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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chapter 8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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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洒脱自在心,不过是比他人来得更要不在意和冷心罢了。
就像这里的小殿下。
这还是熟人能唤她两声「三水」,而非自己后来再取的「雾岛」时发生的事了。
.......
端看此处香雾如云,千纱重重,房顶寒河星拓缓慢变化着,一面墙是错落有致的藏书墙 ,一面墙上细流缓缓在刻进石壁的九曲黄河阵图中循环流动。顶梁上缀下的那衔着火珠的玉象鲸鱼做灯,这要见着哪个不顺眼的人还往他头上喷火星,却半点不会伤到房中放的纸物。
放在笔案边的那四五尺高的十层浮屠制作精巧绝伦,每层有不同的人仙神鬼,幢盖华丽,人物或庄严或瑰丽,他们皆绕塔而行,流袖如云,靡靡歌唱之音绕塔而转,偶尔四季花枝随着浮屠塔中飘出的云烟而旁逸斜出。
这些什么珍奇玩物精致器物却被不甚在意地放在角落,出自阴泉之底,寒山之北,员水之中的洞光珠搁到大镜子边。细看才发现这镜却如望那壶中黑汁,半点光亮都瞧不见。存放着香料,人间音乐和春秋色彩等等的木盒子也堆在角落,上面蹲着一只眯眼歇息的金乌。那些看过的玩过的画轴同些人间杂刊话本混在一处。
也只床前的一方地宽敞,惯常穿着绿边白袍的白泽便也只能拣了这处盘坐着,给床上的人切脉看诊。完了他再调制药物,虽然汤药方子不是时时调的,但切脉依然要经常做,好掌握这调理进程。
他的药箱就放在他旁边,一小团的彩鸾停靠在上面,很灵性地歪了下头,悄悄伸出它的爪子勾拉出某个药箱的方格,被药箱子主人白泽顺手啪地关了回去,才失了兴趣般扑啦拉飞回帐子面上,变回帐子的原有纹饰。
这二人一个大夫一个看似年少的病人之间的,那没什么营养的闲话聊天倒是一直挺热火朝天的,这大墟之中也就白泽这种闲人会给带这些外头来的杂刊流志什么的,把这房里小主人性子教坏。
帐子里,这房这方世界的小主人正闲散地躺在床上翻看那新话本,为了方便她不压到那长发,侍女便用红璎都编起来了。她两只眼睛只盯着墨字瞧,实在是大墟里的书都被她翻看完了,连那些十巫们写的枯燥论文也读了,顺便挑拣了好些错误搞得被老学究们以看到肉骨头的眼神盯缠了好久。
最近她新发现了个有趣爱好,就是看话本。
民间创造能力真是财宝。不仅是人间,其实天界或妖怪间更八卦,多亏哪个家伙漏出了造纸术到人间,让这人间文学发展大幅提高。
读到精彩处她连嚼零食的动作都停止了。然后她发现——上册没页了,欲知后续如何要读下册,那将军到底是要选陪他已久的军师?还是为他女扮男装进军营的青梅啊?!还是说是那天降的女药师?于是只好被吊着一口气翻着床上这本的下册,抬眼时就看见白泽那双眼睛啊被窗上那走过的侍女剪影给钓着走。
认真打量就能发现白泽本身白白嫩嫩的脸青一块紫一块尽是肿淤,身上衣服头上头发也是皱皱乱乱的,鼻梁下巴手腕都贴着他自己制的膏药,一看就是又被追着胖揍了一番。这人弱的不行却还有勇气记吃不记打,回回见着漂亮小姐姐还是露出那副重色的性子也是一朵坚强的奇葩。
她便把一颗梅子丢到他身上好叫白泽快回神了,窗上的剪影都能勾他神是得多没志气,她还要问这话本的下册哪去了呢,这找一圈了都没有。
“没有便没有呗,说不准是还没出呢,我说小三水啊,不是听说你这有个超级美艳侍女——那腰身,那眉眼,那秀发我老远就听说了,你叫她端杯茶进来呗~”
三水:冷漠脸。
“没有。”
说的那美艳侍女她确实有印象,只懒得继续和白泽说,这心里还想着下册呢,于是白泽立马很懂的搁下捣药盅,也帮她找了起来,这些虽然是他买来带过来的,但他也记不得什么上册下册中册的。
——......不会是他之前逃跑的时候掉哪了吧。
找了一圈确实没找着,白泽药箱也没有,最后还是三水赤着脚从床上跳下来,走到那黑镜前,手伸进里头捞出了一卷。这镜子中一捞,是凝结的找物术与空间叠加发挥了作用让她拿到了不知被白泽落到哪的下册。
现在她看手上水淋淋的话本,大概也知道是落到哪了,还能把前因后果猜个七七八八。水淋淋的,果然里头的墨字也浸泡得全糊了一片,想看这下册中所讲的后续剧情暂且是不能了。
那手上的水还滴到脚背上,冷冷的目光转了过来,打量着这之前还有胆子偷看常羲河边洗澡被揍得开花,被她儿子们三足金乌追出十里,啄烧得掉毛脱皮的神兽。这还是看在小主人面上才如此轻放,不然白泽就别想拣回命了。
而这贪.色.神兽在被发现逃命时,兜里的书卷可不是会因动作大而掉在水里嘛,而当时白泽哪还有心思注意这些。
“.....诶嘿?”
此番再被揍暂不提。
.......
“噫!被借走了?”
白泽终于还是从三水口中听到他心心念念的美人哪去了,这会她正手捧着那话本试着烘干挽救一下,只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回答道:
“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你的信息也未免太滞后了些?三姐要借人去我答应了后,早就送到人间去改什么帝王的命运。你真要看她的话用那面镜子倒也可以,有时有空看几眼比你拿的那话本还有意思的,能回放的哦。”
随手一指,指的便是那面黑色不照人影的镜子,让白泽有些无语。
“你把这镜子都当什么了?会动的话本放映?”
【搁到现在千百年后叫放和录连续剧的电视机。】
白泽睁开他眯着的眼睛,顿时失了八分的劲。不过还是蹭到镜子前去瞧那美人模样,顺便看了一点她与帝王一番轰轰烈烈的声色犬马,爱恨情仇。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乌发如云,眉眼惊艳逼人,一笑醉千万人,一怒折损千万人,英雄到底难过美人关,帝王沉迷美人乡,掀起后宫,朝堂,人间争乱不休——可不是比只有文字的话本精彩。
江山,金山,银山捧到那美人前美人都不带眨眼,就白泽攒的那点小钱,往后因缘巧合下要是真喝了美人端来的茶也好酒也好,估计老婆本都不带留的还倒欠一大笔。
反正他也不像能讨到好老婆的样子,随意了。
眼下按白泽这花心的性子,即使镜中美人容颜再美艳,估计不消几年在多少新的花红柳绿中他就给忘差不多了。虽然没能喝着美人给端来的茶确实挺可惜的。
........
——说起来,为什么卖得好的故事为何多多都是悲剧做结尾呢?
就算写的神仙妖怪的也还是那些报恩爱恨的套路。几近于发呆的三水向看上去很懂一般的白泽发问。
“这个你问我也....呀~”
除了工作外,比起文字他还是比较喜欢看图的,那种的。
白泽露出略猥琐的眯眼笑。
于是有了眼下这场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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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纠正一点——
虽少有人提及,七情六欲确确实实同样是不可规避的「规则」和「概念」。所以但凡万物生长,灵智初蒙,都是逃不开被情欲所扰的困境。
情根还真不是胡编的,不过即使是远古就活着的老东西,不通过特殊手段也瞧不见。所以那些人间的话本里讲的,仙神断情绝欲大抵都是唬人的,即使如同斩断春秋般,同样存在斩断情欲的工具和手段。
天上的地下的只要明白何为「享受」,就受规则束缚,所以实际上就九重天那里也没好哪去,那些混乱关系足以出几天几夜都读不完的话本了。
于活的长久到甚至能追溯天地初蒙的存在而言,时间也好,情感也好,活得越久就越凝固。
像梦貘灵獴这类专以情感为食的异兽也存在的,只要还有人存在,就饿不死它们。像三水捉来的这只一样——吃情感为生,现在兼职写着四海八荒九州五府都畅销的话本子,算是老资历了。
于灵獴一族而言,甜蜜恩爱无波无澜的情感固然好吃,吃久了也腻,它们是活得越久愈发挑嘴,所以最后都干脆开始做起写话本子赚人读时的「共情」当零嘴的活了。也真是活得越久是愈发胆大包天,现在谁的八卦都敢编排。就拿比较新的——某某的大姐和某人间帝王的夜相会共游天赠天桃等等给写的那叫一个——.......反正民间那些人都信了,还当这事是表现天子天纵英才的奇闻。
所以它们以前一不小心过了头,被以泄露天机追杀得差点秃了头也不奇怪了,要说居然这样也还活着才算奇怪。只是歇了好一阵,又重操旧业写起新话本。
也正正是面前的这只把造纸术从天界漏给了人间,还将它写的那些故事的种种套路恩怨纠葛也悉数传了出去。才引得连惯常不出大墟最近看起话本的三水也起了捉它的兴趣。
现在一只现了原形的灵獴,头上一片圆圈形状突斑,它就藏在房间的角落边,抱着尾巴抖抖索索半天不敢抬头,心底恨死白泽了——嘴无遮拦,啥都跟这眼前的祖宗讲了,把灵獴一族的底抖得一点不剩。
曾用以丈量经天纬地的三尺杖如今成了固定帐子的杆,垂下的帐子总瞧不明白这真正的颜色究竟是什么,左左右右飘来的香气也真香啊,低头瞧就见地板一下是暗梅影子,一下是连绵山丘,一下是月波月浪。灵獴知道这天上地下可能最不受情怨所扰,最冷情寡心,最惹不得的小祖宗就在它面前,即使是一贯的伶牙利嘴如今也结巴了。
然后它就听见一个奇怪的,或许有些惹人发笑的问题,可它却不敢笑一笑。
「怎么你总是写的尽是些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盛故事呢。」
「...这,这是因为这类故事最最好卖了。」
引发的读者共情也是愈发复杂,尝起来好吃。故事能让读者印象深刻,这话本招牌才打得响,它们当初能逃出生天还是托粉丝群里有些能力大的替它们解决了这些劫,然后挟恩催更。
「又为何不写些吃俗游行散文?」
「这...小殿下要是愿意读,我当然写多少都可以~」
只是这类受众太小它不愿写这类费劲事,就目前发展而言,这类受欢迎还远远不到时候呢,至于有着神秘色彩的志怪类小说,现下连堪称短小篇章体的搜神传都还未出世呢,所以即使较为先进的神妖界的文学种类,话本题材也确实少了些——当然以上全悉数被灵獴吞进肚子里,只露出谄媚的笑意来。
这大约就是之后的雾岛关于写故事的启蒙了,来自一个秃头的灵獴。
.......
而那白泽...白泽已经抱着酒壶睡死了。他酒量不深却最爱蹭这酒喝,无关酒啊美人啊之类的话题他才没兴趣。