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第四季》烟润金猊

4、故旧时光

　　是她。韩易阳从车里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她。一手拎着一个大的离谱的包，一手牵着一个小女孩，颜一正一脸不耐烦地站在早点摊儿前排队。韩易阳站在车边，觉得太阳光白晃晃，直到旁边来车要停车按了喇叭，他才如梦初醒，甩上车门就冲了过去。越要走近，喉咙越是发紧，最终默默走过去，站在她们母女两人身后。

　　“妈妈我想看看煎饼怎么做的……”个子还没煎饼摊一半高的小姑娘，奶声奶气的，晃了晃颜一的手。

　　韩易阳看了看颜一手里的包，双C的logo链条晃了一晃，颜一就把大包甩到了肩上，探出手抱起了女孩。女孩子看得好奇，小脚丫一蹬一蹬的，颜一逐渐有点坚持不住，肩包的带子往下滑着。

　　韩易阳不觉伸出手去，想帮她提着那个包，或是抱着那个女娃娃。他的手停在半空，画了个圈，收回捋了把头发，收回口袋。身前的颜一全然不知，嘟囔了两句什么，把包挂在手臂上，用力拖了拖小红枣的屁股。

　　前面的人拿了3套，终于走了。颜一上前一步，煎饼摊终于尽收眼底。小女孩一支胳膊紧紧勾着颜一的脖子，一只手跟着身子探向前方，指点着咿咿呀呀的。颜一头发快要及腰，没有梳起来，松松的披散着，映在白嫩嫩的小胳膊上，那样温润，像是黑色的春雨。韩易阳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颜一放下小红枣，低头在大包里翻找钱包，韩易阳往斜前方迈了一步，这下跟她并排站着了，歪头看了她一眼，期待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来，看到他。颜一掏钱包，拿钱，递过去接煎饼，转身离开，动作行云流水，弯腰牵起小红枣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绿豆面儿？”摊煎饼的大妈提着勺子指指面糊。韩易阳点点头，然后低头笑了笑。

　　她没看见他，又一次。

　　曲桓晨跑结束正冲澡，运动衣刚脱下来还拎在手里，门禁就滴滴叫了两声，屏幕上露出韩易阳招牌笑脸：“吃不吃早点？”

　　曲桓开完门直接钻进了浴室，却有点奇怪，平时就算他冲澡，韩易阳那张嘴隔着门都能来段单口相声，今天却出奇地安静。他推开门，上下打量着靠着桌子发呆的韩易阳，又看了看桌上两个纸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什么东西？”

　　韩易阳顿时回过了神：“我国传统美食大煎饼，”他满脸假装90后的表情，“怎么样，在外面呆久了，有日子没见这个了吧？

　　“也没有很想吃。”

　　“太遗憾了，我还加了俩鸡蛋。”

　　曲桓站在窗前擦着头发，他岔过话题：“有心事？”

　　那边韩易阳早就扯开一袋咣叽一口咬了满嘴，一边指着曲桓腰间松垮的浴巾和精壮的上身，含糊不清地说：

　　“你色诱我也没用。我并没有新敲定的女一号电话。”

　　曲桓明白他不愿谈，边回屋换衣服边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没关系。我有。”

　　曲桓关上门，3秒后韩易阳跳脚大骂兔子不吃窝边草云云。

　　直到去公司的车里，韩易阳要求曲桓收敛下荷尔蒙的愤怒抗议，持续了整个早上。曲桓戴上墨镜，连满不在乎的表情，似乎都不屑露出。

　　顾盼看着手机日程上那行醒目的红字，满头是汗。从椭圆仪上下来的那一刻，她终于拿定了主意，抬头给小助理拨出去一个电话，小助理的声音爆了出来：

　　“姐，咋整，想好了没。谁让新来的什么曲总，非要提前一个下午空降呢。不能怪我啊姐，尚影真的太难啃了，整个下午在外面撕，我嗓子都快冒烟儿了，回到公司欢迎仪式都结束了人也走了……毕竟今早才正式履职，总不能算你过错吧。”

　　顾盼开着免提，擦着面霜，语气平静：“没事，有招儿。毕竟研究过背景，有备无患。我发你一份资料，帮我打印下，到了给我。”

　　小助理声音迷茫：“姐你平时不都让我们尽量无纸化么，为此还被别的部门议论过，怎么今天……”

　　顾盼刷了刷眉，扭开唇膏：“要的就是这效果。”

　　小助理若有所思挂掉了电话，顾盼散开头发，出门前惯例点好香水，又顺手抓起小盘子里的戒指。

　　她愣了愣，昨晚的记忆涌了上来。像是被烫到一般，戒指被扔了回去，叮铃一声，她几乎是夺门而出。

　　走进公司，顾盼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好像整个世界调高了一个亮度，似乎出现了很多闪光的东西。直到小助理过来拿资料，顾盼才一个激灵：“TF的限量口红，今天是啥日子？不是说要留到生日？为什么大家都穿的……blingbling？”

　　小助理翻了个白眼：“姐，昨晚公司朋友圈里都传疯了，两位帅哥！新来的两位boss，颜值都爆表！”说让又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平时公司动态你跟的挺紧的啊，昨晚干嘛呢。”

　　顾盼脸上一红，装作满不在乎地怼了回去：“行啊，工作状态够饱和的啊，昨天跟尚影撕的怎么样了？出结果了没？”

　　小助理像安了弹簧一样，立刻跳开：“半小时后就出门，继续！口红是战袍，战袍哈！”

　　顾盼笑着摇摇头，坐下来过了一遍资料，又看了下公司内部沟通软件RTX上，总裁办赫然多了两个人名。会议邀请发过去，不到一分钟就回复：“可以。”

　　顾盼进去总裁办时，曲桓正在通电话。顾盼定在推门的姿势上，愣了一秒就要退出去，曲桓头也不抬地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她只好进来坐下。

　　曲桓面对电脑屏幕，没有太多的话，只是偶尔说着好，或快速吐出一串外语。顾盼端坐，低眉顺目，细长十指将资料扣在办公桌上，仅探出指尖，肉粉色的指甲剪到最短，没有任何修饰。她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只有食指，下意识地轻轻在桌面上点着，曲桓最后说了一句什么，她的手指立刻安静下来，收了回去。

　　“你懂荷兰语。”曲桓把手机扔在一旁，问出第一句话。

　　“哈？”顾盼呆住，旋即意识到，刚才曲桓说的再见，用的是荷兰语。

　　曲桓没有等她回复，在键盘上一点：“大学选修一年。现在还流利么。”

　　顾盼再次一愣，明白这是她的履历，有个模糊的想法在她脑海中一闪，整理心绪沉着回答：“跟工作非正相关，用的不多，偶尔翻墙查些资料还行。”

　　曲桓嗯了一声，未置可否。顾盼觉得改主动表个态：

　　“曲总，昨天下午不好意思，有突发情况外出，不在公司，错过了您的欢迎仪式。”

　　曲桓点了下头：“小事。现在沟通更有效。初来乍到，市场部这一块，还需要向你请教。”

　　“曲总客气，不敢。这是市场部目前的概况，请您过目。”顾盼双手把资料推了过去。

　　曲桓盯着那份资料，微不可见皱了皱眉。顾盼面上无波，心中微喜。

　　果然曲桓才翻开第一页，就看似漫不经心问了句：“现在市场部架构理的怎么样了？”

　　顾盼低眉敛目：“是这样的曲总，之前另外的同事主管投放，我负责传播，兼过一段时间PR，当时我们两人直接汇报给集团的李总，市场部当时整体负责人是缺位的。现在公司调整了策略，这3个团队，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磨合，会尽快良性运转起来；”说到这她顿了下，用迟疑地口吻继续说道：“我的OA审批，目前还是在李副总这，再到您。IT同学说，李总的OA后台调整，有些复杂，是多条线牵动，不是单独改一个点就行。”

　　曲桓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翻着资料：“目前市场部的状况，你有什么看法。“

　　“市场部……”顾盼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市场工作，某种程度上，相当于整个军队的斥候，春江水暖鸭先知嘛；同时，还是救火员，危机应对这根弦儿时刻得绷着。所以理想状态，应该是，长线，灵活，ready。就目前来说，汇报时间线偏长，比如过一份方案，从提交到通过，需要打印4-5次这样的文件。”说完顾盼抬眼笑笑，她藏起后半句的狡猾，昭然若揭。

　　曲桓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把文件放桌上：“其他方面呢？跟集团对接如何？”

　　顾盼心里一乐：“都挺好，只是报价审批方面，您知道，进来行业趋于红海，一些新公司在价格上，是肯下狠手的，当然我们有及时应对，但整个新媒体这块的财务，还没有独立出来，即便每年有预算，但每次审批，周期都很长，经常会错过一些机会。这次尚影的案子，就是昨天我们同学们在忙的，”

　　顾盼含混地说着，心里小小心虚了一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有些动摇，之所以没有放弃我们，是因为我们给的东西，质量过得硬，是其他对手暂时无法比拟的。这个问题也不是没跟李副总提过，但一直石沉大海吧，坦白说，已经焦头烂额了。”

　　曲桓微微一挑眉不置可否，简短总结：“大致了解了，谢谢，合作愉快。“

　　“也请您多指教。“顾盼礼貌地点了点头。

　　“下不下班？”突然闯入的韩易阳，推开门探着头，才发现屋里还有人，不好意思地道了歉，正要出门，被曲桓叫住了。

　　“易阳等一下。来认识下，这位是新媒体部，市场总监，顾盼。”曲桓站起身，看着顾盼，“这位是即将成立的影视部负责人，韩易阳。”

　　“啊，小韩总，好久不见。”顾盼眯起眼，对韩易阳伸出手去。

　　“你好，”韩易阳努力赶走脸上笑嘻嘻的表情，“Sally，啊，想起来了，我们见过，公司年会上对吧？”

　　“小韩总好记性。您相声说得真好，全场焦点啊，不光因为帅。我们好多小朋友至今还在用您的段子。”顾盼的笑容显得十分真诚。

　　“啊，哈哈。咦，看样子你们还要等一会儿，我先……”易阳挠着头听了一天韩总，到顾盼的花式揭老底这，终于崩溃了。

　　“不用。”曲桓看了下表，拿上外套，“Sally，我们在附近餐厅定了位子，要不要一起用餐？”

　　“谢谢，但抱歉，下次吧，”顾盼觉得这十几分钟快把本月度的笑容份额都用光了：“还有点事，我先走一步，曲总小韩总，再见。”

　　因为来的比较早，曲桓和韩易阳进餐厅时人还不多。服务生引他们到预留的位子上，曲桓西装还没搭好，韩易阳就直接葛优瘫在椅子上。

　　“怎么样？”曲桓看着这个被社会无情摧残到不想说话的小伙儿，一脸同情。

　　“你看我，长得像个，总~吗？”韩易阳喝了口水，连话都不想多说，看了眼窗外，刚刚见过面的顾盼，正打着电话，从对面慢慢走过来，停在路边，一副等人的样子。

　　“那个顾盼，你了解吗？”韩易阳看了眼曲桓，顾盼站的位置正是他侧后方的位置，曲桓浑然不知。

　　“不熟。今天刚见。之前听你爸提过一次，能力不错，很稳的样子。”曲桓手里的叉子停了停，“接触久了就能看出来吧。”

　　“哦，那是，我爸意思好容易给你留了几个靠谱的人，可手下留情吧，铁面冰山曲魔头，当年可没少……”韩易阳依然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可下一秒却突然坐直了，只盯着窗外。

　　曲桓顺他视线望过去，第一眼就看到了顾盼。

　　这才发现，原来她个子很高。她的脸很柔和，没有那种凌厉的漂亮，但整个人并不算瘦弱，而是有着健康流畅的线条。白色V领真丝衫，酒红色高腰铅笔裙，双腿笔直又有曲线，蜷曲的头发高高束着，脖颈细长干净，气质舒服又特别，引得路边不少人侧目，她本人却浑然不觉，正面带微笑的看着街对面。

　　曲桓看了眼韩易阳，让这个话唠少年嘴巴紧闭的人，正从街对面走来。一个身材同样纤长，身穿包身小黑裙的女人，顶着一头快要及腰的长发，正慢慢吞吞过马路。曲桓仔细辨认了一下，距离太远看不清脸。女人牵着手里拿个大棒棒糖的小姑娘儿，顾盼正是一脸笑容的看着这一大一小。

　　“认识？”曲桓转回身来，韩易阳一动不动看着窗外。

　　韩易阳点了点头，收回视线，低头喝水：“恩，大学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