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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番外的番外 ...


  •   阳光大好,边城又是一年春色。
      花园里佳木葱茏,水榭凉风阵阵,空中都是蔷薇花淡淡的香气。我坐在亭子里,看着平桥下荡漾的水波,实在累得不想动。
      回叶里的第三年秋天,一顶轿子把我从巷子里的普通民房抬到了城主府,沿路铺开数里红妆,全城万人空巷。
      叶里人尽皆知,原先的晋西郡王府被穆城主改成了自己的府邸,被火烧毁的那间房子也按原样修复,除了原房主变成了牌位,其他再无变化。
      当晚城头燃了烟花,我站在新搬的城主府内,有种放学回家的错觉。
      穆昀饮多了酒,扶着额头对我道:“以后我若是欺负你,就像你小时候说的那么办吧。以前听到你和王爷谈话,你一定要拿到房子才能安心,所以房契给你,只望你别轻易将我扫地出门,那样我真的没处去。”
      父亲去世后王府没有被卖掉,但地契存在官署库房中,他那时就居心叵测。
      我嫌他话多,“你给了就给了,我能让你抱着文牍到北城去租房子?”
      他认真地望着我,眼睛黑黑的,“伊照,俸禄你也收着,别赶我出去。你说过的话我都记着,我会当真。”
      我一个头两个大,“穆昀,你当年是不是特别怕我啊?”
      “嗯。”
      他褪了袍子,“需要我帮忙吗?”
      我想表现得大方一点,舌头还是没捋直,“不,不用了,谢谢。”
      他解了帐帘,瞳仁幽暗下来,“用不用我教?你买的册子都不怎么详细,你爹给我的那本看过吗?”
      我抱着床柱欲哭无泪,肯定不是亲生的!
      “看过……”
      他舒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怎么通,你不要想多了。”又闭上眼,“你这么紧张,明天再说吧。”
      说完他居然晕晕乎乎地睡着了,我把他搬到榻上,自己睡床。半夜醒来意识到这样不太好,纠结了半天才决定叫他起来,我们换个位置。
      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他乖乖走到床边,一副睡眼惺忪的柔弱模样,我刚松懈半分,就栽在了枕头上。
      想听我往下说的都不是好孩子。

      **
      宁王逼宫的第二天,京城就传出宣徽郡被刺的消息,我在出京的马车里摸着身上的纱布,浑身不自在。中途找了家茶水铺稍作休息,结果发现满大街都在议论被刺的倒霉郡主性命垂危,连棺材都准备好了,被抬回叶里的王府等时候一到就动土开工。
      陛下的法子甚有说服力。
      原来的新郎官因没有行全婚礼,蒙圣上恩典被重新指了一位小姐为妻,聘礼也匆匆忙忙、一箱不少地从被查抄的宁王府转移到了别家。婚事既成,快入土的郡主却痊愈了,在千里之外的小城活蹦乱跳。
      崔慕娶的正是与我在宫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尚书庶女,王沅芷的妹妹。据说尚书千金的身体在江家父子自尽后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她父亲又挑了几个婆家,却都被司天监以八字不合驳回。几番过后,便晓得是陛下打压王家,这个女儿不能进太高的门第。
      相比王沅芷嫁了个五品小官,王家最出息的竟是那位庶出小姐,崔慕在翰林院里顺风顺水,虽然官阶不高,却担着重要的差事,圣上也常召他入宫觐见。除此之外,他从不在外过夜,也没有纳妾的打算,在浮华奢靡的帝都非常罕见。经过宁王一事,崔家被抓了几个肱骨,元气大伤,剩下的族人都对他服服帖帖,无人敢说三道四。
      我一直觉得崔慕是正人君子,对那位王小姐的印象亦不错,开始有些愧疚,后来随着几年时间过去,听说他们家孩子都开蒙了,也就将负担抛到脑后。
      要不是穆昀让人调了王沅芷给我的信,我也许到现在还困在京城。彼时年纪轻,阅历少,做决定只凭一念之间的感觉,根本预料不到太远,不过有时冲动一下也不坏,就譬如我现在过的比原来舒服很多。
      回家是我这辈子最期望的一件事情,我在叶里长了十几年,无法割舍这里熟悉的环境。而嫁给穆昀则是另一件事,我考虑过很久,最终在文书上写了名字,盖了印章。
      每次想到和他在一起九年多都没有过别的心思,短短三年就可以同意做他夫人,总会感到不可思议,可能是学会了不带偏见地正视他。
      人生百年,有个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人着实不容易,既然喜欢,就不要纠结于过去了。结婚前斟酌了几天,穆昀那时的行为虽然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却也不是出于本意,他能在叶里默默护着我三年,又救了我数次,说没感觉是假的。
      的确有些现实无法回避,穆昀没有否认,如果他没有一点私心,就不会支持我爹和相党玉石俱焚。他的城主之位是靠在朝堂上检举恩人得到的,一坐就是七年。皇帝夺了他的兵权,再一次把叶里交给他,于是城中恢复了原样。
      在这个第七年,日子可以安稳地渡过,一切都显得平静而合理。
      微风拂过木架,我嗅着清幽的香味,靠在藤椅上闭目养神。连续几个月都没睡好,身体极为疲倦,需要休息。
      仿佛没过多久,一阵咂嘴的声音逼得我不得不睁眼,我痛苦地开口:“一个时辰到了?”
      白白嫩嫩的小脸抵在我面前,黑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地转,高兴地挥舞着胳膊,我一看就生出无数哀叹来。
      “酉时了,他找不到你,喊得嗓子都哑了。”
      穆昀抱着孩子,无奈地说:“你睡了一下午,要是还困就回房去,我给你把晚膳端进来。”
      “你还要去官署就别管了,我待会把他哄睡着再吃饭。”孩子在他臂弯里自得其乐,我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蛋,“看起来还不想睡,饿了吗?”
      小家伙还是在兴冲冲地讲话,我听不懂,编了几句咿咿呀呀的话反讲回去,一大一小对峙了片刻,我自做主张地道:“好了,你说填饱肚子就不吵啊,现在就带你回房。”
      天边布满红霞,几只归巢的鸟在天幕上划过,夕阳宁静地坠在树梢。
      穆昀摸了摸孩子毛茸茸的脑袋,低头柔声道:“要听话,你阿娘累了,知不知道?”又对我道:“不去了,没什么大事,今晚我带他睡。”
      喂饱了孩子,我草草吃了饭,洗过澡精疲力竭地躺到床上。床铺全是小衣服和拨浪鼓之类的玩具,以前绝对受不了睡觉的地方这么凌乱,现在哪里还挑剔,有的睡不错了。
      穆昀和我决定自己带孩子,家里不大,容纳不下那么多侍女小厮,我们也都喜欢清静,有几个扫洒做饭的仆从就足够打理家务。
      主屋里陈设一如当年,我堪堪能体会当父母的辛苦。宝宝才一点点大,要伺候很多年,等他懂事,上学,再成家立业,花费的心血不计其数。我不想让孩子像我们两小时候一样,没有完整的家庭,缺少安全感,他要长成一个勇敢的人,即使我们不在他身边,也能从容而快乐地过生活下去。
      我在黑暗里醒过来,听到枕畔浅浅的呼吸,手上暖暖的,原来是被他握住。
      他的脸庞隐在朦胧的光线里,鼻梁又高又挺,像云雾后起伏的山峦。我轻轻碰了碰,他敏捷地捉住,仍阖着眼帘:“别动。”
      我又触了一下,他微微蹙起好看的眉,终于看着我道:“我伺候那小子到三更,累得很。”
      “哦。”
      穆昀完全清醒过来,漆黑的眼在咫尺间散发着清辉,像两轮月亮。
      他拎着我的右手摇一摇,“在想什么?”
      我翻了个身,他揽住我的肩,“不说就安分点,自己睡得心满意足了就来闹别人,什么癖好。”
      我扒着枕头,“你不是要在隔壁房间捱到天亮的吗,一会儿宝宝要哭了。”
      他叹了一声,“让大夫喂了几勺药,不到早上起不来的。”
      “男孩子哪有那么娇气,着了凉不要太惯着,又不是小姑娘。”
      他道:“好,等明年他会说话了,拿你这句话骗他是捡来的。”
      我懒懒地推了他一下,“上午京城来什么旨意?”
      “陛下五月初要大婚了,让我们到帝都送送礼。宫中的妃嫔被遣送到道观佛寺,没被召见过的就送回家,朝中反对的意思很明显。”
      我松了口气,“还以为要调你的职。皇后是哪家的小姐?是不是伊烛造反那天紫宸殿里出来的那个?”
      穆昀道:“这是陛下的事,我们别理会了,准备好贺礼就行。我只是担心你回京见到崔五那帮人,会不自在。说起来,陛下帮我支开崔慕,只这一桩就够我感激此生。”
      他喉间溢出沉沉的笑,“阿照,我要是调职,你打算带孩子留在叶里,还是跟我去?最近京中有不少老臣乞骸骨,还有些墨守成规的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空了些官位等人填,我想陛下不会无缘无故地让我们带着孩子单纯参加一场宴会。”
      我仔细盘算盘算,冷静地道:“要是陛下给你的官位很高,还是有可能住在一块的,否则肯定留在这里。京城房价涨的不像样,哪是给人住的,我估计你租个两进院子也要花掉现在一个月的俸禄。再带家属就不好租了,只能买,那还不如把你卖了立契划得来……”
      他捂住眼睛,“伊照,我跟不上你的思路。”
      “不过等宝宝大了读书考试,还要考虑在不在京城买房子,那个时候价格比现在还高,这样的话你调过去我们省吃俭用,也许可以先拿个小的……”
      “伊照。”
      我把自己说得很惆怅,“还是小地方好,不用想住宿问题。”
      穆昀终于忍不住了:“你怎么从小到大脑子里全是房子?”
      我阴森森地道:“那是因为想让你从我们家消失。”
      他居然咬了我一口,我气得在被子底下踢他,“小人!”
      他欺身压上来,眯着眼威胁:“没钱你陪我省吃俭用?”
      我挣扎无果,喘着气道:“我才不陪你,卷了银票把你一个人扔在帝都,我和飞飞游山玩水去……你不是很累吗!”
      他衔住我的嘴唇,低哑道:“绰绰有余。”
      帐顶晃着晃着天就亮了,被子里很暖和,我缩在他怀里嘟囔:“去看孩子……我再晕会儿。”
      穆昀吻了吻额头,“让你说句心里话真难。放心,就是得了座宅邸也舍不得把你和儿子丢在京城那种地方。”
      我连哼一声都没力气了。
      “昨天没有和你说,其实陛下派了来使,今天等我回复。我去衙门推掉,你在家休息,还有侍女帮着带孩子,别总是亲力亲为。”
      他起床披衣,乌黑的发垂在枕头上,缎子似的光滑,我情不自禁地用手背摩挲着,十分享受。
      他拉回头发,“又乱动。”
      “我陪你。”
      穆昀的动作停住了。
      我卷过被子蒙住头,闷闷地说:“我们总是在一块儿的,快去上值吧。”
      他蓦然回头,熹微的晨光透进纱帐,铺在他密长的睫毛上,那双眸子里也瞬间升起了万千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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