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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生离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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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亲!爹亲!别过去!爹亲!你快回来!你快回来啊!”
史存孝哭喊着惊坐而起,泪水不受控制地泉涌而出,他呆坐着哭了好一阵,才终于缓过来一些。知道刚刚是做梦,史存孝终于放心了一些。也许是自己太过思念爹亲了吧,史存孝扶额。天刚蒙蒙亮,还不到起床的时候,然而被这么一吓,也不可能睡得着了,史存孝披上外袍,准备去庭院里练练枪法,结果刚出房门,就看见锦烟霞压抑着极大的愤怒与担忧朝他房间的方向走过来。
史存孝迎了上去。
“师父?”
“走,去密室。”
“怎么了师父,出大事了?”
“嗯。你必须答应我,等一会儿了解了情报内容之后,一定要冷静。”
“……这么严重?”
“嗯,剑无极已经在密室里等着了。”
密室里,日隐钱庄专修轻功的绝顶高手十万火急送回来的特制密信上,写着让人触目惊心的一段文字:“一月十一,子时,苍州知州吴顺暴毙家中,为毒杀。同一时间,苍州城内与城外同时起火,所有建筑尽燃,全城五万八千三百一十七名居民无一生还。”
剑无极右手紧紧按住刀柄,一口牙齿快要咬碎,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去砍人。
史存孝气的浑身颤抖,紧握的双拳将掌心都掐出血。
“疯了吗?!五万多条人命!五万多条人命啊!”
此时,锦烟霞开口了。
“杀人灭口,要的是隐秘,只有不被人发现才能达到目的,可是这一次,灭口的动作这么夸张,足以震动全国,别说隐秘,这简直是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有人在杀人放火,那么,做出这一切的人真正的目的,就不再是灭口,而是,栽赃。”
剑无极不解:“栽赃?栽赃谁?难道是梁天元跟谁有仇,所以故意杀了吴顺和苍州城的所有人,然后栽赃嫁祸?”
“事情没这么简单。存孝,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你的玉牌丢失的事情。”
“记得。”
史存孝有一块羊脂白玉镶金的玉牌,是当年他出生时先帝俞明德赐给他的,玉牌正面镶“史存孝”三个金字,背面镶“明德钦赐”四个金字。这块玉牌不仅是丞相之子史存孝的身份凭证,也是一块令牌。见此牌如见明德皇帝,凡明渊国官员及国民皆要听其号令。明德皇帝对丞相史艳文宠爱至极,爱屋及乌之下,对于史艳文的子嗣,自然也不吝给予恩惠。
然而就在去年,史存孝在进行一次刺杀任务之时,对上了一名绝顶高手。史存孝被他打成重伤,险些当场殒命,强撑一口气逃回日隐钱庄,却发现自己一直贴身保存的这块玉牌不见了。想来应是被那名高手夺走。
史存孝懊悔至极,当场失声痛哭,之后便在日隐钱庄内重金悬赏,追查那名高手以及玉牌的下落。然而一年过去了,竟然没有任何消息,史存孝虽然心急如焚,却也毫无办法。
回忆完毕,再联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史存孝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然而他仍然想要抓住最后的稻草,不愿让自己继续猜想下去。
“存孝,我有一个可怕的推论,你……撑住。”
“师父……”
“吴顺是从五年前开始贪污税粮,而五年前,正是当今皇上俞志远登基之时。而你的父亲史艳文,十年前处理全国赈灾的事务时,曾与吴顺多次会面,因为苍州是重灾区,所有赈灾的调度都是由史艳文拟定方案后交由吴顺来执行。其中公文往来必然不少,世间各行各业高手众多,想要篡改公文并不是难事,而你的玉牌又在去年丢失……关键物证已经俱全,人证更加容易,吴顺府上的人并未死绝。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我想,这一次,俞志远是做好准备要一举除掉史艳文了。”
“别……别说了……不会的……爹亲那么聪明……不会的……不会的……”
心中的猜想被师父证实,史存孝脸上血色褪尽,身体颤抖如筛糠,一边后退一边喃喃自语,显然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锦烟霞一手按住史存孝,一手抓起他的左手腕,缓缓渡气。史存孝脸色渐缓,却突然挣开了锦烟霞的手,冲出了密室。锦烟霞与剑无极二人急忙追了出去。
三人趁城门守卫交班之时循隙出城,骑千里马日夜不停地赶往京城,然而锦烟霞清楚,江南距离京城极远,即使像这样一刻不停地赶路,也最少需要四天才能到达京城,而皇帝若是当真做好准备要除掉史艳文,必定会为了防止夜长梦多而尽快动手,存孝他……恐怕是来不及了。
一天后,八百里加急的奏折送至京城,皇帝俞志远大发雷霆,命刑部全力调查苍州城惨案。又过了两天,人证物证俱全,史艳文与吴顺的往来公文,吴顺的贪污记录,以及史存孝的玉牌全部摆在了俞志远的面前。而吴顺的贴身侍女、一年前夺走史存孝玉牌的那位高手,也已经被带到了金銮殿上。
那名高手说,自己是吴顺害怕被灭口而雇佣的私人保镖,玉牌是自己在吴顺被杀当夜从前来行刺的史存孝身上夺得。而侍女则一口咬定自己是史艳文安插在吴顺身边的内应,为了杀死吴顺灭口,史艳文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让史存孝进入吴府刺杀,一方面让自己在吴顺的饭菜里下毒,就算史存孝杀不了他,他也会中毒而死。
俞志远懒洋洋地拿起一叠公文甩在地上。
“史艳文,人证物证俱全,你还不认罪吗?”
声音里的雀跃与得意竟然已经不加掩饰。
史艳文心知,皇帝已经决心除掉自己。苍州惨案就是为了陷害自己而设的局,一个由皇帝亲自设的局。不,俞志远并没有这样的谋略,必然有人在背后指点。然而事已至此,就算明了真相,自己也已无力扭转乾坤。此时辩解更是无用,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俞志远对先帝表面上的尊敬,来尽可能地保住存孝。
史艳文缓缓出列,跪拜,举手投足依然优雅从容。
“回禀陛下,臣史艳文认罪。吴顺贪污案,苍州惨案都是臣一手策划,吾儿存孝是受吾胁迫,并非自愿,因此才会故意放松警惕遗落玉牌,用以揭发臣的罪行。存孝始终感念先帝的恩宠,即使身在江湖依然心系明渊国百姓安危,望陛下念及他积极协助破案,从轻发落。”
“很好,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寡人就给你个痛快,明日午时处斩,弃尸街市,人头悬于京城城门示众,寡人亲自监斩。史存孝逐出明渊国,终生不得再入明渊国界,刑部负责抓捕史存孝的相关事宜,通知各地州县配合。”
“遵旨。”
话音落,侍卫上前脱掉史艳文的官服,摘去官帽,将他押入大牢。
俞志远宣布退朝,留下木林、吴通等十七人。
等众大臣都离开了,俞志远看着面前的十七个人,得意一笑:“终于收拾了这个碍事的,寡人心中甚慰啊!你们几个,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寡人允许你们去牢里好好款待一下他,不必手软,就算直接在牢里弄死了也没关系,大不了明天斩首就走个形式,只要他人头落地,谁管他断头之前是死是活。”
话毕,只听这十七个人异口同声:“臣遵旨!”
大牢内,史艳文的双手在身体两侧被铁链吊起,双脚也被锁住。木林看着这样的史艳文,竟然一时之间有些呆愣。史艳文身上仅着白色广袖中衣及中裤,身形看起来十分单薄,却给人一种即将羽化飞升之感,及膝长发披散,发丝黑亮柔滑,如同少年般丝毫看不出岁月痕迹的脸上,五官美艳秀丽至极,然而却透露出一股清圣庄严的气息,让人不敢亵渎。
由于明日就要处斩,可供他们报复的时间只有一个日夜,所以一旁狱卒见木林在发呆,便凑近小声提醒:“木大人,请您抓紧时间,等下吴大人还要来……”
木林瞬间惊醒,暗骂自己这是抽的哪门子风,莫不是被人下了降头,恼羞成怒之下,一巴掌抽在狱卒脸上,大声喝骂:“滚!要你多嘴!”
狱卒捂着脸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木林从刑架上拿起皮鞭,鞭子带着倒刺,木林一鞭抽在史艳文身上,史艳文咬紧牙,一声不吭。
木林发现自己这一鞭力道太小,只划破了史艳文的衣服,没有见血,于是接下来加大了手上的力道,鞭鞭见血。
越打木林心里的怒火越炽,他想起自己二十多年没有升官,就因为先帝认为只要有史艳文一个人在就好,其他文武百官都是陪衬,所以自己就这样憋屈了二十多年;想起自己那个因为打死一个老乞丐,抢了他家闺女做小妾,就被史存孝告了御状,从而被先帝二话不说就斩了首的儿子;想起自己那个因为儿子死了就要死要活,最后跟别人跑了的老婆……越想越气,他开始高声咒骂,手上鞭打的力道越来越大,鞭打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史艳文身上鲜血飞溅,痛得无法呼吸,然而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木林越骂声音越尖利,越打越疯狂,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而史艳文早已失去了意识。
木林让人用水将史艳文泼醒,史艳文全身湿透,头发打成绺粘在脸上身上,衣服上全是血渍。苏醒后的史艳文大口喘息着,不停地呛咳,身体剧烈颤抖。然而木林看着这样狼狈的史艳文,却再一次愣了,这次不是因为他的容貌,而是因为木林突然发现,史艳文从始至终竟然没哼过一声,这个人真的只是一个不会武功身体孱弱的书生吗?这样的坚忍,在他的认知中,只有常年征战沙场的军人才会有,这个人……是怪物吗……
此时狱卒通报,吴大人来到,于是木林只得放下鞭子离开。
这次进来的人是吴通,吴顺的亲哥哥。史艳文抬起头看着他,这个衣冠禽兽,为了陷害自己讨好新皇,不惜害死自己的亲弟弟。
史艳文笑了,笑得吴通心里发毛。
“你笑什么?!”
“没什么,艳文只是好奇,吴大人,谋杀亲弟的感觉如何?”
“闭嘴!你是刚才被打的不够痛快,想找死是吗?!”
“哈哈哈!史某不说你就不会折磨史某了吗,史某不说你们就不杀史某了吗,既然结果不会改变,那史某为何不抓紧时间让自己畅快一回?”
“好啊,那我就让你畅快个够!”
吴通转身,拿起了烙铁。
史艳文承认,看着吴通拿着烧红的烙铁靠近自己,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是此时自己动弹不得,也只能忍受了。此时此刻史艳文无比庆幸自己十五年前将存孝送离的决定,如果存孝没走,那现在这些酷刑,恐怕都要用在存孝身上了。
昔日的仇家如今尽数成了俞志远的心腹,他们一个一个的进来,皮鞭、烙铁、夹棍、钢针、铁钳等等各种各样的刑具挨个往史艳文的身上招呼,指骨夹碎了,他们就拔掉他的指甲,指甲拔光了还不够,还要用烙铁烫露出的血肉。史艳文不知道这样的痛苦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也不记得自己已经昏过去多少回,又一轮鞭刑过后,史艳文的意识已经陷入混沌,大量鲜血从他的口中不断涌出。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天已经大亮,押解官将史艳文双手从锁链中解下,然而史艳文已经神志不清,完全无法站立,押解官只能两个人架起他,拖着他往外走。为了让他能站立,押解官用麻绳穿过他两边腋下,将他的肩膀绑在了囚车上方的横梁上。
游街示众的时候,京城的百姓多数都出来围观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丞相,也不知道丞相到底有过什么辉煌功绩,他们只知道,丞相要被斩首了,这是个百年难遇的大新闻。有的人看了朝廷张贴的告示,知道丞相害死了不少人,所以对着囚车大声辱骂,有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完全一脸茫然。
然而这些史艳文都不知道,他此时正沉浸在弥留之际最后的梦境中,他看到自己回到了云州老家,父母、妻子,还有十岁左右的存孝,大家都站在庭院里迎接自己,存孝扑进自己的怀里,父母和妻子喜极而泣,屋内饭菜已经备好,一家人围桌而坐,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史艳文感觉自己从未如此幸福过。
囚车在城里绕了一圈,终于来到刑场。押解官打开囚车的门,发现史艳文已经断气了。然而几个押解官对视一眼,就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将史艳文的尸身拖出囚车,在刑场上摆出跪姿,之后刽子手手起刀落,史艳文人头落地。
看完了行刑的过程,俞志远心满意足,起驾回宫,史艳文的身体被扔在刑场附近的集市上,头颅则被悬挂在京城的城门上。
一个时辰后,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狂奔了四个日夜的史存孝三人终于赶到了京城,然而刚刚走到城门附近,史存孝就仿佛整个人被钉在了原地……他看见了,城门上悬挂的人头,那是史艳文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