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谁？》婉兮清扬

9、交集

　　就在我们之间的气氛被崩住的时候，我的饮料终于也被送来了。
　　我看着眼前的杯子里像淡淡白云似的东西，有些迟疑：“这能喝吗？”
　　黎海风完全不顾形象地大笑出来，笑得，都有了眼泪。
　　我有些心酸，我们，是何苦这样为难别人，又为难自己。

　　大年初七，同学聚会。
　　说也奇怪，明明毕业的时候就和我形同陌路的人，偏要通知我去参加聚会。
　　黎海风也打电话来问我去是不去，我反问他，他的回答却是——“你去我就去。”叫我当下红了脸。菲菲说，我容易脸红是因为容易害羞；但严晨却告诉我，是因为脸上血管太多太密，而我皮肤又太薄。
　　最后我决定去，因为实在想看看，当年的那些人，现在是不是还是那个样子。
　　完全没想到的，是会碰见于琛。

　　一进包间，许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叫我浑身不自在。如果是以前，倒也习惯，可现在，我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打量过了。
　　好在黎海风很快过来，拉着我坐下，而他之前也是坐在一边不搭理人的样子。
　　我刚在他旁边坐稳，就听得门口一阵轰动。循声看过去，看见于琛，他正陪着梁彤妮进来。
　　我心口一紧，又马上看见梁彤妮得意的神色，她还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
　　许多人也都看了我一眼，连于琛都看向了我，微笑道：“商乔。”
　　我向他点点头算是招呼，他马上就被梁彤妮拉去了人多的那个角落。
　　那时候的日记，该是没有被他看见过的吧——不然，大一碰见他的时候，他也不会表现得这么正常。
　　当晚很多人玩的非常开心，于琛又被要求唱歌。他的表情一直是淡淡地笑着的，而梁彤妮更是抢着提他答应了下来。同学们大多聚集成自己的团体，闲聊过往。而我，只是坐着，不说话，安静地看着墙上的屏幕。那上面，一首歌一首歌的放着。多半是缠绵哀婉的情歌，像是许多人的爱情，在眼前流过。
　　奇怪的是黎海风竟也什么都不说，安静地坐在我的身边。
　　散场的时候，黎海风送我回家。
　　路灯在冬夜里泛着温暖的淡黄色的光，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

　　事后翻日历，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天，二月十四号，情人节。

　　寒假剩下的日子，就在马不停蹄地聚会中度过。他们每次都叫上我——而我真的很不争气，每次都为了于琛可能出现的情况而去。
　　等到马上要返校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这个寒假和妈妈相处的时间好少好少。
　　在车站，给了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之后，我头也不回地上车。
　　等坐下来，才发现自己脸上湿湿的。我不是第一次离家，却是第一次，如此想念着，这个叫做家的地方。
　　回学校之后，才发现这种想家的情绪，竟然在学期刚开始的时候，泛滥得这样厉害。
　　连走在路上，看着那昏黄的路灯，或者因为周围鼎沸的人声，我都会产生错觉——我现在，还是走在家附近的那条路上。
　　晚上回去就给妈妈打了电话，电话那头长久没人接起。我的心，越提越高。终于被接起了，我劈头就是一句：“妈你干什么去了？”语气有些不好，妈妈愕然，小声而委屈地回答：“我在厨房啊，门关着，听不到电话声嘛。”
　　挂断电话后，泪如雨下，菲菲严晨天清都诧异地看着我。
　　而我，又能怎样对生长在这个城市的她们形容我对于家的，突然的想念呢？
　　等一切进入正轨后，功课开始忙了起来，每天上课下课，空余的时候去参加社团活动。
　　这次社团活动的时候，于琛坐在我旁边。本来是计划下一次的公演的，不知怎么题材就说到了家乡上，其他人越讲越带劲，我却越来越坐立难安起来。
　　之前我以为消失的情绪，就在这时候全部上涌——原来，它根本没有消失，而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触机。
　　等到散会那一刻，其他人都离开了，我趴在社团教室的大大的桌子上，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好一会儿，一个声音温柔地传进我耳朵里：“商乔，你怎么哭了？”
　　不用看，我也知道这是谁的声音，因为，这是在心里辗转过那么多次了的声音啊。我感觉他在我身边坐下，拍了拍我的肩。
　　我抬眼看向他的时候，发现他眼中闪过一丝怜惜。
　　心里一喜，我就这么红着眼睛和脸，呆呆地看着他，一瞬不瞬。我第一次在他看着我的眼里，看见不再如平时那么淡漠的情绪。
　　可马上，他就还原成之前的于琛，温和地笑着：“别哭了。”
　　好失望。
　　可是已经收获够多了呢，该满足了啊，我对自己，这样说着。
　　我咬了咬嘴唇，接过他递来的纸巾，开口：“我想家。”
　　他出神地看着一个遥远的点：“其实，我也想。”
　　我有些惊讶，原以为，想家这样的感情，该是如我这般小女儿的心态；而他，在我心目中一向独立能干，竟然，也有和我相同的情感。一时间，心里突然又觉得他亲切了几分。
　　他顿了一顿：“晚了，回去吧。”说完，站起来，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回头：“怎么？还不走？”
　　我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摸了摸头发，也站起来向外走去。

　　这不是第一次他送我回去，记忆中也有个相似的夜晚。不同的是，那时候下着非常大的雨，所以我们走得很急。
　　而今天，干净的夜空中星光闪烁，看得出来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但我却像那时候一样，不敢主动开口说任何话，微微屏了呼吸，走在他的身边，心还像以前一样，不受管束的跳动，如同擂鼓一般。
　　哎，这一生，我大概都会这样无可奈何地沉溺在他的温柔里吧。
　　到寝室楼下，我的寝室窗口影影绰绰。回过头对于琛道别，他点头：“晚安。”然后转身走掉。身边，是一对对依依惜别的情侣，我的心里有些甜蜜，但苦涩却是更多。
　　一进门，就被她们三个扯住：
　　“于琛竟然送你回寝室啊，说说，怎么回事？”
　　“是啊，不是才说没可能发展的，又？”
　　……
　　我有些招架不住，菲菲最是体贴，见我脸色有些发白，止住话题。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她们对我，实在是很好的。
　　而大一，就在这忙碌和玩笑中，渐渐过去了，悄没声息。

　　考试刚考完，暑假差个几天，突然接到又是一个学期没有联系的黎海风的电话。
　　“我在车站。”我一下子就被这句话震到了——他在车站？意思是在现在这个城市的车站吗？
　　我连忙回话：“那我过去，你等等啊。”隐约听见那头的轻笑。
　　有点羞恼。我是紧张他的，却无关爱情。至于其中到底蕴涵着什么样的感情，说不上来。但我还是飞快的冲出了门，赶到车站。
　　见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冲到他的面前，黎海风笑得十分开心，兼有几分得意。
　　我有些没好气：“你要来不会提前说一声哦？”
　　“我那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他的脸上是明朗的笑容，是我以前甚少看见的。
　　惊喜？他确定是惊喜而不是惊吓？我翻了翻白眼——以前不会做的动作，现在都被室友给传染了会了。
　　不过我也没说什么，毕竟他是好意，一放假，就从那座遥远的城市来到我这里。
　　我决定请他去食堂吃饭，他皱眉：“半年不见不要这么小气吧。”
　　我瞪了他一眼：“要不你自己找地方吃饭。”
　　他摸摸鼻子，没敢再说什么。
　　其实，不是我小气。
　　而是这一年来，连学校周围的环境我知道的都不甚清楚，吃饭就吃食堂，教室、寝室、社团三点一线，比高中时还严谨的生活规律。我亲爱的室友们也曾经扯了我出去吃饭，找好吃的地方，钻研美食。但，我虽随她们去，但也从不自己去。
　　而我一直满心满脑念着的，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清晰起来，一切，都和于琛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