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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程二夫人 ...

  •   庄子里的妈妈姓张。
      张妈妈替我添了一件紫貂披风,恭恭敬敬地回答着我的问题:“二夫人是年中生了一场大病才搬到这里来的,那场病后,夫人失了清明忘记了许多的事情,二老爷便将您送到这儿养病。”
      “我生了什么病?……我是如何生的病?”
      “这……奴婢不知,奴婢一直在庄子上当差,对京中的事不太了解。二夫人千万不要多想,别去管外面的风言风语……”
      我偏过头望着她:“我并未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如此说来,我生病这件事似乎还被人用来做了文章?”
      张妈妈朝我福身,微微笑道:“奴婢多嘴了 ,二夫人请放心养病,奴婢先下去了。”
      说完她便离开了这间屋子。
      门随着张妈妈的离去而被阖上,将我和外面呼呼作响的风雪声隔开了。
      我虽然忘却了很多事,却仍记得有人对我说过:风雪声如此大,是为了掩盖悲伤的过往。

      我是下人口中的二夫人,闺名叫谢妍棠,双十年华,夫君是京中程家的嫡次子程二爷——程禾轩。
      这都是从张妈妈口中听来的。
      如今我是双身子的人,四个月份肚子已显怀,甚至比一般妇人更大些。算起来正是在京中生病时被诊出的喜脉。
      程禾轩每小半月便从京中赶来陪我数天,再返城,周而复始。
      我和程禾轩以前应该十分恩爱,哪怕我没了记忆,醒来见他第一面时仍情绪外涌,程禾轩生得极好看,似清俊书生一般,每每看到他我就移不开眼睛。
      我还记得他听到我醒来的消息后,匆匆赶到庄子上,站在我的床前凝视我,许久后拥我入怀,我脑子昏昏沉沉,却并不抗拒。
      程禾轩抚过我的发,微不可闻道:“没事了,都好了。”
      我靠在他的胸口,自己一颗心竟然紧张起来。

      张妈妈带我去挑小丫鬟。
      我坐在梨花椅上,望着地下低头跪着的黑压压一片,其实人不多,只是屋子不大,又是冬天,只显得像挤满了人。
      我估摸着主母身边的丫头德行和样貌是不会差的,更何况……我如今有孕不能伺候夫君,少不了要给身边人开脸。这样想着,心里突然像走水似地慌乱,莫不是以前的我是个善妒的妻?
      张妈妈看出我的心思,拦住我端详丫鬟模样的举止,摇头轻声道:“夫人,只做您自己的打算,不作他想。”
      我点头,心中松下一口气。
      “那……就这个丫头吧,瞧着秀气懂事。”我招了招手。
      那个穿着深灰色外衣的丫头安静地来到我身边。
      她身量苗条,五官舒心,特别一双眉眼,十分和睦。
      张妈妈说:“丫鬟的名字由夫人新取。”
      我听得有趣,竟未问过她原名,脱口而出:“舒柳,舒柳怎么样?”
      张妈妈叫舒柳回礼,舒柳埋下头跪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似乎瞧见舒柳抬眼盯住我。
      又挑拣了几人后,张妈妈便打发人下去,自己也告辞做事去了。
      “夫人……”舒柳叫住我。
      我从胡床上侧过脸瞧她。
      “何事?”
      “奴婢、奴婢原先也叫舒柳。”她勉强笑着,领了职在屋里忙活。
      我望着她的背影,半天未回神:“好巧的事儿。”

      “轩郎,你要让我离开?”睡梦中有一个悲伤的声音说。
      细细想来,却是我自己的声音。
      梦中人模样和声音都模模糊糊,背对着我,只有那条系在他发上的发带看得真切。
      绣着枯松的青色发带。
      许久,他说:“你要等着我。”
      我在梦中的情绪突然失了控,似乎离别在即,永世不见。
      轩郎,从前我便是这样叫我夫君的。
      这一觉好生不安。
      我坐起身来,后背渗着细汗,此时东方未明,西洋钟透着幽光指向寅时,屋子外间也没有什么响动,我抹掉荒唐的眼泪,直觉得像枯井之鱼,困在本该有水却全然无水的狭小空间。
      水,我有些口渴了。
      “张妈妈。”
      “舒柳?”
      大概是睡得死了,无人应答,我也不再开口扰人清梦。
      我离了床去桌上倒水喝。
      这间屋子倒是看得出曾经破败的影子,好多处来不及修葺的地方放了几丝偷眼的月光进来,幽幽照在屋里。
      我慢慢走到一个屏风后,那里有个通风的开口。
      开口方方正正,只在我腰的高度,我低头去端详,正好看见后院假山旁的几棵黄桷树。
      可是,我还看见躲在假山后的舒柳,她正鬼鬼祟祟偷窥着和别人密谈的张妈妈。
      我直起腰,揉了揉太阳穴,本能地回去休息。

      接连两个晚上,我总是身子不适,无法安睡。
      自己起身在房里踱步时,张妈妈和舒柳听到响动会马上出现。
      可能一切都是我多虑了。
      日薄西山时,舒柳传来话:“夫人,二老爷回来了,在墨梅堂。”
      我欣喜道:“老爷回来了?我要去寻他,舒柳,快去掌灯。”
      舒柳替我披了一件暗紫色的披风,扶着我出门。
      路上很安静,而天色越来越晚。
      我心中有些惴惴:“舒柳,今日的灯为何这般暗?”
      “这……夫人……许是我拿错了,奴婢每晚照顾您时怕你被灯晃了眼,便多糊了几层纸……”
      “如此,那我们赶快走,我看天更黑了。”
      又走了一小段路,已能看见墨梅堂外的旱亭。
      “啊!夫人……奴婢把库房对牌掉在路上了。”
      黑暗中看不清舒柳的神色,但想必急坏了,我抿嘴:“那你先折回去找找,我自己进去。”
      “可是夫人,只有一盏灯,而且我尚未通传……老爷知道了会不高兴。”
      我将灯推给她:“旱亭都到了,不过几步路,我独自进去不吭声,不会打扰到老爷,倒是你,快去快回。”
      舒柳谢了恩跑开。
      我耐着性子,小心翼翼摸进墨梅堂。
      书房果然大亮,我忍不住疾步,却不想披风被矮丛的枝桠钩住,我弯下腰去解开它。
      矮丛那头传来声音。
      “二老爷不必担心,奴婢这就告退。”是张妈妈的声音,那程禾轩也一定在那里。
      我见自己的身形被矮丛藏住,欢喜地想,待张妈妈走后,一定要跳出来吓他。
      可惜张妈妈最是絮叨,又叫住程禾轩:“二老爷,还有一件事……”
      “但说无妨。”
      我撇撇嘴,静静地等时机。
      “是,奴婢想着,夫人这胎已经稳了,不好再沾别的药,那是不是……把那副药停了?”
      我听见自己被提到,打起精神来关注那头的对话。
      程禾轩说:“不行,那副药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他可能更在乎我的身体,我一边高兴地想,一边又替肚中的孩儿埋怨他,无妨,以后他来疼我,我来疼孩子。
      张妈妈却突然跪下:“老……老爷!夫人三年前滑过胎,若保不住这个孩子,夫人便在没办法有身子!。”
      我的笑意凝结在嘴边,双手停在小腹上,心里无限恐惧,我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结果,想快点逃离,却动弹不得。
      终是猝不及防,我听见程禾轩低喃道:“可我,为什么要保住郑家的孩子?张妈妈,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让我的妻去养育那郑某的骨肉?”
      我心底涌出寒意,等到眼神能恢复清明时,他们已不知何时离去。我也不知是如何走回旱亭。
      舒柳赶过来时,害怕地替我擦去额头的汗:“夫人,你怎么盗汗了?”
      我捂住微痛的小腹,喃道:“还不是怪你,留我在这儿,这里这么黑,怪吓人的。舒柳,我们回去吧,我突然不想进去了。”
      “奴婢该死……”舒柳哭哭啼啼,扶着我回了房。

      “程禾轩——你何时让我离开?”
      “阿棠,你以为你还能回哪里去?”
      又一次,我把梦中的声音听得真切,我念出了他的名字,是程禾轩。
      或是印证了我的猜想,上一个梦里的轩郎就是他了。

      程禾轩今日早晨来过这里,督促我喝下药,然后捡了些好玩的消息告诉我,替我解闷。
      “阿棠,你脸色这般差,是累了吗?”
      我拼命想挤出微笑,却只是傻愣着望了他半天。
      这个人,生得这样好看,待我这样好,我为何会负了他呢?
      “轩郎——”
      程禾轩的脸色一变:“阿棠,你怎么会这样叫我?”
      我暗中掐了自己一把,忍住泪意:“……你不喜欢吗?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你亲近,只好换个称谓。”
      程禾轩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他牵过我的手轻轻摇头:“你不要这样叫我,你以前……都是唤我的字,允芜。”
      “允芜吗?”我细细念了一次,连口齿都认生,“我未曾唤过你轩郎吗?”
      程禾轩对上我的目光:“不曾。”
      现在,我不愿信他,我的过往有意被人篡改。
      我宁愿相信我的梦。
      他不肯承认,果然是厌弃我曾经的失德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程二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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