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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失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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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人全都走完,天色也有些暗了。他才起了身拔了点滴,搀扶着进了厕所。
厕所里那明亮的镜子照着他还算俊俏的脸庞,只是身体各处还有很多淤青,以及被绷带缠绕的伤口。
他良久才见到在镜子里两只瞳孔颜色不一样的眼珠子。右眼上还有手术刚好愈合的伤口,那只眼睛估计是从死人里移植过来按在他的身上。
陈羽猛地想起当他要逃跑的时候一辆汽车横穿而过,一根不算特别长的铁丝立在那儿直接穿过了他的右眼。疼痛感瞬间袭来。
他被囚禁了五年,而如今他终于离开了他。
他终于是离开了他,终于该去接触他本应该接触的世界,他本应该高兴才是,可为什么心中充满了恐惧。
无论他们用什么眼神看待他,他都觉得能将自己的全身看透,是拔凉拔凉的刀片一片一片穿过心脏,像一只被观光的动物一样,被他人怜悯,被他人维护,被他人嘲弄,而那母亲对他的好,他只能看作是动物园里向动物投食的人,时刻祈求自己能摇摇尾巴,像个正常人一样懂得感恩和怜悯。当他看见这世界第一眼的时候他都不敢大喘一口气,只能用冷漠来表达自己无法融入这个正常的世界。
他用指尖触摸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就是原原本本最真实的他?陈羽努力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连笑都是陌生的。
五年来的第一天,一个人,寂寞,空荡荡,房间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电视剧播放的声音。黑暗将他包裹,他没有开灯倒是一直开着电视机,他的眼中有各种不同的画面,但再没有任何悲惨的故事能打败他,他甚至觉得那些悲剧就是演给那些没有遇到过真正悲惨的人看的。
隔天一早,记者围满了医院的门口,听说是找到了失踪五年的青年。医院门口的保安怎么抵得过那么多人,总有些漏网之鱼趁机溜了进去。
陈羽看着病房里有些枯萎的向日葵,目光呆滞。医生和老女人在病房外诉说近况。
“最近还不能吃固体类的食物,尽量不要去勉强他。”对于女医生的话老女人听着点点头。
老女人走进病房,看见陈羽依旧盯着花,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她拿起一个大画夹,换上一副怯怯的笑容放在陈羽的大腿上。
显然有几分吸引。陈羽将目光转移到了那画册上,自称是他母亲的女人,一番欣喜,连忙翻开花册给陈羽看。
里面有油画,国画,素描,水彩等等。他摸着这些画,但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你看这些都是你以前画的。”母亲开了口,她见陈羽主动翻了画册笑得合不拢嘴,“你姐姐呀,画得还没有你好呢!”
陈羽没有说话,低头看着那些画。
良久,母亲又开了口。
“绑架你的人,已经找到了,他是个神经病,而且没有双亲。”
“所以他是死了吗?”
他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双眼盯着母亲说出了他的第一句话。
“法律判他无罪。”
陈羽先是很平静地应了一声,突然他开始大声喊叫。
“他为什么还不死呢!”
“为什么他还不去死呢!”
放在床头边上的心电仪忽然加速滑动出折线。他的两双眼瞪地很大,额头间青筋暴起抓住床单大声哄叫:“明明是他毁了我!”
“他把我变得还是个人吗?”
他抓住想要去按呼救器的母亲的衣服反问道。母亲一下子是被他吓呆了,她本以为自己的孩子已经完完全全可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并且从新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她错了。告诉他那个神经病的事反而是在刺激他,她抱住自己的孩子,拍了拍自己孩子的后背想要他平静下来,可是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陈羽口中不停地埋怨,不停地用恶劣的语气慰问他的祖宗,直到身上的伤口都裂了开来,透过绷带染了一片殷红。
就在那时窗口一闪而过的亮光被人抓住。
“快呼叫保安,有记者!”
等到医生来了连忙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他才慢慢平静。心电图恢复正常。只是伤口裂开需要从新缝合,其他并无大碍。
陈羽最常干的电视就是看电视,无意中他换台看见电视台的新闻上正好出现了自己朝那姐姐扔水杯的图片,下图标着--失踪少年寻回后精神不定。
他笑了笑,正打算看那主持人该如何评价他的时候,在旁边看着他的父亲连忙去关了电视,好像这样做能减少他一点伤害似的。
之后过了两个多星期,陈羽下了床走起路来不需要别人搀扶,可身体所承受的还是剧烈的疼痛。这算是万幸,这是从医生口中所得到的结论。
陈羽依旧很少说话,他没事的时候总会按着电视机的按键,来回看那些节目。母亲总会同他说很多话,即使他听不进去。
这一次母亲带了陈羽曾经没用完的素描本和几只铅笔,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通过画画再次意识到自己就是曾经那个被人绑架的陈羽。
等到老女人离开,陈羽看了一眼素描本,拿起铅笔,画了几条平行线,平衡感还不错。他对着窗前的向日葵,草草地定了形,对于他来说就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一样。他想起老女人带来的那些画,他能很清楚的感受到那些是他曾经画过的产物,但是他却一点记忆不存在。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画些什么来消磨消磨这该死的时间,他先是定了空间位置,打了形体结构。铅笔在他的手中就像有了生命一样,一条条清晰的线条留在素描纸上,碳和纸的摩擦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十分吵杂。
不一会一个人头素描的基本结构已经呈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并没有仔细注意看倒是在想着其他的事情,手仿佛已经不受他大脑的控制,不停地让碳墨在昏黄的素描纸上摩擦。
老女人这时候提着一些药物进来,看见自家的孩子正在绘画,心中一阵欣喜,以为没准这样他就能回忆起以前的事情一样。
老女人走到了陈羽的身旁,看见他在画一个人头像,不禁赞叹时隔多年他孩子的画技还是如此精湛。女人又觉得他画的人同之前一个人有些相像,她刻意凑近了些看,她的脸色渐渐变差,锁紧了眉头,她连忙伸出自己瘦弱的双臂将陈羽拥入怀里。
“别再想了,我的孩子。”女人用苍老的手抚摸陈羽的头发,在他的脸庞上亲了一口,用脸贴着陈羽的脑袋。陈羽停止了绘画看见了自己素描本上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