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第四季》烟润金猊

12、take a break

　　她的眼睛适应黑暗后，那人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曲桓的领带取下，白衬衣袖口挽起，手臂的肌肉线条，跟下颌的线条遥相呼应，电光火石间，顾盼以为自己看到了潜伏在暗夜中的野兽。

　　“有急事要走？”曲桓依然靠着墙，这片区域的灯光开关就在他肩头不远，但一时间顾盼竟不敢伸手去扭亮。挺过几下心跳后，顾盼故作镇静：“您不知道咱这有烟感探测仪吗？”

　　对面一声低笑：“顾左右而言它，你好像挺擅长，今天会上比刚才更高明。”

　　顾盼明白当着明人没必要再说暗话，于是呵呵一笑，也抱起手臂靠在墙上：“哪里，您那招引蛇出洞瞒天过海才是大招，我这，就纯捧哏呢。“

　　曲桓吐出一个烟圈，烟圈直直向上飞散，他低头看着顾盼一乐：“那年会你跟易阳来一段儿呗，恩，就这么决定了。“

　　顾盼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不行！我有偶像包袱！”然后抬头看看烟圈，疑惑地问：“说起来你这到底为什么没触发警报啊？“

　　“有个隐蔽的排烟器，仅限这个位置。”曲桓转过身去，30层高的窗外一片霓虹璀璨，再远处灯光稀微之处，就是城市边缘连绵的山脉。

　　“哦。“顾盼抬头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任何痕迹。

　　顾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boss又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只好也学着曲桓的样子，看着窗外。

　　一支烟终于抽完，曲桓没有转身，忽然开口：“这个项目3周后就要向董事会汇报了。”

　　顾盼有点震惊：“有点快啊。为什么忽然提速了。”

　　曲桓侧过头来，看了眼顾盼：“果然够敏锐。跟韩叔叔碰了下，给了特批，放手做。”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上周他的身体......又闹了一回，不过当晚就稳定了，然后直接谈这件事时，再次点到了你的名字。之前不了解，现在看来，你确实当的起，敏感，沉静，有大局观。”

　　“形势已经这么紧迫了么？”顾盼没有谦虚也没有展开，轻轻转了话题，也是她最想了解的。

　　“今天会上的情形你看到了；你没看到的，是会后，李总直接带Amy去我办公室，Amy对3周后的汇报，毛遂自荐。”曲桓笑笑，“汇报会这件事，甚至还没有公布。”

　　顾盼也笑笑：“挺好挺好，有时南墙还是要撞一下的。Amy先上，她如果需要，我来辅助，或者替补，都没问题。PPT这种东西，思路有了，分分钟的事儿。”

　　曲桓对她一乐：“状态不错，保持。”

　　顾盼理理头发：“可能是抖M吧我。越是艰难时刻，越来劲呢。类似酒后的小韩总，哈哈。”

　　曲桓拿起外套，跟她一起走到电梯前：“挺过去会好很多。易阳其实，以他的性子，跑出来跟影视圈子的人打交道，也是难为他。”

　　“小韩总其实挺孝顺的，虽然看着就一公子哥儿。人是真仗义，还特意去我朋友的烘焙店里捧场，吃得不对劲住院了，一句埋怨都没有。”顾盼慨叹着，已经到了停车场。车挨的挺近，曲桓走到车边，扶着敞开的车门问道：“你朋友，是不是易阳的学姐？是不是上个周末一早去的？”

　　顾盼一愣：“曲总果然消息灵通，你怎么......”

　　曲桓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模糊地说：“没事，那天有朋友在医院碰到了易阳，就问了句。”

　　顾盼有点疑惑，但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人道别。

　　顾盼一时思绪万千，又是周五下班时间，路上堵的跟赶集似的，车子开开停停，经过一个路口，无意瞥见一个熟悉的招牌，心里一动，手下意识地就往那边一打方向盘，停在了门口。

　　春芽，一家小小的馆子，原来是她们大学附近的一家小店，基本就是个苍蝇馆子，可菜是真好吃，老板是个话不多的中年人，有个笑盈盈的老婆和水灵灵的小女儿。快毕业那阵子，一众散伙饭都是在他家吃。毕业后偶尔还回去怀念下，再后来，为整顿环境，学校门口撤了好多家店，这家也随之不见了。当时社交媒体还没有这么发达，如今这遍地的创意菜，翻牌子都吃不过来，大家渐渐忘了这家店。

　　她抬头看着店面，气派了不少，立面是浅色的石砖，参差地拼接在一起，简单又有气质，完全不复那个苍蝇馆子的局促。老板应该过得很好，她心里很开心。又看看招牌，浅绿色的两个字，依然是那个稚嫩的手写体，记得老板娘曾经说过，是老板让自己刚回写字的小女儿写完，拿去刻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用的这块。

　　她信步踏进门，好吃的馆子果然永远不会缺客人，爆满的样子。很快有个小妹迎上来，问几个人，然后很抱歉地问她介不介意拼桌。顾盼笑着摇头说没事，小妹便很开心地引她往里走，七拐八拐，隔了一条长长的走廊，一个垂着半截布帘小小的半开间，伸手说请。

　　里面确实坐了一个人，桌上空着，菜单放在一边，她嘴里说着不好意思，便坐到了对面，放下包，一抬头，整个人楞在那里，对面的人也是一愣，端着水的手停在半空。

　　“子骞？怎么是你？” “你......怎么会来这里？”

　　两个人同时开口，目光对视，顾盼忽然有些不自在，挪开了视线。

　　顾盼定了定神，抬头对小妹说：“来瓶酒，就要你们老板从老家带的那种，圆瓷瓶的。菜的话，要这几个。”她手脚麻利地翻开菜单，点了几个菜，小妹拎了酒和几个开胃小菜过来，转身去催菜。这一圈地方，只剩他们两个。

　　安静，几乎呼吸可闻。

　　顾盼看着陆子骞，他若有所思地握着一个小小瓷杯，顾盼一笑，拔开酒塞，伸过去给他倒上：“没错，就是你最开始请我吃饭那一次，菜，酒，我记忆不错吧。“

　　陆子骞向后靠在椅背上，神情有些放松：“那是我拉到第一笔投资，可以起步了。第一时间就想到请你喝酒，我真的非常感谢你。“

　　顾盼笑着嗯了一声，又叹了口气：“结果你喝多了。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沉默，聊到自己的理想，却那么能说，说得激动了，又不顾酒量，喝了一瓶酒。“

　　“那是我第一次喝那么痛快，聊那么痛快。”陆子骞声音越来越轻：“你把我扛到酒店，以为我酒精中毒昏迷了，还差点打了120。”

　　顾盼一愣：“什么？这你也记得？不是醉的很厉害么？”

　　陆子骞垂下眼，嘴角勾起：“是醉了，但不是因为酒。”他抬眼看看柔柔光晕里的顾盼，缓缓开口“其实出门风一吹，就醒的差不多了，可你把我扛到了肩上。”他迟疑了一下，低着头说：“你身上，很香。不是香水，是一种很特别的香，靠得特别近才闻得到。我靠上去，就不想再离开了。”

　　顾盼瞬间有些脸红，已经在一起过，从没听到过他提过这件事，忽然说起，竟然有些莫名的悸动。心底随即升起嘲笑，这算什么呢？她叹了口气，终于问出那个问题：

　　“子骞，你喜欢我什么？”

　　陆子骞一愣，垂下眼，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顾盼并不想逼迫，毕竟这是人生几大终极问题之一，她宽容地笑笑，如同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

　　“是因为我帮过你？是因为我条件还可以，带的出去？是因为相处起来互相并不讨厌？还是仅仅因为，所谓让人迷醉的香气？”

　　陆子骞向后靠去，背慢慢挺直，慢慢远离光晕的脸颊，线条变得僵硬起来。
　　“我都喜欢，有什么不对吗。”

　　顾盼慢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但并没有立刻喝下，举在半空中，盯着里面金色的酒液，露出一个模糊的笑：

　　“感情上，我不是冒险的人，你也不是。哦，或者其实你是。你看，我甚至并不了解你。将来来之前，这是必须要弄清楚的问题。如果是因为我说的这些原因，那么其实，这些都是可以替代的。生活这么多变，两个人走到一起，需要一些更有力的东西，牵系在一起，才能久远。”

　　她又给陆子骞满上一杯酒，陆子骞没有动，良久，开口：“那你呢。”

　　“我，什么？”顾盼一愣。

　　“你喜欢我什么，或者，你有没有……”陆子骞终于伸出手，也将那杯酒握在手里，仿佛只等她一句话，等那把剑落下。

　　顾盼沉默了一下，忍下巨大的愧疚：“这是我最对不起你的地方。和你在一起很轻松，没有不开心，但是，”她伸出手去，跟她碰了碰杯，看着他的脸庞，“我不知道。”她摇摇头：“从开始，我就是被调动的那一个。可能是过程太快，也可能……我甚至不确定，有过应有的热情。”

　　顾盼一口口喝掉那杯酒，仿佛这几个月来的恋情，一缕缕化为飞烟。她放下杯子，摘下戒指，拉过他的手，放在掌心。

　　“谢谢你。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吧。”她终于说出了几个月来酝酿已久的话，却终究没能躲过这份心虚。

　　她的手指却在下一秒被紧紧握住。陆子骞身体慢慢前倾，细碎留海下，一双眼睛就那么看着她：

　　“是我逼得太紧了，忽略了你的感受。戒指我可以先收回。先不结婚，好吗？”他摇摇头：“我只是不要分开。”

　　顾盼咬住嘴唇，抽回了手指：“我们需要想明白一些事，对自己负责。在那之前，”她摇摇头，“我很抱歉。”她抓起手包，终究担心自己太过残忍，拍了拍他握着戒指的手：“你这么好，世界这么大，你会……”

　　陆子骞抽回了手：“我不需要这些。”

　　顾盼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转身离开。门帘在他身后放下，她慢慢走出长廊，走到前台，挤出一个笑容，对刚才的小妹说：“结账。都算我的。”

　　小妹却很抱歉地看着她：“真不好意思，刚才不应该带你到陆大哥的包间去的。他没生气吧？”

　　顾盼没听明白：“什么？”

　　小妹继续解释：“这家店是陆大哥帮着开的，那个包间，平时就是给他留的，随便来。”小妹看着小小震惊的顾盼，也赶紧笑了一下：“刚才领班说了我，但见您跟陆大哥认识，就没扣我钱…….还以为您知道这事。他从来没带第二个人进过那个包间的。”

　　顾盼站在门外，望着夜空，并没有预想中如释重负后的轻松，甚至并没有感到十分清醒。有些小事，例如刚才这个插曲，反而让她混混沌沌起来。她想，一定是酒的原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了。抬手拦车，回家在花洒下和镜子前发了半个小时的呆，终于把自己仍在床上，借着酒劲，沉沉睡去。

　　她从没睡得这么早，几个连续来电都没能吵醒她，毕竟周五，毕竟刚完成了可谓人生里程碑的一件大事，她现在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