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门》Breve

1、我住长江头

　　那是齐薇薇第一次见到宋子良。2010年。

　　七月的香港潮湿而炎热，如同桑拿房。明明远离赤道，阳光却已能用炙热来形容。
　　齐薇薇刚读完大二，趁着暑期在某保险公司亚洲区总部实习。

　　午餐后人本就慵懒，研究着精算软件代码的齐薇薇头昏脑胀，越来越觉得屏幕上diagram view展示的明明是一只长多了几只脚的蜘蛛。同事们陆续经过走向会议室，组长走过时敲敲齐薇薇的桌子“Vivian, please feel free to join"。
　　会议是讨论如何改进模型结构来降低软件运算时间，冗长而沉闷。对于这种技术含量极高的会议，齐薇薇非常清楚自己无法贡献价值。进入会议室就直接走向最末尾的位置打算做一个安静的花瓶，哦不，一个勤奋好学的聆听者。只是，今天那个位子已经被一个男人占了。这大热的天，那男人居然还穿的整整齐齐，连领带都一丝不苟。头发梳着十分老式的分头，也是整整齐齐的。男人低着头，白皙而修长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快速按着，看不到脸。齐薇薇撇了撇嘴，在第二末尾的位子坐下，准备开始神游，让自己备受摧残的大脑轻松一下。
　　似乎组长说了什么，然后身侧一把低沉悦耳的男声响起，瞬间将齐薇薇游到天外的意识拉回了这小小会议室中。下意识的抬眼望去，齐薇薇心中大赞，好俊秀的一个男生！眉如刀裁，鼻若悬胆，下巴弧线硬朗而优雅。最出彩的是那双桃花眼，眼中如同有水波荡漾，让人深醉其中。男人看起来很年轻，真亏得他舍得把自己打扮成这样老气。齐薇薇自问这一个多月以来也算在部门里混了个脸熟，这么好看的男人怎么可能从来没有发觉到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在齐薇薇身上特别夸张。打婴儿开始，齐薇薇就爱往漂亮的叔叔阿姨怀里蹭。幼儿园时则会主动去拥抱其他漂亮的男孩女孩叔叔阿姨，其力气与时间与对方美丽程度成正比。大学齐薇薇考进了精算系，看着明显比隔壁金融系颜值打扮差了一个等级的同学们，齐薇薇很是长吁短叹了一段时间。虽然忍住没有递交换系的申请，选修课却坚定了全选了金融。可惜因为本身的长相与同系同学不相上下，再怎么打扮也进不去正态分布超过一个正标准差的那个范围，于是齐薇薇一早已经接受现实，再碰到美人儿只会远观了。

　　接下来会议里齐薇薇眼光几乎粘在了右边转不过来。男生说完话就低头继续按手机，偶尔再被提问，也是抬起目光直视，似乎茫然不觉旁边坐的人如同两道高压射灯的目光及嘴角可疑的银丝。
　　没有分到一丝余光的齐薇薇有点郁闷。会议后跟在同事Ada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Ada是齐薇薇的中学加大学学姐，对她这小小癖好实在了解，即使每次看到她那表情都忍不住想踹人。Ada进了公司一年，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小八卦渠道，八了点没啥实质性的资料后IM（即时通讯软件）给齐薇薇“叫Len，中文名宋子良。楼上总精办公室从MBL香港公司新挖过来的，昨天刚on board。听说technical特别强，所以开会老板也把他请来了”。
　　齐薇薇悄悄记住了这个名字。
　　之后的两个星期里又开了几次相同主题的会，可是这个叫Len的男生没有再出现。

　　齐薇薇的暑期实习也到了尾声。直到走的那一刻，齐薇薇都没去楼上总精办公室的格子间。她的理由是“美人也，可远观不可亵玩焉，不如相忘于江湖耳”，然后在Ada快要翻白眼的时候搂着她脖子说“好啦，那边老板多，你懂的”。其实齐薇薇那时真的觉得记忆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被埋葬，就如同偶遇的很多其他人一样。

　　齐薇薇回到学校开始念大三，忙功课，忙学生社团的活动。偶尔跟Ada聊个天也是匆匆忙忙。Ada更忙，每天都忙到半夜。她经常告诫齐薇薇“你真的确定不转行吗，你看看我的白头发，黑眼圈，眼角纹，再看看我的存款数字。哦买尬，我当时选专业时脑袋一定是进水了，所以现在才流这么多泪”。

　　就在Len的名字如同齐薇薇预想的快要被遗忘时，Ada突然提了他两次。
　　第一次是齐薇薇突然接到Ada电话，刚接通Ada的高音调就传了过来“哇，大神啊。我们有个变量跑的速度特别慢，他来看了十分钟就改好了”。之后齐薇薇才知道Ada说的是宋子良，又用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那对明亮的桃花眼和一丝不苟的老气装扮。
　　第二次是年底出考试成绩时，Ada无比郁闷的抱怨“老板今天说，你们看看人家Len，毕业两年就是fellow。你看看你们，怎么通过率这么低呢。切，他都忘记他自己多少年才qualify的了吧。人家的孩子，真讨厌…”。听着Ada怪声怪调模仿她老板，齐薇薇觉得特别有画面感。同时也忍不住感叹，果然是大神啊。

　　仅此两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