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球迷》令狐葱

1、（01）

　　我坐在镜子前，胸口围着白色理发围裙，整个人被衬托得像个倒插的白色蘑菇。我看着理发师给我推短侧边的耳发，心里有些雀跃和激动。
　　说实话，每次准备的过程我都相当焦虑，总害怕有什么准备不充分的地方。但是一旦决定出发去深入调查，我又会变得很积极。尤其这一次，我做了很充足的前期准备，也是我认为自己必须要打的一场胜仗。
　　理发师在我头上精雕细琢，帮我我打理出一副一个热爱足球的、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我取下眼镜，又凑近去观察自己，做了几个笑脸，我感觉自己风吹日晒的，想装大学生还是有点难，就假装大学刚毕业吧。
　　以前头发偏长，现在短得凉快，配上刺眼的金色，像是换了个人。我许多年没有弄过这么扎眼的造型了，这几天照镜子的时间都无形中增加了，有一种自己还没能接受自己这个样子的错觉。
　　适应了两天自己的新形象，我坐高铁去了临近的城市，买了球票，准备投入地看一场足球比赛。
　　根据我得到的一点消息，这场海帆打东翔的比赛会以0：2结束。我带着印证的心情，比其他球迷更兴奋地进了场。然而，我发现现场去看球的球迷真的不多，不要说满场了，就是前面10排都坐不满，而且稀稀拉拉只有好的位置才有人，侧面一点的座位，全是成片地空着。
　　比赛时间一到，场地中间稀稀拉拉出现了两排足球运动员，没有过多的仪式，很突然的，裁判椅吹哨子比赛就开始了。
　　甚至他们开球的时候，我都觉得有些球员像是还没睡醒。
　　可能我是带着太大的偏见了，于是调整了一下心态，认真看球。
　　读大学的时候我只打过篮球，对足球涉猎得很少，主要还是周围的男生都看不上踢足球，没人一起玩儿。但是看足球比赛还是很起劲儿的，宿舍里指点江山和痛骂国足的时刻现在都历历在目。
　　上半场结束的时候，还是零比零。
　　我开始怀疑自己得到的情报是不是被人忽悠了。
　　下半场一开始，海帆就忽然被人进了一个球，真的一点点防备都没有。现场为数不多的几个中年球迷开始大声谩骂，气氛这才稍微热了起来。
　　从球队的知名度来说，今天在现场的应该百分之九十都是海帆的球迷。他们不但是老牌球队，一度因为引进外援还踢出过不少的好成绩，大有跟联赛一哥二哥争一争的苗头，但是后来迅速就成绩滑落了，只能算是个中游球队。但是在海帆效力的球员中，又有两个国家队的人物，还是有不少球迷冲着他们俩对海帆始终没有彻底失望。一个是李泽川，从德国打过二级联赛回来的，一个是周望，这个是纯国内青年队培养出来的，也算是后起之秀。
　　但是，两个人显然是救不了一个球队的。
　　而且，中国足球，就他妈这个样子了。谁也救不了一点。
　　下半场肉眼可见地像极了一场假球，几个后卫都不怎么跑了，就在中线来回走走停停，而比赛最后也确实以0：2收场，两队球员们在场边嘻嘻哈哈地说话，输球的不难过，赢球的也不见得多兴奋，比一般公司打完友谊赛的气氛还轻松。
　　观赛的球迷慢慢退场，多数都在骂骂咧咧，甚至有人往场地里扔饮料瓶。
　　我看准机会去到了一楼的休息间，按理说球迷是不可能靠近一楼的，不过现在安保很松散，我很容易就混进去了。
　　他们休息室门开着，人一个没有，我估计他们都在更衣室。但是更衣室是没办法去的，有保安守着。我把外套脱了，露出里面穿的球衣，摆明自己是李泽川球迷的身份，就守在他们更衣室门口。保安看着年纪也不大，瞅我几眼之后，主动说：“你是等他们出来要签名啊？”
　　我连忙过去，兴奋地点头，做出年轻球迷的癫狂样子，对保安一顿倾诉自己多么喜欢李泽川，攒了半年的钱才买到球票来看现场，差点就要添油加醋地说昨天晚上还在送外卖挣钱了。
　　说着说着，李泽川就出来了。
　　他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个队友，我辨认了一下，是海帆队内最年轻的许沛洋。
　　保安大概跟他们关系不错，还打趣李泽川，“李哥，今天居然有球迷来蹲你。”
　　他那句“居然”带着点调笑，李泽川也不生气，他眉毛长得开，人可能也不算小心眼，居然跟着自我调侃了一句，“是啊，多少年没被球迷围堵过了。来，我给你签。”
　　我靠过去，他对着我笑了笑。
　　说实话，我没想到李泽川是个样子的。在我的资料调查里，他是一个做事果决，跟队友关系也一般，甚至对上教练和俱乐部老板都是强势的人。
　　没想到这么顺利。
　　大概是在里面就听见了我跟保安卖惨和倾诉崇拜，他不但给我的球衣上签了名，还问了我的名字。这一套操作下来，不像我是来找他套近乎的，反而像是他在找我套近乎。
　　接下来更离谱的事发生了。
　　签好了名，他打量我一下，很自然地问：“吃饭了吗？”
　　我舔了一下嘴唇，卡嗑了。
　　脑海里有一万种剧本，但是没有这种。
　　他叫我跟他们一起吃饭，说就在球场旁边，两步路就走过去了。我故作腼腆地纠结了一下，说：“不好吧，你们吃饭，我去……”
　　他很随意地露出一副“这有什么”的表情，攀着我的肩膀就带我跟他们的队友一起去吃饭了。其他人好像也习以为常，继续聊他们的天儿，没在意我去不去。
　　这比我想象中的进程简直快了一百倍，顺利得像是开了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