前，莫唯刚大学毕业，并没有通过司法考试，按理来说是不会被信江录用，况且当时的莫唯是打算继续读研究生的，没有料到她的姑妈突发隐疾，熬了不到半年就去了。莫唯举目无亲，只能出来工作。也许是自己这张脸长得还颇有颠倒众生的样子，张信江破格录用了她。
　　莫唯在心底是感激张信江的，没有他，不会有莫唯的今天。
　　张信江长相十分周正，给人以值得信任的感觉，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不过是平添了些魅力罢了；况且他出生豪门身价不菲却十分低调，这样的男人又有那个女人不爱慕呢？
　　张信江在录用莫唯之后的两年里一直很重视她，尤其是在她通过了司法考试之后。很多时候莫唯都会止不住的想张信江这么栽培她，她一定要对得起他的。一年之前，张信江表达出对莫唯的好感，她内心早已风起云涌。就在她要张口说我也喜欢你的时候，张信江又说：“小唯，有件事我必须对你说，我有妻子。我不爱她，但我不能离婚。”莫唯还记得她欢喜的笑脸凝在脸上，只是当时没有镜子，如果有，那一定是极难看的。
　　张信江一直是这样的光明磊落，莫唯心痛着他的磊落。
　　如果这辈子有什么莫唯不会去做的事情的话，婚外恋无疑算作一个。年幼时母亲抛弃她和别的男人走了，父亲自缢，所以莫唯不会去做破坏家庭的第三者。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对于张信江，始于喜欢，但也止于喜欢。张信江似乎是没有料到这种结果，有些微微失望，但他很快调整了自己，在之后的日子里一直保持着关心而又礼貌的距离。莫唯心里暗想，这就是他啊，一个将婚外情都能搞的如此坦荡的优秀的男人，可是这个男人，命中注定不是她莫唯的。
　　午饭选在距离单位不远的餐厅，张信江绅士的将自己面前的牛排切成小块，复又将盘子和莫唯的调换过来。
　　“吃吧，这家牛排很不错的，我给你要了七分熟，知道你不爱吃生食。”张信江看着莫唯精致的脸，微笑说道。
　　“嗯！那我就不客气啦，张哥。”
　　“傻丫头，跟哥客气什么呢。”
　　“哦，对了，今天你说的那个重要的案子是什么啊？你先和我说说，我好提前准备起来，免得到时候忙的乱了阵脚。”
　　张信江语气略微上扬“哎哎哎，吃饭不谈工作，一会儿再说。要不然岂不是辜负了眼前这美味的牛排。你且尽情的吃着，至于是什么案子，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既然张哥都这样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哈哈……哦，对了，我打算趁这个机会在家休息一阵子，昨天还淋了些雨，我想我还是需要时间恢复一下比较好。你觉得呢？”
　　“嗯，这个准了，你就趁这个机会在家好好休息，或者去别处游玩，权当我给你放假了。”
　　“好，谢谢。”

　　次日。莫唯在家默默的将行李收拾好，打开携程定了去往邻省的机票。她在本地并没有什么十分要好的朋友，只在邻省的白江市有个好友名叫关怀。关怀在油菜花盛开的景区经营一家青旅，每日劈柴喂马看花，因为景区游客很多，所以他日进斗金。莫唯常常调侃关怀日子过得比神仙都要快活，而关怀总是笑着说哪天你要是累了，就来，我这啊什么都不缺，独独缺了个管账的，你要是来，我就养着你。莫唯却权当他说的是玩笑话。
　　莫唯到白江的时候关怀正好不在，她如常住进关怀的别墅中为她准备的房间。将东西草草收拾好便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