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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风弈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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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认识我,”她很失望,也很彷徨,“她居然不认识我。”
“你应该庆幸才对,”她依旧那么冷淡,“如果她认识你,那所有的一切就真的都毁了。”
“下一步怎么办?”她抹去泪水,“这府里的两块儿绊脚石都走了。”
“哼!”她冷冷地笑着,“就算他们都在也不碍事。”
“原来你都计划好了,怪不得你会让她成亲。可是……”她有些不信任,“你心软了。”
她笑了,得意、自信地笑了,“不是我心软,而是一个新生命是无辜的,等等吧。”
“可是,等那个孩子生下来,他们两个就该回来了。”她有些焦急。
“哈哈”她反而笑了,“怕什么,我说过了,就算他们在我也不怕。不说这个,上次我拿给你的画像,你查的怎么样了?”
这一次轮到她得意地笑,笑的时候连腰间的铃铛也在抖动,那声音很好听,“没有错,她就是当年艳名京都的艺妓丽梦西婵。后来她嫁给了当时一位年轻有为的少将为妾……”
她听着那故事的手在发抖,面部狰狞得青筋蹦出。那个她从小到大都糊里糊涂的问题,今天都知道了。
玉子谷有了身孕之后,玉子函不再给她熬汤喝,“娘说你现在不能乱吃东西,”玉子函端了一碗芝麻糊,自从玉子谷传出喜讯她便每日熬芝麻糊,并且亲自端到玉子谷面前一勺一勺地喂下去,不让别人碰,“黑芝麻养头发,娘说对胎儿的发丝也好。”
芝麻糊快喝完的时候,玉夫人在丫头们的陪伴下进了屋子,看到玉子函也在这便有些欣喜。玉夫人是特地送一块儿玉来的,她说那玉很重要,只有玉家每一代第一个生产的女儿才有资格拥有。
“你爹是独子,没有姐妹,所以这玉你奶奶传给了我,让我传给我的女儿。”
玉子谷接过玉的时候很欣喜,玉子函却有些迟疑,她仔细看着那块儿玉坠,心中甚是不快。回到闺房后,她一直皱着眉站在窗边。过了很久,她从衣柜里抽出了那天晚上在阁楼上发现的画卷,她眉间紧皱的眉头随着慢慢地打开来的画卷舒展开。
她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回头的时候发现伊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后,这让她有些惊愕。但她惊愕的不是伊人,而是伊人手里拿着的一块儿玉,那块儿玉青绿青绿,上面隐约有个“日”字……
玉子谷的精神面貌好了很多,不仅没有再做梦和那些幻象,也不再听到那令她心烦的铃铛声,睡眠更不是问题,基本上是一觉睡到大天亮,食欲也好得不得了,大家都说这一胎肯定是男胎。玉子谷也很开心,她把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腹中的胎儿,她说那是她的一切,“相信我临盆的时候,明哥就该回来了。”但幸福之余,玉子谷也很为玉子函担心,因为她的精神越来越不好,容颜日渐憔悴,食欲也不是很好,总爱在白天就寝,大夫也瞧不出什么来。
后来,玉子函的精神逐渐好了很多,她开始用金线为玉子谷腹中的胎儿绣双面的“福”字,那些金线很耀眼,稍微有一些光线就很闪亮。
绣金福的时候,伊人总会陪着玉子函,因为那个时候的玉子函表情一点儿都不冷淡,而是很恬静,这是她回府一年多来从未有过的表情。
正当所有的人都在祝福那孩子的时候,玉子谷却出了意外。
那是玉子谷有身孕的第三个月,天气已经见暖,柳絮也开始飘落。一天早上,玉子谷被发现漂浮在后花园的小湖里。她被救回的时候甚是悲惨,几层床单都被血阴透了,她悲惨的嚎叫声撕碎了将军府里每个人的心。玉忠良把笑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请了来,但仍无法减轻玉子谷的痛苦。她在床上打着滚,但是双手紧紧地攥着玉夫人的手,大汗阴湿层层的衣服,她自己也已经筋疲力尽,唯有那双望着玉夫人的眼睛是有力的,“娘,我求您,帮我保住这孩子。”玉夫人的心已经被这颤抖无力的声音撕碎了,她能理解此刻女儿的心情。
而所有人都有预感,玉子谷恐怕在劫难逃。
当所有人都集聚在玉子谷房门外的时候,唯有玉子函一人跪在了佛堂里。她满是泪痕的脸与玉子谷的哭喊声一起狰狞着,“佛祖,求求您,救救她。”那哀求的声音颤抖、无力,但对于玉子函来说,已是她用尽全部力气才发出的声音,“那孩子是无辜的,请您惩罚我,放了那无辜的生命吧。”
那是她回笑城之后,第一次进佛堂。
玉子谷从早上嘶吼到了晌午,当她的声音突然消失在将军府的瞬间,玉子函的心被着实惊了一下。她突然睁开眼睛目视着前方,一直捻着佛珠的手也停下了,心里和脑子都空了。她一直哀求玉子谷的声音能够停下,而此刻那撕心裂肺的声音真正消失的时候,她却害怕了,丢下佛珠奔出佛堂,疯狂地跑到了玉子谷的房前,那里的玉忠良闭着眼,紧皱眉头地站着,任凭玉子函怎样问他都不出声。
“大小姐,您还没有出格,夫人交代您不能进去。”重重的侍女拦住了欲要冲进屋的玉子函,情急之下她只好使出武功打到了侍女们冲进屋子。
但屋子里的寂静并没有减少玉子函心里的恐惧,反而让心更加沸腾。她的视线里没有玉子谷,所有人都围站在床前挡住了一切,她看到的只是地上染满鲜血的床单。
“大小姐,”小楠跪在了玉子函的面前,“都怪我不好,我应该贴身跟在二小姐身边的,”她已是泣不成声,拉着玉子函衣服的手抖的要命,“您打我吧打我吧!”“她怎么样了?”玉子函视线里的一切都已经模糊不堪,就连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
“孩子,孩子没保住。大夫说,说,说……”
“到底……怎么样了?”玉子函有些绝望,眼神和声音都很冷,其实她不敢问,不敢知道结果,但还是问了。“大夫说,二小姐恐怕……”
“子谷!”玉子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推开一群产婆和大夫来到床前的,只看见床上的玉子谷安静地躺着,似乎是在以沉默作为告别。一旁的玉夫人也冷冷地坐着,流着绝望的眼泪。
“子谷,”玉子函握着那冰冷的手,摸着那冰冷的脸,“你不能……你怎么舍得?”她把那冰冷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颊,用源源不断地泪水滋润着冰冷的皮肤,一声声召唤灵魂的声音从她的双唇中流出,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突然,玉子函想起什么,她慢慢地俯身于玉子谷的耳边,上下嘴唇轻轻地碰了几下,玉子谷的呼吸便开始急促起来,被玉子函紧握的冰冷的手也有些动静。
“大夫,大夫,”玉子函激动地唤大夫前来,自己则和玉夫人站在一起,等待着老天爷的宣判。
那天深夜,玉子函坐在房里很久很久都没有睡下,她怀中的“福”字绣品已被她低落的泪珠阴湿了。
玉子谷活了下来,但却失去了孩子,那绣品也失去了主人。而此刻,玉子函那双泪眼看到的却是玉子谷怀孕时候的笑颜。那笑容与她以往的不一样,而是一个女人在哺育生命时所独有的,玉子函很喜欢那笑容,甚至有些沉迷,因为那即将到来的新生命救了她。
门开了,玉子函没有回头,直到那影子走近了她才突然站起来转身狠狠地打了那影子一巴掌,“我和你说过不许动那孩子!”
“你怎么知道是我?”
“能把她引到后花园的人,除了你,还有谁?”她脸上的悲伤已被愤怒一扫而光,就连泪痕也充满了恨意,“我说过那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对方笑了,那笑容像是在嘲讽,“谁不是无辜的?谁又是无辜的?她的孩子无辜,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也是被淹……”
“可你差点要了子谷的命!”怒气冲天的玉子函,脸上的青筋根根崩裂,“而你还活着,她是我妹妹!”
对方很久没有作答,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她是你妹妹?她是你妹妹?哈哈,玉子函,时至今日你还记得她是你妹妹。那么你告诉我她记得吗?她记得你这个姐姐吗?她是怎么对你的?怎么出卖你的?怎么夺去属于你的东西的?你都忘了!”“我没忘!”玉子函不准对方再说下去,但对方却没有松懈,一步步紧逼着她,“不!你忘了!你忘记将近两年前发生了什么,忘记你失去了什么,忘记了你对我的承诺,你忘记了尹宇!”
“不!不!”玉子函一步步向后退,撞翻了凳子跌倒在地上,她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着,“我没有忘记,没有。”她当然没有忘记,这一生她都不会忘记尹宇这个人,若不是为了这个人,将近两年前她就解脱自己了,“不要那个铃铛再响了,别再响了求求你!”她堵住自己的耳朵,因为心痛,
她看了看自己腰上的铃铛,又看着玉子函坐在地上背对自己的身影,“以前你听到它的时候不会有反应,因为你的心死了,”她凑上前去,蹲下身子摸着玉子函的脸,“是谁让它活了?是谁?”她哭了,因为玉子函和当初许下承诺的时候不一样了,她变了,心软了。
“那个孩子,”玉子函模糊的双眸看着对方,那双眼睛里尽是幸福的织网,“他救了我。”“是吗?”她拿出了一个小瓶子,举在了玉子函的面前,“这才是真正能救你的。”
玉子函的泪眸看着那瓶子很久很久,慢慢地抬起手接过药瓶,“我没有忘记,没有。”她拧开了盖子,仰起头,将瓶中的药液同眼泪一起灌进了嘴里。同时流泪的,还有那铃铛的主人,“玉子函,是你逼我的。”
那天晚上,玉子函平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安静地睡去。坐在一旁的伊人也很安静,她从未见过玉子函如此平静的面容,无论对方是清醒或是迷离,都没有过。她知道,玉子函已经见到了她想见到的人。
“这样真的可以吗?”另一旁的她也看着玉子函,没有说话。
“可不可以?”
面对伊人那双乞求的眼睛和可怜的声音,她迟疑了一下,在桌上放下了和刚才一样的瓶子,转身走出了房门。她离开房门的时候,腰上的铃铛来回地晃荡,却没有发出声音……
玉子谷虽然捡回一条命,但终日汤药不断,一走近她的屋子,浓重的药味绝非正常人可以消受的住的,也因此,伺候她的佣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而不变的只有玉子函和小楠。
“明哥哥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玉子函几乎每天都会来送药,还亲手喂玉子谷喝下去,“爹说,男人要以国事为重。”勺子放到嘴边的时候,玉子谷像一个机器张开了嘴巴,把药咽下去,然后再张开喝第二口、第三口……这些日子里,这个动作她已经重复了千万遍。她很少说话,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睛只是看着玉子函那张冷漠的脸,“我们终于一样了。”
玉子函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拿勺子的手停了一下,但很快又舀了一勺药。这个动作在这些日子里,她也重复了千万次。
“子函,你相信报应吗?”
玉子函没有作答,自从玉子谷脱离险境那晚之后,平日里本来就很少说话的她更加惜字如金。她来看玉子谷的时候,房间里通常只有玉子谷的声音,“我相信,我现在终于相信了。子函,这就是我的报应。”玉子谷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眼泪也总是莫名其妙地流下来,“是我做错,是我对不起你,”她的眼泪一旦流下来就停不了。每每此刻,玉子函便帮她擦去泪水,尽管她仍旧是一副冷漠至极的表情。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哪里有对不起我,”玉子函的冷漠在玉子谷还魂之后变得雪上加霜,就连说话的声音都会让人打寒战。
“我是对不起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那就永远不知道吧。”玉子函的回答干净利落,“等再过些日子,你身子再恢复些,我们就出去看看,”玉子函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深深地吸了口气,“春天来了,花都开了,叶子也绿了。”阳光射进屋子,打在玉子谷身上的时候让她有些不适应,一屋子弥漫的药味早已是她的全部。但是朝窗外看的时候,玉子谷好似想到了什么,“后花园的花也都开了吗?”
“你想去后花园?”玉子函很奇怪地问着,玉子谷没有作答,但玉子函已经明白了。
玉子谷的身子恢复的很慢,而且经常起夜,曾经的幻觉也又出现了,她总说看见一个白发女人,“深夜里我醒来的时候,她就在我面前晃,然后把我引到后花园,她就消失了。”
将军府上下没有人相信她,唯有玉子函不持反对态度。她似乎相信玉子谷,又似乎不相信。
“子函,你虽然不像别人一样说我疯了,但我知道你也是不相信我的。”玉子谷知道玉子函和其他人一样不相信自己,可还是想和玉子函谈论这件事情。
其实,玉子函的状态也不是很好,经常吃不下东西,面黄肌瘦地样子很让人心疼,更让玉夫人担心的是,玉子函始终不肯瞧大夫,她总说自己没事,只是休息不好而已。
“你出事那天,为什么要去后花园?”玉子函的问题让玉子谷迟疑了好一阵,她唤小楠出去,房间里只留下自己和玉子函后才神秘地说道,“子函,可能你不相信,但是……”她的神情极为诡异,“我想……是轩哥回来了。”
“什么?”玉子函的眉头紧皱,玉子谷紧紧地攥住她的手,“不管你信不信。那天早上,我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在喊我,那声音很熟悉,我一边听着一边流泪,我认得那声音,轩哥以前就是那样喊我的。小谷,小谷,很亲切,真的很亲切。”玉子谷回忆那天早上的情景时,描绘的有声有色,感觉一切都在眼前重新演绎。
“你顺着声音去了后花园,不小心跌倒了,才……”玉子函没有再说,她从玉子谷的眼神中得知,对方还沉浸在那天早上的情境里,“子谷,”玉子函的声音冰冷了许多,“你知不知道,你怀着明哥哥的孩子,你要爱惜你自己,怎么能随便听到一个声音就乱跑呢?”
“可是我……”玉子谷哭了,这是她捡回一条命之后第一次流泪,“我想他,我好想他。你知道的,我爱他……不管你信不信,我在弥留之际,突然听到,听到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喊着‘轩慕辕’三个字。而且还喊了很多遍,就是这股力量,把我又拉回了人间。”
“我信。”玉子函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她,“那三个字,是我在你耳边反复说的。”玉子谷惊讶地看着玉子函,玉子函却用冷冷的充盈着眼泪的眼睛看着她,“那个时候大家真的以为救不活你了,我突然想到了轩慕辕,所以就在你的耳边小声地重复着。我不敢大声,害怕别人听见。其实,我也是赌了一把。没想到,真的把你救了回来。”
“子函,”玉子谷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是不住地流泪。
接下来的日子里,玉子谷努力让自己好起来,因为玉子函答应她一旦她能够下床走路,就带她去后花园一探究竟。但是,玉子谷却感觉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出现在她面前的幻象也变本加厉。直到有一天深夜,她大呼小叫的声音把全家人都吵醒了,玉子函第一个跑到她身边,发现身着单薄的她站在院子里喊着抓刺客。侍卫站满了院子,玉将军和玉夫人赶来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却不见任何人影,大家又开始议论是玉子谷在发疯。
“子函,”玉子谷紧紧地握着玉子函的手,“你相信我,我真的看到了那个白发女子,而且我想起来了,她就是当初巡城的时候,把我掳去山洞的那个妖精。”
“好好好我相信你,”玉子函接过小楠递来的衣服披在了玉子谷的身上,欲要哄她回屋。“你还是不相信我。”玉子谷摆脱了玉子函,跑向玉夫人怀里,“娘,你要相信我,真的是那个妖精。”
玉夫人当然不相信,看了看玉忠良没有说话。从玉忠良的眼神里,玉子谷明白了,没有人相信自己,她一时间不知所措,呆呆傻傻地站在那里不动。玉子函和小楠上前搂住她,想送她回屋,没想到反被对方狠狠地抱住.
玉子谷瞪圆了眼睛看着玉子函,像是听到了什么惊恐的声音,脖子来回晃动,发出“咯吱”的响声,然后咬牙切齿道,“子函,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所有人都抬头望去,但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只有玉子函没有四处张望,依旧冷冷地看着玉子谷那张惊恐的脸。
“铃铛声!”玉子谷全身开始发抖,“又是这个铃铛声,它每天都会,都会响。还有,我曾跟你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现在那双眼睛又回来了。它就在这,也许在那,或者无处不在……不要,不要,不要!”玉子谷拼命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她的表情很痛苦,玉夫人上前抱住了她,玉子函和小楠也上来帮忙带她回了屋。
经过了那一夜,将军府上下对玉子谷的传言沸沸扬扬,有人说她得了失心疯,有人说她因为失去了孩子而精神崩溃,还有人说她当初被妖精掳走后中了妖毒,现在才发作。这些传言很快便从将军府蔓延到了笑城,一时间将军府的二小姐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将军府里也不安宁,没有人相信玉子谷是正常人,因为她每天都说自己看见了那个白发妖精,可是没有人相信她。玉忠良把笑城里所有的大夫都请了来,却没有一个能给出确切地诊断。渐渐的,玉子谷不再说话,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门,唯有玉子函来的时候她才会滔滔不绝。
“他回来了,轩哥回来了。”这种话,玉子谷只在玉子函的面前才会提起,“他每天晚上都在喊我,我每天都顺着声音去寻他,每天都去后花园,每天都看见他在河边……他很痛苦,全身都是伤口,流着血……”
“你见过他?”玉子函问话的时候并不是很惊讶,那双眼睛依旧冷漠,声色也不带感情。“是,我见过他,那样真切,那样真实,可是……”玉子谷的表情很痛苦,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不停,“可是,每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却还是躺在这张床上……”她拼命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似乎想拔掉所有的发丝,“我知道你们都不相信我,其实,其实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玉子谷的哭声很凄凉,失去孩子的痛苦,所有的传言和噩梦,还有阴魂不散的幻象已将她折磨的不成人样。她虽然可以下床走路了,却不敢出门,不敢见人,连小楠都不见,每天伺候她的只有伊人。
因为伊人不会说话。
玉子谷害怕看到别人异样的眼神,更害怕听到那一张张嘴里发出的有关自己的话语。唯有玉子函,是她唯一想见的和能见的人,尽管玉子函也从未肯定过她的话。
“还有他?我每天都能梦见他,他浑身是血,拿着剑,要杀我。”玉子谷向玉子函描述那些梦境的时候很投入,似乎自己此刻就身处梦境之中。
“他?轩慕辕吗?”
“不是!”玉子谷很惊恐很害怕地看着玉子函,小心翼翼地说到,“是他,尹宇。”玉子函冷冷地瞪着玉子谷没有再说话。
这两年多来,没有人敢在玉子函的面前提到这个人的名字,特别是玉子谷,她好像很怕“尹宇”这两个字,一直在避讳。可是今天,她却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
“你怎么会梦见他?”玉子函过了很久才又发出冷冷的而又深沉的声音,同时夹杂着得意的语调,“他为什么要杀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玉子谷马上转过身回避玉子函的眼神,她似乎很后悔在玉子函面前提起尹宇的名字,所以她不让玉子函看到自己不安的眼神,“我只知道轩哥,我看见他举着剑,就站在后花园,就在后花园……”
为了让玉子谷安心,玉子函决定前往后花园一探究竟,但这一探却探出了惊天的秘密。
“轩哥,是他……回来了?”玉子谷惊愕地看着玉子函那张冷漠的脸,对于玉子函刚刚所说的一切,她还是不相信的。
“是。”玉子函冷言冷语回答了,她说她见到轩慕辕的时候,对方确实满身都是流血的伤口,一直躺在后花园河边呻吟着,这两个月里一直以河中的小鱼和岸边的芦苇草过活,“后花园常年没人打理,所以没有人发现他,我想谁都不会想到他是怎么挨到今天的。他已经不会说话了,只能躺着,我已经把他安置在阁楼上的储藏室,那是我唯一想到的能安置他的地方。你放心,伊人在照顾他呢,不会有人怀疑的。”
“那,他的伤口……”玉子谷很心急,她恨不得现在就能见到对方,但是那不可能。
“他的伤口很奇怪,不是被利器所伤,而是从体内向外溃烂,像是染上了什么怪病。好在伊人在王宫的时候是太医的徒弟,虽然没有查出病因,但肯定不会传染。看来他离开笑城之后,一定经历了什么事情。”
“我知道,我就知道我不是在做梦。”玉子谷很兴奋,曾经她也怀疑自己得了失心疯,但现在她完全相信自己了,“如果是梦,怎么会这么真实呢?那么,那么那个白发的妖精也一定是真的!对对对,一定是真的。说不定他们有什么关系,说不定就是那妖精害了轩哥,说不定,说不定轩哥就是中了妖毒。说不定……”玉子谷碎碎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好似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似的。玉子函那双冷漠的眼睛看着那张既兴奋又迟疑地面容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带着欣赏的心情。
有关玉子谷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玉子函想到了一个办法,她要请笑城里最有名的捉妖天师,驱魔风家的传人风弈男来府中看看风水。她想,如果风弈男没有捉到妖怪就证明玉子谷没有中妖毒,只是丧子心痛罢了;倘若真的捉到了妖怪,不仅证明玉子谷没有疯,还去了妖毒。玉子函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玉忠良,玉忠良是军人本不会同意,但想想这也是辟谣的方法便答应了。
风弈男来到将军府的那一天引起了一阵骚动,大家都等着看天师捉妖的风采。无奈风弈男在将军府里转了一圈就打算打道回府,“这里没有妖气,根本没有妖精。”
这样的回答大煞所有人的心情,随后她到玉子谷的房间看了看,更加确定没有妖精,可是临走的时候却给了玉子函两包药,“虽然没有妖气,但您和二小姐的气色不太好,恐怕有人使用妖术。为防万一,您和二小姐服下我这两包药便可相安无事。”玉子函接过黄纸包的药,送走了天师。
风弈男的法术在笑城乃至整个林夕国都是赫赫有名的,她亲自出马都一无所获,全城的人便相信玉子谷根本没和妖精扯上任何关系,至此所有的流言飞语也都烟消云散。
玉子谷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但轩慕辕的状况却日渐恶化,玉子谷便在每个深夜去阁楼上陪伴他,天明的时候再满脸泪痕地离去。因为她知道,轩慕辕快不行了,所以下定决心要陪对方走完最后的日子。
“你不恨他吗?”玉子函冷漠的问题和玉子谷对轩慕辕无微不至的照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玉子谷只是笑笑,“恨过,但是现在我不能不管他。”
“你的心里都是他,从来没有遗忘过吗?”
“没有。”玉子谷摇了摇头,“在我生死一线的时候,能唤回我的居然是他的名字,你说我可能忘了他吗?”“那为什么要嫁给明哥哥?明哥哥和轩慕辕,你究竟爱谁?”玉子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当然她知道玉子谷不会回答,因为有些问题是不需要的答案的。
“子函,你还相信爱吗?我爱轩哥,可他爱上了别人。明哥哥爱我,但我却放不下轩哥。我一直不提轩哥,想忘记他,因为他不珍惜我。而我也不能等他,那会害了我一生。”“所以你带着爱轩慕辕的心嫁给了明哥哥。”玉子函的语气很平静,但在玉子谷看来那是一把可以劈断她血脉的斧子,“失去孩子之后,我已经是别无所求。今生无缘和轩哥共度一生已经是我最大的遗憾,现在能陪伴他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我……”一想到轩慕辕很快就会离开自己,玉子谷就压抑不住内心的沉痛,她早就预知了失去对方后的感觉,那会是千万把钩子撕烂心脏的痛,“为什么当初我要恨他?子函,其实,我宁愿他活着离开我,也不愿意他死在我的面前。”
“活着……离开?”忽的,玉子函的眼睛湿润了……
轩慕辕的情况确实越来越糟糕,玉子谷陪在他身边,一起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可是,那一天,玉天武和卫明突然回来了。
他们回来的当天晚上,玉子谷没有去阁楼。她的人不可能离开卫明,心却早已飞到了阁楼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身边,所以听不进卫明那些关爱她健康和缠绵的情话。但是明天晚上,她可以抽出时间去探望轩慕辕,因为玉忠良要宴请大小官员过府一聚,玉子谷便可在吃饭的时候偷偷跑去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