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志》归惜亿往惜

2、前世镜.青冥劫

　　“啊――”一声惨叫划破天际，引得素日以冷静自称的飞禽――静谧鸟“扑凌――”一声飞向远方。
　　这是今天的第几个了，这些愚昧的人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暝滕林里有妖兽，他们不会不知，只是被贪欲迷惑了双眼，估计这时候已经团灭了。
　　真无趣，我伸了伸懒腰。
　　落日的余晖静静的洒落江面，染上大片大片火红。偶几只白色大鸟略过水面，带起一串串玛瑙。江面倒映着我平躺在红树上的我，被鸟儿荡起的波痕，打碎了影子……
　　我撇过头，看了看天色，该回去了……
　　……
　　天色微亮，森林还陷入沉睡，浓重的雾穿梭在缝隙之间，极目望去一片白茫茫。
　　我从梦中惊醒，感觉怅怅然，只为了梦里那一张无双容颜，以及那人一双平淡眼眸，再了无睡意。
　　出洞门，迎面一阵清凉之风，带着露水的寒意。
　　我瞬间一跃，飞离地面，穿梭在树梢之间，震下粒粒水珠，惊醒梦中鸟儿。
　　回想起那个梦境，心里略有几分落寞，去遇昼山罢……
　　“簌簌――”耳力极好的我，听到不远处传来衣服摩挲叶子的声音，打乱了思绪。
　　这般早，又是那个毛贼入林，想到这，嘴角微微上扬，究竟有多久没人了……
　　我立在一颗高大的松树上，看见一抹明晃晃的白色穿梭在绿丛中。看姿态悠闲，必定不是第一次。
　　我眯了眯眼，决定跟过去看看，随即纵身一跃，悄悄跟在他身后。
　　随着距离的缩短，看着他的背影，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随即看他一顿，似乎发现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轻轻笑开，那细微的笑声在胸里轻颤，钻进我的耳朵里，莫名痒意。
　　他微微侧身，却让我倒吸一口气，哈哈~我用手捂住脸，尽量不让眼中的泪水流出，内心涌出的不知是欢欣还是哀伤几乎把我淹没。
　　无怪他，男子不是丑得人神共愤，恰恰相反，他的容貌世间少有，如果硬要形容……脑海里不由闪出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只是……眼中的泪水流出，溅落尘埃。他太像一个人，每日梦魇中醒来，在脑子里走来走去的都是他浅浅笑开的温柔。宛如清晨从树叶缝隙中落下的温暖，明明美好，触到的只是一片凉意……
　　我拿起一片叶子，将它幻化成一块面巾，我虽不知世人对于美与丑的看法。但我知道，以我的姿容必定会骇了他。
　　“姑娘，出来吧。”一如他这个人，干净而美好。
　　我翻下树，走到他面前，发现他的双眼无彩，原来……是看不见了……吗？
　　心里感到莫大的哀痛，涌上一阵愤怒，是谁是谁！
　　随即一愣，自嘲了几下，闭上眼睛，待睁开眼时，一片清明。
　　他只是一介素不相识的生人，何苦令我如此……愤怒，再像，终究也不是他，稍稍掩下心中的落寞。
　　本想脱口而出如何发现我，但随即一想，大概是常年失明，对待外界的敏锐比常人好吧，将快要吐出的质问在唇齿间绕了个圈，便也作罢。
　　“不知公子为何来此地？”怕是应了那人的容颜，说话也不似平日，该是带了几分柔和。
　　“听姑娘口音，怕也不是这里的人。”
　　心下不由几分恼怒。
　　“我是不是这里的人，与公子无关……”
　　话未过半便被打断：“呵~那我为何来此地自然也跟姑娘你无关。”
　　“你……”好生一张嘴，按我平日里的做法，他的下场怕早是他脚下的白骨。
　　我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手指上的肌肤光滑如玉。
　　“不知美人可愿跟我走？”我故意凑过去，丝毫没有看到他不喜。哈哈~果然，他是不同的，我嘴角奇异的扭曲着。
　　“姑娘，也罢，反正我也迷路了，那……打扰姑娘了。”男子嘴角扯开一抹弧度，当真……秀色可餐。
　　“咳――，看公子姿态悠然，怕不是第一次吧。”
　　“在下只是随便走走，姑娘你看……”说着挽起袖子，我倒吸一口气，那如玉的肌肤上有着大大小小的跌伤，再仔细看时才发现他一袭白衣也不全然干净，怕身上也有不少吧……
　　心下一慌，完全忘了问他怎么来到这里，便拉着他的手往深处走去……
　　越走越深，再过百里怕是股骨林的中心了。阳光也越发稀薄，越往里走，树木越高大，仿佛要将我们包裹在一片浓重的黑暗。虽偶从枝叶落下几许阳光，也抵挡不住丝丝渗骨的寒意。
　　“姑娘要带我去哪？”许是看不见，他被我拉扯得步伐凌乱。
　　我停下脚步，只因我看到了前方生长在树根上的百茴，形状跟普通杂草相差无几，若不细看，怕要错过。
　　世人愚昧，一入林，眼中见到的只有那些艳丽芬芳的草药，不知百茴功效，正是他们所求。
　　我将百茴收入袋中，手无意中触碰到面巾时，一顿。心下叹息，罢了罢了，索性他看不见，何苦如此。想着便揭面巾，焚毁。
　　“走罢……”
　　三千里阳光早已穿破雾纱，驱散迷雾。
　　来到我住了百年的石洞，虽陈旧，但好在够宽大，摆设简单，后面的一池温泉，却是我留在这里住下的理由。
　　“脱衣服……”一进里面，我语气淡淡的命令道。
　　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上一片瑰红。
　　“姑娘……你可是在……说笑？”
　　“你觉得呢？”
　　“……”
　　我扶额，这人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脱衣服进温泉……”边说着将百茴交给他，后一顿，又夺了回，考虑到，他……看不见，定会是好生一顿麻烦。
　　“哦，好……那……姑娘可否出去？”男子依旧面色通红，不知是恼怒还是恼羞。
　　心下不由几分好笑：“若我要对公子做什么，早就作罢，何苦等至今？”随即我话锋一转：“我看你身上有大小不一的伤，特意为你采回百茴，考虑到……公子不方便，可否由我替公子擦？”
　　“……”
　　许是看我态度坚决，他只好同意。
　　我将百茴捣碎，回头看他早已没入温泉，空留下一个脑袋，热腾腾的水汽袅袅升入天空，像是香炉里飘出来的烟氤，模糊了身影。
　　“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个！”我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他背上大约拇指大小的月牙形胎记，心里充满惶恐，是他，是他！心里嘶喊着，压抑百年得不到的痛苦一腔倾泄。
　　许是他不适应，身子微微侧开躲过我的手，身子下沉，那月牙型胎记随之没入。
　　“这个啊，我小时候就有了……”他语气淡淡的回答。
　　我双目一红，克制住那想要抱他入怀的心绪。
　　“我先出去一趟，采回的百茴已不够用，我……我走了……”狼狈的姿态使我慌不择路，几欲跌坐地上。
　　我跑出洞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飞至遇昼山……
　　我抬头仰望那高耸入天的山，葱郁的树枝横跨在山腰，幽深的峡谷被枝叶掩盖，留下曲折的河流，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荒草掩埋了一方青色石板，我随即拨开，只见其上刻着三个大字：遇昼山，岁月风沙将它斑驳，留下道道痕迹，字迹有些地方略有模糊，但见字的笔锋，暗藏肃杀。
　　这里……是我和他相遇之初……
　　百年之前，这座山还不叫遇昼山，叫……我也忘了，大概是个很美的名字。
　　几千年前，我尚是幼儿，混沌之初。天下大变，魔君诱其帝之女，窥却天地至宝――前生镜。天帝大怒，令玄女追回。那时，人界大旱，魑魅魍魉，肆逆于道。
　　日夜颠倒，时光流转，当我挣扎着破壳而出，撞见的是他含笑的眼眸。他清亮的眸子里映着一身湿漉懵懂，尚且还没毛的我，那是我的幼态本形。
　　他将我带回家，知道了他是国师之子，通奇门遁甲。喜爱奇珍花木，从未休止。
　　纵然他是先天灵体，可活百年，可终究逃不开宿命……
　　我永远记得那一日，他伏案桌前，晨曦拂晓，他一袭白衣，眉眼如画……
　　“来，之……”
　　他嘴角微微上扬，我瞬间一跃跳入他怀中，鼻翼间是他身上淡淡的冷香。
　　我随他来到地下室，他将我轻轻放下。眉目染上愁丝，我直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呼呼――”我见他要走，慌忙跃进他怀里。他皱了皱眉头，将我拂下，几次之后，对我使了束缚咒，随即拂衣而去。
　　我一急，对着他咬了一口，灵力渗进灵魂，这样，那怕他生生世世的轮回，我也能找得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