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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复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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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假的吧……这是在做梦对不对……没错,这是梦,只要醒过来就好了……只要醒来就好……
史存孝抬起左手,蜷起食指和中指,塞进嘴里狠狠咬下去。
可是……为什么完全感觉不到痛……
一旁的剑无极已经泣不成声,现在还能保持理智的,只有锦烟霞了。然而实际上,锦烟霞此时也不过是在强撑罢了。
锦烟霞走过去拍拍剑无极的肩膀,让他看一眼史存孝。
剑无极转头看向史存孝,顿时吓得眼泪都憋了回去。
史存孝左手的手指仿佛快要被他自己咬断,血液顺着手掌和手背淌到了胳膊上。剑无极想要过去阻止史存孝伤害自己,抬起脚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软到打颤。
好不容易一步一蹭地走到史存孝身边,剑无极握住史存孝被咬到血流不止的左手,来回晃了好几下,史存孝才终于松口,然而剑无极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肩膀就被史存孝死死捏住。
史存孝的眼神茫然又狂乱。
“剑无极,快打醒我!让我知道我是在做梦,让我醒过来!快啊!”
“银燕……”
剑无极说不出话了。
“雪山银燕”是史存孝的江湖名号,剑无极是史存孝十二岁初入江湖时结拜的兄弟,比史存孝大一岁,一直把史存孝当成自己的亲弟弟来照顾。剑无极习惯叫史存孝“银燕”,由于史存孝个性耿直又执着,所以剑无极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雪山银牛”。
史存孝已经被朝廷通缉,现在精神又濒临崩溃,锦烟霞和剑无极心知不能在城门口附近停留太久,所以两人捂住史存孝的嘴,将他强行拖进了附近的树林。
确定这个位置不会被人发现后,两人终于放开了他,本以为他会立即冲回去,没想到他却一动不动地站在了原地,就像一座雕像。
他已经不再自欺欺人了。他知道,爹亲死了,被狗皇帝俞志远害死了。
他没有哭,也没有大喊大叫,他发现,当一个人痛到极致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锦烟霞走过去,想说点什么劝劝他,可是看着史存孝完全没了神采的眼睛,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此时,却是史存孝先开了口。
“……身体呢?”
声音干涩而飘忽。
“应该是在刑场附近的集市,我和剑无极陪你去找。”
“……嗯。”
三人简单易容混进了城,终于在集市的街角找到了史艳文的身体。
利用一车蔬菜做掩护,三人将史艳文的身体带回了刚刚的树林。
史存孝紧紧抱着史艳文无头的身体,力道之大甚至让剑无极怀疑他会不会把史艳文的骨头勒断。但是,他依然没有哭,只是就这样静静地抱着。
过了许久,他终于慢慢松手,将史艳文的身体放在地上,脱掉史艳文的衣服,仔细查看史艳文身上的伤痕。
“一共三十六种刑具,每种刑具使用的手法不一,力道不一,而且是无规律重复使用……一共十七个人。从颈部伤口上血块凝固的情况看来,爹亲在被斩首前就已经身亡,他……是在狱中被酷刑折磨至死的。”
锦烟霞闭目侧首,不忍再看,史存孝虽然年轻,但是他天赋异禀,验伤的水准在整个江湖上都堪称一绝。然而,这样的绝技用在这样的时刻,却是对他自己最残忍的折磨。
剑无极看不下去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银燕,别再看了,你父亲他肯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然而史存孝好似根本没听见一样,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史艳文的双手。
这双手原本极美,线条流畅、细长白皙。现在却是皮肉绽开,露出里面惨白的、破碎的指骨,指甲全部脱落,露出的血肉处布满了灼烫的焦痕。
史存孝就这样盯着这双手看,一动不动地看,不知道看了多久,终于又开口说话了。
“你们知道吗,这双手,能写出这世上最好看的字,能弹奏出最好听的琴曲,这双手替我梳过头,穿过衣裳,夹过菜,剥过虾,还替我上过药……”
史存孝低头,用侧脸在史艳文的双手上轻轻磨蹭,之后便将史艳文的手放回他的身体两侧。
然后,从自己身后扯下披风,盖在了史艳文的身体上。
他起身,看向锦烟霞和剑无极。
“你们先替我照看一下爹亲的身体,天快黑了,我要去城门附近潜伏,等守卫换班的时候,我就把爹亲的头夺回来,让爹亲入土为安。”
“好,你去吧,千万小心。”
京城郊外的一处山谷内,一口棺,三个人,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沉默。
史艳文的头和身体已经被史存孝擦洗干净,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现在正静静地躺在棺材里。
史存孝跪在地上,徒手挖着墓穴,已经挖了一半。深冬的土地又冷又硬,即便他内力深厚,此时双手也已经鲜血淋漓。然而他好似完全不知道痛一般,依然一下一下不停地挖,挖了很久,墓穴终于成型。
阖棺,下葬,史存孝就着手上的鲜血,亲手给史艳文的墓碑题上碑文。
之后转身,看着锦烟霞和剑无极。
“师父,剑无极,你们先走吧。”
听见这句话,剑无极顿时慌了。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活了。我要替爹亲报仇,杀了狗皇帝俞志远、知府梁天元,还有对爹亲用刑的那十七个畜生。”
“存孝,别冲动。”
“我很冷静。我知道,爹亲让我跟你离开京城,是为了保护我,否则,今天躺在这个墓穴里的,就是我们父子两人。我也知道,爹亲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继续跟你习武,平安度过一生。这些我都明白。但是,我做不到啊,我已经七年没见过他了,上一次见面,还是七年前我吿御状的时候,在金銮殿里,偷偷看了他一眼,那时候他穿着官服,戴着官帽,静静地站在那,真是太好看了……我那个时候就想,等他年纪大了,管不动朝堂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我就带着他离开京城,他想去哪我就带着他去哪,他想做什么,我就陪着他去做,不管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他。可是现在,他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师父,你说,我要怎样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何况……我也不能容忍,爹亲含冤而死,狗皇帝俞志远和那群畜生却还活的风生水起,我要他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唉……师父明白了,师父陪你一起去。”
“算我一个!”
“你们……何必呢。”
“师徒一场,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送死,何况史艳文是我的知己好友,如今他被人害死,我也想替他报仇。”
“我嘛,你们两个都死了,剩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干脆去阴间跟你们凑一桌麻将好了。”
史存孝无言,今生能结识这样两个人,是自己最大的幸运。
数日后,皇宫内,俞志远坐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身边只有两个人:侍卫长、大内总管。
俞志远脾气暴躁,工作的时候身边如果有太多人,他会感到烦躁,所以每天批阅奏折的时候,他都不许别人进入,只有侍卫长、大内总管和侍女长官例外。
因为他需要侍卫长保护,需要大内总管替他跑腿,也需要侍女长官替他端茶倒水。
此时,侍女长官端着一碗热汤走到御书房门口,大内总管拿出银针,插入汤内,银针毫无变化,大内总管点头,侍女长官端着汤进入御书房,将汤碗轻轻地、极稳地放在了俞志远的手臂旁。
浓郁的香味让俞志远放下了毛笔,拿起汤匙舀起一勺汤吹了吹,一口饮下。
就在热汤入喉的瞬间,俞志远猛地扔掉汤匙,双手掐住脖子,脸上的表情极度痛苦惊恐。
俞志远倒在地上,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并且发出嗞嗞的声音。很快,他的身体从脚尖开始融化,化成血水,越来越往上,俞志远想要惨叫,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瞪着眼睛大张着嘴。不一会儿,刚刚登基五年的皇帝俞志远,就这样在御书房化成了一滩血水,尸骨无存。
御书房里安静了下来,侍卫长、大内总管和侍女长官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赫然便是史存孝、剑无极和锦烟霞三人。
三人彼此相视一眼,同时咬碎藏在牙缝内的毒药,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全力一掌击向自己的天灵,顿时鲜血飞溅,三人当场殒命。
很快,他们的尸体也和俞志远同样,迅速化成了一滩血水。
就在当夜,知府梁天元和当日在大牢内酷刑折磨史艳文的那十七个人,竟然在同一时刻暴毙,死状凄惨,无一全尸,而江南第一钱庄日隐钱庄,也在一夜之间变成一座空宅,所有人和财物全部消失无踪。
灵渊国皇帝驾崩,却没有留下子嗣,藩王群臣蠢蠢欲动,从此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当中。
这段历史,多年以后成为了戏台上的热门曲目,但是人们并不知道,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