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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转意 ...

  •   然而我还可以再垂死挣扎一下。

      “我不是故意的,之前不知道你的情况,我一定不会嘲笑你……”

      伊涣打断我的话,走近一步,似笑非笑:“听说我一怒之下,划花了一个角儿、五个乐师的脸,又把他们分尸喂了狗?”

      我继续冲他笑,不动声色地朝后退。

      他又逼近一步:“听说我在寝宫养了个弹琵琶的下九流,日夜想着怎么把十三道刀口划得赏心悦目,还要逼她改学唱戏?”

      我说:“事实上,我并不是弹琵琶的。”

      他再近一步,“还听说,我曾经被某个人踢废了,一心想着在刀口上取处子之血入药?她越疼,药就越灵?”

      “事实上,我强调了这是猜测和传言……”除去我在白渠城外真真切切踹的那一下。

      他笑得比我还好看,眼眸弯弯,似一钩淬了火的月。

      后背咚地撞到墙壁,肩胛骨生疼,他慢慢伸出一只胳膊,抵在我身侧,指节捏得发青。

      “听说……不,是我方才亲耳听到,你似乎在说,我不——”

      我唰地按住他的肩膀,来了个先发制人:“不不不,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我相信你,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我绝对不会再提这件事!”

      伊涣低下头,慢条斯理地说完了:“你似乎在说,我不行,日夜想着怎么重振……”

      我捂住耳朵,脸颊滚烫,天知道我当时脑子一热怎么对那么多人说出口的!他都逼得我不要面子了!

      他轻轻一提,我双脚就离地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趴在他肩上说:“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伊涣从鼻子里“嗯”了一下,我怀疑自己幻听了,“真的?”

      他勾起唇,颔首:“我就喜欢你这不哭不闹的乖巧劲儿,和我养的猫似的。”

      这话如此耳熟……

      他手一松,我砸在被褥上。

      坐以待毙是行不通的,我鼓起勇气:“既然她们都以为你有问题,我再说一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你真的有问题,我只是说了实话,如果没问题,那你为什么默许她们这样认为?是你自己没有澄清……你干什么?”

      他从容不迫地褪着袍子,将腰带在空中一甩,软玉片如鞭子般抽出个脆响。

      我给自己壮胆,呵呵两下,“这个,戏不是这么演的,一般要先点个蜡烛,然后要用小羊皮做的鞭子,您这条玉带水头足,别糟蹋了……”我看着他越来越近的面孔和越来越少的衣服,嘴里说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我可以将功补过,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伊涣道:“那你抖什么?”

      我整个人又僵又硬,连哭都不会了,傻傻地看那个人影压下来。他高挺的鼻子埋在侧颈,嘴唇是温凉的,顷刻间变得炙热,像熏炉上柔软的丝绸,带着一点湿润的水泽,从皮肤上滑下去……

      他忽然抬起头,眼睛有点发红,哑声道:“说话。”

      我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愣愣地望着他。

      他命令道:“说话,说点什么。”

      我还是说不出来。

      他扣住我的后颈,俯视着我,额角渗出一滴汗,“再不出声,我就继续了。”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只有短短的一刹那,他的手沿着脊背落到腰上,我骤然清醒过来,仿佛被扯下蒙眼布冲出笼子的鸟:

      “我不要生孩子!”

      不对,不是这个!

      “多喝热水!”

      ……不对,也不是这个!

      “松仁糕很好吃!”

      还是不对!

      我拼命推搡他,可他轻易就把我按得死死的,眼神也变得陌生起来,蹿着两簇火苗。他的唇如雨点落在锁骨上,我几乎要把这辈子所有说过的话全都翻出来,找找哪一句是有用的,可越急就越乱,脑子里一团浆糊,只能断断续续地呜咽:“我还没想好……”

      他一手将衣带解开,翻身覆上来,喘息道:“别想了。”

      ……

      神志在一点点溃散,我好像听到他在耳边轻轻地说:“桑桑,不怕。”

      ……

      他的眼睛像浸着夜色的大海,幽深晦暗。

      “崔家十四娘真好看。”

      他撑在上方,呼吸相闻,不过咫尺。

      “她真漂亮。”我怔怔地说,两行泪溢出眼眶,不自觉地摸上额头。

      “她们都很漂亮。”

      “……你现在牵过她的手了吧?”

      良久,重压消失了。

      伊涣直起身坐在床沿,一头的汗,发丝浸湿。帐中有风刮进来,肩头微凉,我扯过被子把自己裹成茧。

      他回眸,纯黑的瞳仁又冷又静,衬得他如精雕细琢的一块冰。

      “以后还敢乱说?”他警告我,嗓音沙哑。

      我脱力地瘫在被子里,一闭眼,倦意袭来,竟然就这么昏睡过去。

      *

      晚上见面的时候,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忽略发生过的事,有说有笑地盛汤添饭,把万木春看直了眼。

      他的原话是:“我从没见过有男人浇了三桶凉水后还能笑着和逼他浇三桶凉水的姑娘吃饭。”

      我的原话是:“他简直不是个人。”

      万木春崇敬地看着我,犹如看着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

      过了一个时辰,他的目光就变成了看给吴王拉车的越王勾践,满满的同情。

      因为我又被岳七拖出去跑步了。

      这回我跑得又快又稳,七圈一下子就跑完了,岳七拎住我的衣领:“够了够了,姑娘今天多跑两圈明日也不能少跑的,快回殿休息吧。”

      我撸起袖子,擦了把汗,“放开我,我还能再来一圈!”

      花园外一个小宫女吓得端了果盘就走,约莫是有所听闻。

      那种发泄般的快感在流汗时愈加明显,酸胀的腿迈开,清爽的晚风从身侧拂过,带着馥郁的花香,就像弹琵琶和骑马一样舒畅自如。

      我坐在花园的石凳上看月亮,草丛里飞舞着蓝色的萤火虫。月光不算清朗,浓密的云层里透出银亮的钩尖,如同指向人间的刀锋。回去的时辰晚了,洗完澡暖阁的烛光已经熄灭,黑洞洞的。

      拉开碧纱橱的门,点起一盏灯,橘黄的光晕照亮了书架东头。

      我呆呆地立着,手里的烛台滚落在地毯上。

      那是一个新搬进来的小柜子,同我府里差不多大,柜面立着四个柏木牌位,依次写着崔斛、夫人周氏、两个孩子,线香已经燃尽了,盘子里装着又圆又大的果子。

      还有两个石头做的小牌子,显得有些简陋,我抚摸着它们,捂住嘴,生怕别人听到啜泣。焚和教徒的灵位用石头做,刻着看不懂的蜿蜒文字,但我知道是青羽和卢令。

      供盘中盛着新摘的紫黑色桑葚,洗过,还带着水珠。

      月亮正好挂在窗口,我躺在床上,恍惚又看见少年的身影。

      他戴着白面具,上面写了个大大的“哭”字,屈腿倚在窗台上,手指拈着一粒石子,发丝在风中翻飞。

      ——茶壶神不在的时候,也要过得很开心,不要自责。

      我早就答应过他了。

      胸口泛起一丝奇异的暖意,我盯着木门,目光延伸到那一端的黑暗里去。

      *

      端午快到,紫宸殿的木槿花开的极盛。

      过节总是要做做样子,隔三差五便有嫔妃们派人来送粽子、菖蒲荷包和扇子,一半送给我。住了这么久,我都没看过哪个妃子邀他去聚聚,可见宫中的流言十分厉害。

      薄荷抱着芦花晒太阳,习以为常:“陛下才登基那会儿她们倒是来的勤快,今儿端个茶明儿送个粥,到最后一个个都不来了,假殷勤。”

      这姑娘眼里只有猫,别的一概不管。

      我感慨:“可能是看透他了吧。”伊涣只要一张嘴,连那副顶好的皮囊都救不了,还有上次的西华殿,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好奇得要命。

      他最近愈发忙碌,回殿的时辰一直往后推,有时会议事到深夜。我本来还想等等他,毕竟不太好意思先拆礼盒,可最后实在太馋了,便在桌上放两个碗,自己吃一个粽子就给他拆一个粽子,剥掉箬叶放他碗里,假装成我们一起吃了的样子。

      ……咸蛋黄肉馅是世上最好吃的粽子,没有之一。崔贵妃人长得美,手艺还这么棒,嫁给他真是委屈了。

      初一的晚上,我正拆到第三个水晶粽,伊涣回来了。他把手里的一摞公文放在紫檀案上,看了几页纸便心不在焉地放下,我向少看见他把奏折带回寝宫,想来公务太多,忙不完。

      “跑完了?”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模样。

      我差点噎到。

      “别想偷懒,你小日子不是这几天。”

      我真噎到了。

      他怎么连这个都清楚?我真想拔了万木春这根墙头草!

      我好容易把粽子咽下去,“玉明宫的嬷嬷说晚上来送崔贵妃新煮的粽子,我想赶着吃热的,下午就跑过了。”

      “卫桑。”他跪坐在竹席上,剥着葡萄,有些无奈,“谁给你一口吃食,你就向着谁?”

      我哼了一声,“我向着谁了?她们愿意送,我没道理不接呀。”又咬了一口蜜枣馅的,热腾腾的甜香盈满齿间,不禁坐在椅子上晃着腿。

      “我现在不多吃几个,后头就没胃口了。看样子你也不懂,后宫就那几样套路,没意思得很,概括起来就是‘欲抑先扬’、‘落井下石’,第一回见个面,第二回谈谈心,第三回你来我往其乐融融,第四回嘛,就是巫蛊厌胜你死我活了。现在正处于第三个回合,我多享受几天。”

      伊涣愕然,而后哭笑不得:“不愧是二殿下,见多识广。”

      我得了夸奖,有些飘飘然:“那个王昭仪,放我们康国宫里,就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我母妃……太后还是贵妃那会儿,对付其他女人的手段你也见过,能扇耳光绝不多嘴,能赐鸩酒绝不发配浣衣局,干净利落,这才是好本事。王思湲嘛,话忒多,心思全写脸上,反观崔贵妃,丝毫不矫情,难得难得。”

      “说的头头是道,怎不见你使个手段,给她们开开眼界?”伊涣轻蔑道。

      “想用激将法是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么一帮漂亮姑娘,我可不忍心下手,手段是留着对付你这种男人的。”

      我吞下最后一口,笑开了花,站起身洗手去,冷不防他一下子拉住我,“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你一定在想,啊,她怎么一点也不吃醋呢?都要气炸了!”

      我说完,抬脚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大笑:“你都说了,是我‘以为’,那我怎么想都行吧?”

      “卫桑!”

      呯。

      我在门板跟前,捂着头眼冒金星。

      “……什么毛病?”伊涣快步走到我身边,看着我头上肿起来的包,忍无可忍:“十几年了,走路还是不看路!”

      我晕晕乎乎地走了几步,乐极生悲说的就是这个吧。

      他揉揉我的头顶,动作熟稔,一颗凉凉的带着玫瑰清香的果子递在嘴边,我含泪道:“你想笑就笑啊……君子不受嗟来……”

      后两个字和剥了皮的葡萄一起吞了进去,入口即化。

      “还真是,喂一口就乖了。”他若有所思。

      我觉得我没他说的那么随便,以前乳母千叮咛万嘱咐,女孩子千万不能很好哄,好哄就说明好骗。

      于是我板着脸:“我不吃了……”

      又一颗葡萄顺着嗓子滑了下去。

      “我真的不……”

      又是一颗。

      我发誓是它自己闯进嘴里的。

      “你吃了我这么多东西,也向着我,好不好?”他端着琉璃碗,双眸弯起,用循循善诱的语气说。

      那目光又轻又软,极为认真。

      我咽下葡萄,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 作者有话要说:  ·咸蛋黄肉馅的粽子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粽子!
    ·甜不甜???千万不要像公主这样三颗葡萄就被人贩子拐走了,小姑娘看到好吃的就没原则,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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