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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负伤 ...

  •   期弦才及冠就被封车骑将军,除了有一副好家世,自然也有天大的本事,据说若不是仪旃将他召回,他父兄也不至于惨死在朔州卫手里。

      他纵马的本领十分高强,任凭箭矢如雨,也能闯出一条血路。前方十几人换了武器,真刀明枪地杀上来,他无意恋战,携着我腾空跃起,落在侍卫的马上,京卫被远远地丢在后面,哼也没哼一声。

      耳畔闻得阵阵破空之声,原先的坐骑哀鸣倒地,期弦眉梢一颤,剑气立时凌厉万分,袖中数枚暗器无一虚发,直插入三名刺客的咽喉。

      月光下的积雪红了一大片,马匹受了惊,踏着刺客的尸身一路狂奔,其余刺客又拿起弓.弩,大有要与我们同归于尽的架势。

      听箭头的数量,刺客只增不减,穿过树林时期弦的身子陡然一倾,我急忙撑住他:

      “你受伤了!”

      又是一箭射中马腿,他护着我翻下马,一剑削断肩上的箭柄,将装凤玺的包袱抛给我:“跑!”

      我哪里跑的动,眼看黑衣人就要扑过来,眼角瞟到脚底的反光,奋力将旁边的石头一踢,小丘下的冰河发出清脆的裂响。

      “不好,匣子!”

      这一喊,刺客们纷纷朝这里跑来,有人甚至直接从土丘上跳了下去。留下的刺客意欲灭口,期弦咬牙抵挡一时,终是寡不敌众,我正为他忧心忡忡,一人忽地提起我飞快地远离此处。

      “将军!”我一面挣扎一面叫他,来人似是不想伤我性命,我一口咬住他的左手,眼前闪过一抹柔润的光泽,似曾相识。

      那人吃痛地低咒一句,竟是个女子。

      我仍不松口,她掐着我的脖子扔到雪地上,转身与那几名刺客交战,柔韧的身形如纤纤细柳。我剧烈地咳嗽着,泪眼模糊中看见她身后还有几人,以多胜少迅速解决了围攻期弦的刺客,刚松了口气,身子又蓦地一轻。

      她拎着我放在马背上,挥鞭喝道:”撤!“

      我抱着怀里的包袱,视线里白茫茫一片,不知是雪还是惨淡的月光。母亲不在意我的死活,乳母背叛了我,青羽不在了,期弦也身负重伤,此番落在这些人手里,不知有何下场……

      撕心裂肺的剧痛几欲把我逼疯,袖中的簪子不觉滑脱,风一吹,冷汗湿透衣衫。

      苍天不仁,苍天不仁。

      我捏着尖锐的簪子,鼓起勇气闭上眼。

      “师姐,后面那个人追上来了!”

      少年惊惶的叫声像戳破水囊的针尖,右手一抖,力气如流水泄了个干净。

      我在颠簸中睁开眼,一时竟分不清是梦是真,掌心的簪子如轻飘飘的枯叶,被寒风卷走。

      瞳孔映出一人一骑飞驰的影子,萧萧月光在他身上披了一层银白的铠甲,罩住了弥散的血雾。

      期弦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眼里迸发出决然狠意,锋利如刃的眉宇浸透殷红。他单手策马,左肩还插着那支断箭,浑身上下皆是可怖刀伤,鲜血顺着抖动的缰绳飞溅到空中,似要将冰天雪地尽数融化。

      头上传来曼妙轻笑:“去!”

      我被领头人推下马,在河边的卵石上翻滚了几尺远,捂着磕破的额头直起腰,那一行人已经愈行愈远,消失在无边夜色里。

      啪的一下,身边落下个大块头。我喘着气,揽紧包袱爬了几步,摇他:

      “将军,将军!”

      他英俊的面容血色尽失,眼眸却落了星子般明亮,苍白的手指向前伸了伸,好像要抓住什么。

      我抹去冰凉的眼泪,把包袱往他手里一塞:“你放心,玉玺在这,没丢。”

      他的手无力地松开了,精疲力竭地扬起嘴角:“以后别拿利器玩儿,小公主。”

      *

      我的千军万马伤得很重。

      河面冰封百里,我与期弦在林子里找了个树洞歇息。岐原靠北,离虞都白渠原不过半月的路程,我们现在只有一匹从刺客手里抢来的马,还要东躲西藏。

      离毒性发作过了一个时辰,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我不明白为什么女头领要放弃包里的玉玺,仿佛他们来此一趟,就是为了营救期弦,顺便掠走可有可无的我。

      好不容易生了火,我除去他肩上的衣服,弄得满手是血。他砍断了箭柄,看不出扎的有多深,其余地方有十几处大小伤口,在这样严寒的环境里就是底子好也撑不了多久。

      火光照亮了他的脸,昏迷中显露出痛苦的表情,原来他也知道疼。我发了一会儿呆,去河边取了些水,擦净血迹,简单地包扎了几个地方,然后试着把他搬上马。

      所幸这匹马不认主,被人牵着也不排斥,趁星星还在天上,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北走。为了不引人注意,我连黑马也擦了一遍,马脸很懵,似乎很久没有被人擦洗过。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东方的天际微微亮了,山野间也能看见官道。我抹去汗珠,加快步子,再走几里应该就能遇到村庄,可千万别白费功夫。

      快结冰的头发感受到阳光的温热,脚下的残雪开始融化,当村外的石碑映入眼帘时,劫后余生的喜悦让我差点跳起来。

      昭军从国朝东南攻入,岐原以北的城镇还没有大乱,百姓们坐在家中等死。村里的人无处可去,再北就是虞国和凶猛的赤狄了,西边的草原更加危险。

      清晨村民来村口打水,我蹲在灌木里好些时候,才选定一对老夫妇,牵马走到他们家院子里。北边民风淳朴,主人十分热情地招待了我们这对遇上强盗的兄妹,让期弦在他们儿子的房里养伤,找大夫拔了箭,还炖了只鸡。

      那支箭上没毒,插得也不大深,只是长有倒钩,拔.出来的时候带出一小块血肉。老婆婆看到不省人事的期弦泪如雨下,说她儿子年前回家的途中被强盗活埋了,家里养了一年的鸡也没机会杀。

      “如今这世道,一个不小心就没了命,你们能活下来,真是上苍保佑啊!”

      我和期弦不仅活了下来,运气还很好,只一想到将来还会有这样的遭遇,就不寒而栗。

      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起了个大早,去村里的大夫那里赊了点草药回来,又帮老夫妇烧火做饭,洗衣缝补。以前有青羽在,我虽然会这些,却绝不会主动做,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并非一无是处。然而做起来还是生疏,我和主人商量了一下,主动去鸡棚看鸡。

      母鸡们在栅栏后散步,啄食地上的糠皮,分外悠闲。昨日走了一宿,腿实在酸痛难当,不禁坐在雪地上发困,直到耳边一阵咯咯的鸡鸣把我从睡梦的边缘拉回来。清醒过后发现已经少了一只鸡,毛皮油光水滑的狐狸趴在墙头吊着眼睛嘲笑我,咧开尖尖的嘴,拖着猎物一溜烟跑的没影。

      我在寒风里站了半刻,摸了摸袖袋,空空如也。

      房里老婆婆喊了一嗓子,让我去吃早饭,我把鸡都赶进棚子,硬着头皮进房。

      期弦醒了,正坐在床上闭目养神。我在外面的炕上瞟见了,端着碗筷进去,暖烘烘的炭火熏得鼻尖发酸。

      “怎么了?”他望着我,声音虚弱。

      我舀了一勺稀粥送到他唇边,他慌忙避开:“多谢,我自己来。”

      期弦喝了几口,仍旧放心不下,“到底出什么事了?”

      外边叫我去拿药,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拉着他的袖子眼眶一红,“我把人家的鸡看丢了……”

      他手里的勺子当啷一下掉进碗里,我期盼地看着他:“你身上还有钱吗?我得赔人家,还要还大夫的账。”

      期弦的脸色更白了几分,沉默了很久,才垂眸道:“对不起,都是我无能,你不该做这些……做这些活。”

      老婆婆见我半天不回去,掀了青布帘走过来:“小伙子,好些了吧?晚上让我老伴儿把那半罐子鸡汤热了,你和大姑娘多喝几碗。”

      期弦微笑着点头,“好多了,多谢老人家。”

      我心虚得快哭了,又是愧疚又是急切,趁婆婆不注意悄悄道:“你帮我和她说一下行不行?”

      期弦哭笑不得,“桑桑……”他从那件染血的外衣里摸出两片银叶子,双手递给老婆婆:“真对不住,我妹妹没做过家务,把鸡弄丢了一只,这点赔礼请您收下。”

      老婆婆惊奇地收下了,咳嗽道:“你们俩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吧,来逃难的?鸡丢了就丢了,我们这把老骨头,还能吃几年呢。”

      我放下心来,其实现在给钱也买不到东西,权当是个心意。

      寒冬腊月不宜出行,转眼新年逼近,战火没有波及这处僻静的村庄,反而传来了昭国退兵的消息。村民们纷纷喜上眉梢,我一万个不解,伊涣难不成真的被威胁了?他为何要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不占一城,就这么和和气气地撤出康国?

      岐原之围解了,但我依旧不能回去,也不想回去。

      “也许是昭国出事了。”期弦的伤一天天好起来,已经能下床走动。他披衣走到院子里,眺望被白雪覆盖的山头,眼底翻涌着异样的情绪。

      他恨昭国,尤其是朔州卫。

      村庄处在官道上,十分富庶,离县城也近,我和期弦不敢出门,在狭小的房间里挤到除夕,趁村民都回家吃晚饭,才把村子绕了一圈。爆竹声在村里此起彼伏,小孩子们穿的像个棉球,在地上滚来滚去,煞是可爱。

      期弦扶起一个跌在门口哇哇大哭的小男孩,抚着他软软的胎毛:“天晚了,快回家去吧。”

      我近来学着干活,手上一忙,心境就平和不少,端着酒从他身后过:“外面冷,进来喝几杯。”那孩子不哭了,探着脑袋羞涩地打量我。

      年夜饭吃毕,老夫妇守不住岁先去睡了,我把残羹剩饭喂了鸡鸭,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后院,用盆装了碗碟一件件洗刷。这半个月虽辛苦,却是实实在在的,越发觉得之前几年在山庄浑浑噩噩,过的不是人该过的日子。

      一只手按住我的手腕,“明日我来洗,你去休息。”

      我这才感到手指冻得厉害,他也察觉了,不容分说拉起我,“回房。”

      “今日事今日毕,就剩两个茶杯了,为什么要拖到明天?”我抽开手,“你别打扰我,热壶酒,待会儿回房喝两杯。”

      他没有去厨房,站在我身后看我洗碗,我原本嘴里还哼着小曲儿,这下从鼻子里哼了声:“腰疼吗?”

      站着也不说句话。

      雪花从天上飘洒而下,四围俱静,邻家的两条黄狗在窝里吠叫。我很快洗完了,用胳膊把头发撇到脑后,回头道:“帮我——”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前半章公主的行为是不对的,大家千万别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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